第22章 峰回路转（2）
容珠机械的点头。
皇上笑道，“喜欢就好。这可是朕亲自所雕。你收下了？”
容珠的脑子一阵混乱，自古帝王有如此举动，那意义再明白不过。于是，惶恐的要说些什么，却不知该怎么说。
这时皇上却一副鱼已上钩的样子，小声说，“那小妹就答应朕一个条件作为报答。”
容珠暗想，这下可好，无心插柳柳成荫了，便露出很紧张的表情。
皇上凑到容珠耳边，嘀咕道，“小妹，你帮助朕把皇后哄骗到海子边儿去，事成之后，朕一定重重赏你。”说完，便捂着嘴，嘿嘿的笑个不停。
容珠的心一瞬间有些冰冷。原来竟是这样？她笑着点头，道，“皇帝姐夫交代的事，我怎么敢不做呢？”
皇上说，“那可说好了！朕就在海子边儿等你们！”说着，跑走。亏得还穿着一副铠甲，否则，不飞起来才怪。
容珠仔细端详一下手中的小木猫儿，惟妙惟肖，倒与自己那只有几分相像。便也唤它作小五，送它回房间放好，径自出了容阁去往前殿。
张嫣正在书房写字，见容珠进来，也不停笔，只道，“蓉儿，你来的正好，帮我誊一件东西。”容珠走近，也不看她写的什么，只是摸摸脑门，道，“哎呀，表姐，我来可是有大事的。”
“哦？”张嫣道，“你不是又发闷了，想告假去哪里转转？”
“不是啊，表姐，刚才有一个大侠，他会飞檐走壁的，他蒙着脸，看不清是谁，只让我转告你，他在海子边等你。你若不去，他就会做坏事的。”
张嫣抬头，直视着容珠，见容珠目光躲闪，便摇摇头，笑道，“你又玩儿什么鬼把戏？”
“哎呀，不信算了。我去告诉他！”容珠便气呼呼的往外走。
张嫣道，“你等一下。我倒要看看，你揣的是什么心眼儿。”便与容珠一起，出书房，只叫小荷、小竹跟着，四个人一起去往海子边。
越是近了，越觉得气氛不对。前方喊杀声连成一片，不时的还有马的嘶鸣声。小荷道，“皇上又在那边演练了。”
张嫣看看容珠，笑着摇头，道，“你的大侠呢？”
容珠低头，支吾道，“他说在海子边等你嘛，去了就看见了。”
张嫣按一下容珠的额头，道，“你呀，想来看热闹就直说，编什么故事诓我？聪明的可笑，笨的可爱！”便对小荷道，“既然来了，本宫今天倒真的见识一下，皇家的天兵天将是怎么个练法？走吧！”
容珠不好意思的把头埋在小竹背后，偷着笑。四人这样相拥着去猎场。
来到现场，但见军旗招展，上书“魏”或是“客”。几只马匹栓在大树下，不时的有太监拿鞭子抽着马背。魏公公率领着一队太监组成的千人天兵，都举着长矛，奉圣夫人率领着一队宫女组成的千人天将，都扛着大刀。男女分别站成数排，成两军对峙之势。皇上则站在一座高台上，威风凛凛的俯仰众生。再见皇上身后，良妃，慧妃，李才人并许多不知姓名的妃嫔选侍带着宫女站成一堆，各怀心事的样子。那阵势着实让人想笑。张嫣不禁把眉头蹙起来，转身便要走。皇上却不经意的看过来，眼前一亮，忙跳下石台，走着军步，来到张嫣面前，道，“张副将终于来了！让本将军好等啊！快看，我皇家天兵天将多么气派！就等副将前来，便可演练！”
张嫣苦苦一笑，道，“臣妾拜见皇上！皇上尽管开始演练，臣妾就在这儿观看吧。”
皇上摇摇头，道，“不！将军要遵守军规，冲锋在前啊！你看，本将军统领魏家兵，副将军你率领客家将，我们两军现场对峙，斗个你死我活。由这些妃嫔做评委，看看究竟是谁可以最终胜出？”于是，拍拍手，已有数名太监呈上来一件金光闪闪的铠甲，皇上指指它，道，“副将军，快快换上！我们战场上见！”便大步流星，走到兵器摊，挑一件长矛轮起来，又重重的插在地上，望着张嫣只是笑。
张嫣并不理睬，甚觉反感，一刻也不想多呆。又不好转身就走，只得佯装头痛，把整个脸写满憔悴，冲皇上施礼，道，“臣妾昨日受了风寒，此刻头痛难抑。莫说没有力气举起那刀枪，便是这铠甲恐怕也生受不起，还请皇上不要为难臣妾了。”话说得十分凄楚，不过，谁也听得出，显然是随机编写的托辞。皇上的笑容像六月的明朗天空瞬间闪过一丝阴翳，随即，又大笑道，“皇后累了，就坐下来，看着朕如何演练也好。”可是，这猎场并没有可坐下的地方，那些妃嫔选侍也都各个站得腰酸背疼的。有几个机灵的，实在熬不住，竟趁着皇上目光扫不到的时候，让太监趴在地上，她们坐在上面歇息片刻。不过，此刻都站直身子，精神振奋，总要看看接下的好戏如何继续？听皇上对王之坤说，“还不快叫人把朕的玉辇抬了来？”王之坤刚要答应，张嫣已经摆手，抱歉的说，“皇上不必费心思，臣妾恐怕不能在烈日下呆得多久。”
