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千年之恋（5）
容珠腾的站起身，指着王承恩，“谁稀罕来你这破地方？我明天就出宫去，你请我来，我都不肯来了呢。”说罢，便冲着由检笑笑，又剜了王承恩一眼，离开了慈庆宫。
这一次，她真的决定要出宫了。这一次，她是心甘情愿的。
在离开之前，容珠最放心不下的人，当然是李妍，还有她腹中的小生命。那是容珠亲手解救下来的一个生命，她真的很怕她走后，奉圣夫人会对李妍施加报复，尽管她的存在也不一定会确保什么，至少她可以尽力的去避免一些事情的发生。但是，为了由检的宽心，她还是决定走了。在此之前，她要给梨儿，杏儿交代许多话，也要和李妍话别。那种场面她想来便会辛酸。不知又会流多少泪水呢？事实确实也是如此。李妍抓住她的手不放，话也说不出来。李妍的小腹已经隆起，太医说，只要母子平安的度过今年的冬天，小皇子就会出世了。容珠由衷的为李妍高兴，她也知道李妍此刻是多么无助，希望她能留下来，又不肯开口提出。终于，该说的话都说尽了。容珠决定就此告辞，回容阁准备行装。却有些突兀的迎来几个擅自闯进来的客人，十来个锦衣卫在侯国兴的带领下，未经通报，就急匆匆的闯进来。容珠下意识的站到李妍前面，喝道，“你们干什么？擅闯成逸殿，该当何罪！”
这时，却听见一串尖细的笑声由远而近的传来，“哎呦，万岁爷最喜欢的黑猫不见了，我带人来查查！叨扰了成妃娘娘大驾！”
容珠暗道，该来的还是来了。只见客氏怀抱着一只黑猫扭捏着腰肢走进来，脸上堆着不怀好意的笑，“哎呦，瞧瞧，我这刚出宫才几天吧，这成妃的肚子可就这么大了？看来，这孩子不足月份就得生下来！哦？”
容珠听来十分不顺耳，再看李妍，脸色已经泛白。容珠忙道，“奉圣夫人，你既然已经找到猫了，还要做什么？”
客氏摆出一副诧异的样子，“哎呦，你瞧瞧，郡主怎么不问问自己，不好好呆在容阁，成日里赖在成妃娘娘这里算什么呢？人家成妃又不是没有宫女伺候着，缺你不缺。”
容珠厉声道，“我在这儿陪妍姐姐，就是为了防止某些恶人做什么手脚。”
客氏笑道，“哎呦，郡主这话可是说到点子上了！这恶人啊，确实是无处不在呀。成妃，您可别怪我没提醒您啊，平日使唤丫头的，可得留意一点，没准儿身边哪个心腹就已经被恶人收买了，到那时，栽在自己人手上，可是不关恶人什么事！谁能查出个什么来？”说完，大笑着转身，一边狠狠的拍打猫头，一边训斥道，“死猫！让你不老实！让你不自量力！让你偷腥！……”
猫的惨叫声渐行渐远。
再看李妍，已经晕倒了。梨儿杏儿忙搀扶她上床躺下。李妍却惊醒过来，发了疯一般躲开梨儿杏儿的手，抱着头哭道，“你们两个走开！走开！不要你们伺候我！不要！”
容珠给梨儿杏儿使了眼色，两人退下去。容珠把李妍抱在怀里，抚摸她的后背，“别怕！别怕！有我在这儿呢。以后咱不让她们伺候好不好？”
“妹妹不走了吗？”李妍泣不成声。
容珠点头，“嗯！妹妹不走了。妹妹陪你过完这个冬天。”
李妍肆无忌惮的哭起来，泪水把容珠的衣襟打湿了。
容珠留下来了。也许这就是她的宿命，在每一次她可以动摇的时候，总有无形的力量牵绊着她，让她走不出这紫禁城。这一次，她不单没有走出去，还连累了另一个人陪她受苦……小红。容珠毕竟是小姐的身子，伺候人不甚在行。在李妍眼前，她又不允许宫女们出现，故而，难免照顾不周。她于是向张嫣提出，请太康伯府的丫头小红进宫，协助她伺候李妍。小红是同容珠一块长大的，很聪明伶俐，是个得力之人。入宫后，李妍也信任她。从此，容珠、小红这一主一仆，反倒成了成逸殿的宫人，一心一意的服侍李成妃。她们只期待着，顺利的熬过这个冬天，期待着皇子安然出世。
说来也怪，客氏自从那日吓唬了一通成妃，却没有什么实际的行动。李妍的日子异常的平静起来。偶尔张嫣来探视一次，送来一些东西。张嫣不能亲自前来时，总有小竹，小荷过来，代她探视成逸殿的人，带些问候，给容珠讲些宫内最近的变化。
