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国伟也并不急于将这层“窗户纸”捅破，他不紧不慢地问道：“怎么没见到艾总呢？”
廖文雄听此一问后，先是吃了一惊后，马上就镇静下来。他的脑子开始飞速的旋转起来：陶国伟他们为什么第一句就问我这个问题？难道是他们掌握了什么，还是姓艾那小子和他们有所联系？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心态后，他答道：“他辞职了，这是在我出差前发生的事情。由于我走得急，没能在第一时间内通知到你们，对不住啊！”
“啊，是吗？很突然的消息呀！那他为什么要辞职呢？”
陶国伟的话刚出口，廖文雄便产生了警觉。他用眼睛死死地盯着陶国伟，心里清楚，陶国伟他们肯定是与艾华联系上了，至于他们了解到了多少情况，自己也不得而知，也没有这个能力猜得出。想到这里，廖文雄故意干咳了两声后，痛心疾首地说：“有些事情本来我不想说，说出去我们的颜面也无光，但不说的话，又容易让外人产生误会。艾华这个人不是东西！他利用自己职权严重贪污，最后被我干掉了。”
又是一个新的说法，这让陶国伟感到了强烈的迷惑，他追问道：“您能说得具体一些吗？”
廖文雄叹了一口气道：“原本我不想说这些事，家丑不可外扬嘛。但是，假如我不说的话，我就无法澄清我自己。艾华这个家贼，他谈下了一笔业务，是火车站宣传台的报纸业务，共到账八万元，而他却只交给公司五万，其余那三万被他一个人独吞了。被我发现后，我想找公安局的朋友直接把他拘起来判个三年五年的。可是后来我还是没有这样做，原因很简单，艾华今年才三十刚出头，今后的路还很长，人也非常聪明，假如我把他送进了监狱，他这一生就毁了。我只是让他把这笔钱退还公司，这件事就算没有发生过。没想到这小子居然和我玩横的，死活就是不交。没有办法，我只好找来公安局的朋友和他谈，其实也是给他最后一个机会。这小子见了警察后终于腿软了，乖乖地交出了那三万块钱。我一怒之下，炒了他的鱿鱼，估计现在这小子一直对我怀恨在心，四处诋毁我，这些我都能想到。我和你们说这些家丑，也是想澄清一下我自己，你们千万不要听信其他人的流言飞语，对我产生了什么偏见，毕竟今后我们还要合作好长一段时间，凶为这点小事坏了感情，得不偿失啊！”
廖文雄的话直接把陶国伟扔到了云里雾里，他心想：假如廖文雄说的是真的，那么艾华诋毁他自然也就成立了，但洪跃军的事，廖文雄又作何解释呢？这场官司是事实，他无法再说什么吧。想到这里，陶国伟顺口问道：“廖总，我向您打听一个人，洪跃军，您认识吗？”
“洪跃军”这二三个字经陶国伟口中说出后，廖文雄的心里不禁打了一个冷战，心中暗骂道：“艾华这个狗东西，看来他把我的事情全都吐露了出去。”想到这里，他用冰冷的目光扫了陶国伟一眼后，一脸怒气地说：“这个人化成灰我都认识他。他去年和我一道做生意，开了一家航空售票点。可能你们也看出来了，我这个人好交朋友，在北京什么样的朋友都有。首都机场的领导是我的铁哥们儿，没错，六十万块钱是洪跃军一个人出的，但假如没有我的关系，他这点钱也做不起来这个生意。售票处建成后，这小子成了甩手掌柜，每天除了吃喝玩乐就是吃喝玩乐，经营上的事什么都不管，只是安插了几个他的老乡在我身边。我也清楚，这就是安排到我身边的眼线，害怕我私吞他的钱。你也知道，航空售票处的钱款是不允许拖欠的，除非是信誉度极高的用户才可以拖欠。洪跃军利用我与机场的关系，向我提出了这个要求，他想让自己的流动资金多一些，让我去跑关系。我这个人也老实，上了他的当，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是跑成了，我们成了全北京唯一一家可以拖欠票款的售票处。正是由于这个原因，终于有一天出了大事儿。
那是在去年黄金周时，机票销售数量急剧上升，一个月的时间共卖出去六十多万，没想到那个收款的小子趁我不在的时候，把钱全都偷走，留下了一大堆债务给我。结果洪跃军这小子不但不同情我，还来了一个雪上加霜，让我还他开始投进去的那六十多万。依我看，这就是他们设下的一计，想要讹我的钱。说实在的，我不缺这个钱，只是我被骗得有些寒心，现在的朋友还敢交吗？到关键时候真咬你啊！最后，没有办法，我只好把这个售票点兑了出去，总算把机场的现金窟窿补上了。这次生意下来，我赔了七十多万，当时也是气极了，一怒之下找人把这个狗东西打了一顿。我想他小子得了钱挨顿打也算值了，这个事也就完了，没想到洪跃军竟然还不依不饶，在沈阳把我起诉了。不怕你们笑话，我这次出门就是去沈阳应诉去了。最后怎么样，证据不足吧，我这不回来了吗？他这个狗东西有胆子来北京告我啊！龟缩在老家算什么本事？假如他胆敢再来北京，这次我让他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廖文雄此时显然已经非常激动，把手中的茶杯“啪”的一声摔在了地上，碎瓷片溅起来有半米多高，差一点打到陶国伟和贺飞的身上。