一场好好的比赛，变得很是扫兴。皇上不希望就这样放张嫣回去，总要演练一番，他以为，这样好玩儿的事情，皇后见了，就会留下来的。于是，她让张嫣再等等，命令魏家军和客家将开始对决。太监宫女接了军令，冲杀混打在一处。场子外面的妃嫔们大喊加油，场子上刀枪相撞，血肉相搏，不时的发出金属摩擦的声音，看上去各个勇敢，却都是花架子，有的人刀还没提到半空，就当啷的落地了，蹲下身费力的捡起刀，不时的向身边的人说‘帮忙抬起来’。有的三五个宫女合力推倒一个太监，把他按在地上，轮流的捶他，听见地上的连连告饶，姐姐妹妹的叫唤。有的干脆跳起了长矛舞，一个人围绕另一个人只管转圈……皇上拍掌大笑，叫道，“打得好！太好了！”他的心里有一句“不如我们也过去帮忙？”，兴奋的转过头，那句话就随着笑容的僵硬吞咽到肚子里。失望或是失落都有一些，也都顾不得，眼睛在四处的搜寻，希望皇后只是走开了，不在自己身边，或许是去了妃嫔堆里，或许是找个荫凉的地方，可是，终于还是承认了，皇后在回去的路上。
她们走得很慢，所以，根本没有走远。容珠一直在恳求张嫣，“姐姐，你这样走了，皇上会下不来台的。我们回去吧。”
“你喜欢，你留下来陪他玩儿。”
张嫣或许是此刻心情十分不佳，莫名其妙的从口中溜出来这样一句话，说完了，也觉得有些过了。容珠心里一酸，暗想，姐姐果真怪自己帮着皇上诓骗她来这里。可是，既然来了，总不能这样走了。如果，这种话被皇上听到了，那还了得？可是，怕什么偏偏来什么，皇上此刻正站在她们身后。于是，每个人都有些不自然。还是皇上最先打破了冷场，嘿嘿笑着说，“都留下来陪朕吧。珠儿，你果真要回去吗？”
珠儿？容珠听得真切。皇上的眼睛一直落在张嫣的脸上。他口中的珠儿当然不会是自己。她当然清楚，表姐的闺名叫宝珠。听了这样的叫法，容珠不信表姐依旧不肯回头。但是，她又错了。张嫣仍然默不作声。皇上又趁热打铁，补充一句，“朕做这些，以为你会高兴。”
张嫣眼中不是没有犹豫，却终于还是摇摇头，说，“皇上，你喜欢的东西，我永远不可能喜欢。我喜欢让你做的事，你也永远不会去做，不是吗？”说完，泪珠顺着脸颊滑下来，趁着没有落在地上，她已经转身，匆匆的走了。小荷跟上去，小竹看看容珠，还是留下来。
她可以拒绝穿上铠甲，因为，他相信，她确实是头痛不堪重负的。她可以不声不响的就走开，他也相信，她不能抵抗烈日的暴晒。他甚至也可以原谅，她对容珠说的那句气话，就当他没有听见，但是，他不可以说出口，这样绝情的话。一直以来，奉圣夫人都对自己说，皇后不喜欢皇上，她只是表面上应付皇上罢了，实质上，一刻都不想和他在一起。理由有很多，他都没有相信。他以为，就算她是一块冰冷的玉，总有一天，是会化开的。所以，他可以容忍她多次的干政，只当她是说着玩儿，自己不往心里去便是。他也可以容忍，每次拉她来玩儿，她总是拒绝，勉强来了，又会离开。他总以为，她确实是不舒服的。他甚至也忍了，她多次假装称病，把自己拒之门外，或是已经去了坤宁宫，又被她劝着离开，他宁愿相信她身体不适，不方便，不多说就乖乖的去她指定的宫里过夜。他甚至还暗暗的称赞她贤德。……究竟为什么，堂堂的一国之君，要这样的屈服，难道仅仅因为，她是自己梦中反复出现的那个人，她是自己第一次见到时就觉得早已相伴多年的那个人？他不明白，弄不清，也不想去追究，此刻，他只有压抑住一腔怒火，奔回搏斗的现场，再一通发泄给不相关的人。
这时候，太监宫女已经躺了一地，气喘吁吁。皇上登上石台子，喝道，“谁让你们躺下的？都给朕起来！起来！继续打！”又发疯般的冲一应妃嫔喊道，“谁敢跟朕两军对峙，朕封她一个皇贵妃！谁敢？站出来！”