自客氏回宫后，皇上恢复了偶尔上朝的习惯。据说，也去了几次天子讲筵。不过，因为帝师所教授的内容不合他的胃口，故而每次均不守时。大学士苦等两三个时辰的事时有发生。有时候，等的不耐烦，大学士便自行出宫，过后，皇上倒说，“朕明明去了，可是先生已经走了。”于是，帝师便下了狠心，等到底。总算逮到皇上几次。在传道授业的间隙，提一些对朝政的看法。皇上对帝师很尊敬，每次都含混答应。当下，朝中最大的事当属辽东前线经抚不合。经略熊廷弼主张固守，休养生息，巡抚王化贞主张进攻，收复失地。孙承宗暗示皇上，以当前辽东的形势以及敌我的力量对比来看，应该以守为进，建立防线，若急躁冒进，后果不堪设想。皇上认为有理。不过，以魏公公为首的大臣又陈述了主战的好处，皇上也认为不错。这样，便任由前方自行调节，皇上倒摊开手不管不顾了。
不过，对于玩乐，皇上的兴趣可是没有减弱。先前的一应玩法俱皆保留。倒是不玩掉城的游戏了。皇上发现，他在宫里玩掉城游戏，辽东前线就会失城丢地，故而，为了国家，还是忍住不玩儿了。其他的游戏嘛，玩起来依旧没日没夜，废寝忘食的。
听了小竹的一通议论，容珠很有疑惑，“那么，皇上不去各宫后妃那里过夜吗？”
小竹十分懊恼的，“哎，没日没夜的游戏，哪里还有功夫？哪里还有精力？不过，坤宁宫按例初一、十五是必去的，皇上倒是也大概遵守了。至于其他宫里，没指望能见皇上一面了。”
容珠李妍都倍感凄凉。李妍道，“我天启一朝，六宫粉黛俱无颜色。后宫争宠之事，是彻底杜绝了。”
容珠安慰道，“姐姐，你是最幸福的人了。有皇子在，你还愁什么？”
李妍笑而不语。心里却已经默许了容珠的话。但是，在容珠心中，却认定了最幸福的人是她自己。她拥有一个人全身心的爱，她的人生才是最完美无瑕的。她的这份骄傲曾经是她支撑着走下去的动力，也终于成为她此生最大的遗憾和痛楚。多年以后，当她回首前尘，最初打破心底平静的该是一道圣旨，她以后所有不堪的人生记忆都从那一刻埋下了伏笔。
那道圣旨也同样在那个平静的冬天，带给成逸殿不小的波澜。皇上十一月十三千秋节，日间在前朝宴请文武百官，进行国宴。午后将在乾清宫举行家宴，请各宫主位届时参加。
圣旨下达之时，容珠的第一个反映是打量一下李妍的肚子，摇摇头，建议李妍不要逞强，这个家宴少她一个成妃没什么大碍。李妍却很开心。皇上把圣旨传到这里，证明他还惦记着自己，她又怎能不去参加呢？于是，盛装打扮了一番，让容珠、小红陪着她同去。
乾清宫灯火阑珊。歌舞声连绵不绝于耳。太监引三人来到正殿内，已经有各宫妃嫔落座。这个殿内热情洋溢。李妍容珠落座。又有内侍给两人递来手炉。容珠把手炉放在膝上，随便拣些干果剥了皮递给李妍。李妍回说没有胃口，容珠便自行吃起来。不多久，良妃，慧妃也进来，与成妃容珠寒暄数语，皆亦落座。容珠问身边的内侍，“帝后何时可到？”内侍回说，“尚在前朝。估计时辰也差不了许多了。该是快回后廷来了。”容珠点点头，继续欣赏歌舞。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听见内侍高声通传，“皇上驾到！皇后驾到！信王驾到！”
容珠小红两人忙搀上李妍，费力的扶着她来到殿中，小心携她跪下，李妍的脸有一丝抽搐。众妃嫔等山呼万岁、千岁。皇上道，“都起来吧。”众人于是各自归位。
容珠这才注意到，今日皇上皇后都是朝服打扮，庄重威严。两人走在前面，身后跟着王之坤并一少年，那少年步履稳健，器宇轩昂，老成持重，胜却皇上。他不是由检还会是谁呢？容珠心中一阵喜悦。与他们两人并排稍后的各是奉圣夫人和魏忠贤。再往后，是小竹小荷等一应宫人。几人前行至主位子，各自落座。客魏分别站在帝后身边，王之坤站在信王一侧。宫人退到旁侧。于是，繁琐的仪式开始。
先是各宫主位向皇上恭祝千秋。按位分，良妃、慧妃各自跪拜，说了大通吉祥话，归位。接下来便是成妃。皇上见容珠搀着大肚子的李妍上殿中站着，忙摆手，“李成妃有孕在身，可以免去大礼。”说罢，目光却停留在容珠的脸上，冲她笑了笑。容珠也回报他狡黠一笑，搀着李妍归座。接下来，各宫选侍跪拜完毕，皇上一一赏赐。