妃嫔们挤成一团，噤若寒蝉。
皇上见无人响应，随手抓起脚下一根长矛，指向妃嫔众人，道，“你们！两人一组，摔跤！快点！”妃嫔们不敢不听，纷纷摆出架势，抱在一起啃咬。皇上懒得再看她们，刚要转身，却见妃嫔中间站出来一个不怕死的，上前一步，道，“启禀皇上，臣妾愿意执掌女队，与皇上对峙一番。”皇上一瞧，不是别人，偏偏是他最讨厌的良妃。对这良妃，他也说不出为什么就这样的讨厌。大约是仅有的两次驾幸承乾宫，入了门，便莫名其妙的闻到些香味，接着便是一夜的春梦，醒来，除了发现良妃睡在身边，其他的事一丁点也想不起来。这让他觉得承乾宫有些邪性，顺便对良妃这个人也产生了反感。如今，见她主动站出来，虽说是为自己解围，但是心里仍旧不舒服。魏忠贤早已看出皇上的犹豫，便上来对皇上嘀咕两句，皇上的眉毛翘了两翘，十分开心，拍拍魏忠贤的肩膀道，“你个魏卿，满脑子的神机妙算！”说完，大声宣布，“既然良妃主动争取晋升皇贵妃，朕又怎好薄她的面子？好吧！朕就给她个机会。来呀，把那火雷子拿来一支，交给良妃，让她当着朕的面，引爆一支给朕看看，朕方可信你确实有本事统领军队呀。”话刚出口，小太监已经把火雷子递到良妃面前。良妃不敢接，双膝发软，登时跪地连连叩头，求饶都忘了。众妃嫔见此，都庆幸自己没有傻乎乎的做个出头鸟儿。却有一个人，站出来，道，“臣妾斗胆，愿意代良妃引爆此雷。”在场的众人都傻了，目光刷的射向她那张镇定自若的脸。容珠此刻也不得不佩服，李才人是个女中豪杰。
只见她左手接过火雷子，右手接下火舌子，凛然走出众人视线之外，把火舌子对准地上的石头一擦，冒出火光后，随即对准火雷子的棉线，“嘶嘶”的响声过后，随着众人的惊呼，火雷子钻天而起，直升入高空，白烟滚滚如一团蘑菇，电光火石之间，一声巨响把在场众人的每一个毛孔都打开了。暗暗攥紧的拳头可以放开，悬着的心里那面铜镜也破碎了化为关切的目光落在李妍的身上。她没有太多的异样，至少表情上看不出来。也许是见到皇上朝自己走过来，也许是极度的紧张之后松懈下来的自然反应，她整个人跪坐在地上，脸色有些泛白。
皇上十分兴奋的，把手搭在她肩膀上，道，“李才人果然不辱圣命，朕这就册封你。”
却听李才人说，“皇上且慢！”
皇上此时大约是真的高兴了，很容忍的说，“你想要什么封赏，尽管对朕说。朕都答应你。”
李妍一字一句的说，“臣妾冒死，请罢内操。”
“什么，你说什么？”皇上尽量克制着声音的异样。
李妍好像已预料到会有这种结局，凛然正色道，“紫禁城有锦衣卫日夜守护，臣妾以为，内廷宦官宫女习武与否并无实际之用，何况，演练之中，刀枪无眼，恐有伤亡，……”
“够了！”皇上指着跪在地上的李妍，声音已经颤抖，“你别学人家一副教训人的口气！朕不吃你这套！你滚！你滚！朕不想见到你了！”
李妍吃力的以手撑地，缓慢站起来，又以同样的速度向皇上躬一个身，便在人们的唏嘘声中踽踽独行，终于，消失在众人的视线里。
这时候，剩下的妃嫔们都失了魂儿，刚刚捡回来的半条命也好像随时都会被取走了。果然，魏忠贤又嘀咕了几句，皇上都不再说话，只是点点头，就听魏忠贤大声说，“皇上有令，众妃嫔按照品级，一个一个的试验火雷子。”
哗……妃嫔们炸开了锅一般，纷纷抹了眼泪，齐刷刷的跪下。皇上有些犹豫的神色掠过，却见奉圣夫人笑道，“万岁刚才不是看到了，李才人玩儿的时候也有惊无险的。大家看得多开心哪！”皇上点点头。
容珠那一刻，没有过多的想法。她只是觉得，自己不该沉静的站在是非之外。她该说点什么，做点什么。于是，冒着天下的大不韪，她走到妃嫔们堆里，跪在她们旁边，这让客魏都显然疏忽了，原来她一直都在。
“皇帝姐夫，蓉儿可否斗胆请求代替姐姐们作这副将？”
客氏一听大喜，不等皇上表态，先行叫好，道，“快给容宪郡主呈一个火雷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