酒宴上来后，皇上建议传花鼓。轮到的人，要表演歌舞，讲个笑话，编个故事也可。实在不行，要自罚三杯。妃嫔们都叫好。鼓声大作，花球从皇上开始传出来，至信王，又至良妃，慧妃，传到各宫妃嫔选侍手中。鼓声戛然而止。有一位选侍捧着花球涨红脸战战兢兢的起身。
皇上道，“你叫什么名字？是何封号？”
“奴婢张凌，是选侍宫里的，暂无封号。”
“哦，是张选侍。那你表演还是喝酒呀？”
“启禀陛下，奴婢擅长舞剑。”
舞剑？满座皆哗然。这种事让容珠凭空想到鸿门宴的情景。便不自觉的拉住李妍的手，附耳道，“看她弱不禁风的样子，原来竟是个女侠。”李妍道，“多危险啊，还是换个玩儿法吧。”
不料，皇上连连鼓掌，“好！太好了！朕就喜欢擅长武艺的妃子！若你果真出色，朕就晋封你为副将军，以后陪朕演练内操。”
张嫣道，“皇上，刀剑无眼，就让张选侍以竹代剑，可好？”
皇上点头道，“好吧！好吧！就随便给张选侍个什么东西代替剑。……哦，对了，朕想起来了，朕不是雕刻过一把木剑吗？王之坤，你快给朕取出来。”
王之坤忙去取出一把木剑，给了张凌。张凌来到殿中央，冲帝后抱拳。继而，随着鼓声大作，乐声响起，张凌挥剑而舞。容珠一见，眼睛不知不觉就直了。张凌的身体，活像一条小蛇，竟可以如此柔软，那剑在她手中，仿佛有了生命一般，只要不离开她的掌控，可以上天入地，招招式式，着实令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容珠的汗水竟渗出来，暗叫，太美妙了！
张嫣与刘康自幼一起长大，对刘康的武学之术颇有钻研。她以行家之道看张凌，也不禁暗自赞赏，张凌以舞论剑，尚能达到如此境界，猜想其武术造诣也该并非虚架子，看来，大明后宫里要出一个巾帼英雄呢。
奉圣夫人和魏公公相互对望一眼，皱了眉头。再见皇上沉醉的样子，甚为反感。终于鼓声即止，张凌收剑。跪地谢恩。她的一张小脸上洋溢着天真自信的笑。
“哎呀！后宫有如此珍宝，朕竟从未发现！是朕大意！是朕疏忽！”皇上捶胸顿足，恨不能早日慧眼识珠，故而一锤定音，“朕宣布，从即日起，张凌晋封为裕妃。”
客氏忙道，“皇上，选侍直接晋封妃子，恐怕不合礼数。”
“哎？怎么不合制！朕早就该封张凌为武术才人，如今等于是加封为妃。皇后，你看呢？”
张嫣笑道，“裕妃，还不快领旨谢恩？”张嫣心中确实是快意的。她或许早已承认，皇上对自己虽然不宠，但是，皇上已经把浓浓的无以复加的爱都交给了她，这份爱，足够她在寂寂深宫站稳脚跟，主持正义，但是，皇上却一直缺少一个宠妃。无论是良妃，慧妃，还是后来的成妃，都是自己硬推到皇上身边的。总要有一个皇上自己心仪的人才好。若是张凌可以把皇上的心从客魏那里拉回来，实在不失为一件好事。
张凌叩谢皇恩归其座位。奉圣夫人狠狠的瞪了张凌一眼，喉管发出微微的哼声。转而对皇上赞叹道，“恭贺陛下喜得爱妃！今日这掌鼓之人真是得力，着实该赏！”她阴阳怪气的声音传入掌鼓太监的耳中，两人不约而同的看到了客氏布满阴霾的一张脸。于是相互对望一眼，点点头，慌忙跪下来，道，“奴婢不敢！”皇上笑道，“该赏！该赏！过后去王之坤那里讨赏好了！这会儿快些回去接着给朕击鼓。”
“是！”两人胆战心惊的又击起鼓。这次，花鼓经过各位选侍的手中时，节奏明显快起来。不过，大约是拿到了花鼓的选侍总不情愿把它转给下一个人的缘故，选侍们也并不按照他的鼓点行事。终于，传出各宫妃嫔选侍的手心，花鼓落到李妍手里，两人不约而同的停鼓。再看客氏，这次却是满意的一笑，一副等着看好戏的表情。
李妍攥着花鼓，犹豫再三，不知如何是好。张嫣忙说，“皇上，成妃身有不便，免了吧。”
皇上点头，刚欲说什么，客氏却道，“今儿可是万岁爷的大日子，可不能因为一个人扫了万岁爷的兴致。成妃娘娘可不是个不识大体之人。便是不会歌舞，讲个故事也好，就算不会讲故事，也可以喝酒代替嘛！万岁爷，您说呢？”
皇上一听，也有道理。便看看李妍，道，“成妃，你可有什么故事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