此时，看到廖文雄的嘴唇被气得有些哆嗦起来，陶国伟心里也是一紧，他急忙上前劝解道：“廖总，有什么事情先冷静下来。”
廖文雄把孙秘书叫过来，让她派人把地上的碎瓷片清理一下，然后用手敲了一下自己的脑袋，换成笑脸说：“你看我都这么大岁数的人，还这么容易发怒，真是不好意思。”
陶国伟急忙说道：“这个不怪您，谁遇到这样的事都会发怒的。”
廖文雄笑了笑说：“对了，忘了问你们，这次来找我一定是有事吧，有什么事尽管说，我今天发泄了一下感觉心情上好多了。”
陶国伟心里暗骂道：“这个老东西，你这么装疯卖傻了半天，你倒是好受了，我心里可难受了。”
贺飞在一旁接过廖文雄的话说：“廖总，我们这段时间的业务做得不好，我想了解一下咱们增加广告电视的项目进展如何，这个项目不落地，我们很难开展下一步的工作。很多客户都处于观望状态，他们拿不定主意，也是想看看我们的承诺是否可以兑现。”
廖文雄长叹了一口气道：“最近这段时间总遇到这些烦心事儿。不瞒你们讲，我原来想得很好，利用火车站的关系，把广告网络铺得大些，没想到我联系的那个人由于贪污被双规了，现在新换的人我又不熟，正想办法打通这道关系。在这个紧要关头，艾华和洪跃军这两个狗东西又从中捣乱，影响了整个计划的实施，因此你们还要等一段时间。”
陶国伟满脸愁容地说：“廖总，我们是小公司，经不起这样的等待，现在我们已经快要无米下锅了。”
廖文雄点了点头说：“这样吧，我再帮你们一把，谁叫我见到你们就觉得可交呢？刚才我也说了，首都机场的负责人是我的铁哥们儿，就在那里，广告位置随便你们挑，挑好后和我说一声就行，你们就放心大胆地去联系客户。只要你们选好位置，我帮你们搞定，让你们先挣上一笔钱，暂时渡过这个难关。”
没想到廖文雄会这么爽快，陶国伟和贺飞同时对他又有了新的认识，觉得这个人对待朋友还真挺够意思。陶国伟立刻接过廖文雄的话说：“那我可真得好好谢谢廖总您了，您就是拯救我们公司的活菩萨啊！”
廖文雄摆了摆手说：“这也是我工作没有做到位，让你们遭受了损失，理应如此，你们也不要太放在心上，赶快去联系客户吧。再有，艾华和洪跃军这两个狗东西如果联系你们的话，你们可不要答理他们啊。”
“当然，那当然。”
走出国贸大厦，陶国伟和贺飞两个人仍然是心有余悸。贺飞用手指轻轻地捅了陶国伟一下后说：“国伟，咱们还告他吗？”陶国伟吐了一下舌头说：“我们敢告他吗？今天他摔杯子给谁看呢？就是给咱哥俩儿看呢。拉倒吧，没听他说，在北京敢告他，让你们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算了吧，再说咱们要关系没关系，要财力没财力，拿什么和他斗呢？
现在趁他想拉拢咱们，有什么可以用到他的地方，尽量用吧，如果他真是个骗子的话，咱那二十万块钱估计要不回来了。我们还是抓紧联系机场广告的业务吧，兴许还能有一条生路。”贺飞点了点头，两个人钻进了汽车，飞奔回公司。
回到公司后，陶国伟立刻召开了紧急会议，会议的内容就是把项目进行转移，广告转移到首都机场，位置随意选。这一来果然有效，只两天的工夫，就有二十几家意向客户来访，平日冷冷清清的伟聚齐飞公司一下子热闹了起来。有的客户选择了机场大厅的电视投影，有的客户选择了停车场的广告牌，还有的选择了售票处的宣传台。总之，这么一来，机场各个角落的广告位置基本被选遍了，陶国伟终于露出了会心的笑容。
三月的北京正值早春，暖风中透着些许寒冷。陶国伟站在风中，思绪万千。虽然公司成立时间不长，只有短短的六个月，但他似乎在这期间学到了很多东西，有让人感到温暖的事情，也有让自己感到不寒而栗的商战。这个早春似乎还要持续，又似乎会在一夜间变成夏天——自己公司的命运何尝不像此时的天气，有可能寒冷不休，也有可能一下子炙热如火。
接下来的事情就是给廖文雄去电话，陶国伟很流利地拨通了廖文雄的电话。“没问题，包在我的身上！你把这些广告的位置做出一份报告来，以电子邮件的方式发给我，我会很快给你答复的。”廖文雄的这句话让陶国伟把一颗悬着的心彻底放了下来，他此时的兴奋度不亚于公司刚刚成立时的感觉，他知道，这个早春很快就要过去，迎来的就是火热的阳光。
一个星期的时间就像插了翅膀一样，飞快地消失了。客户们的电话一个接着一个打进公司，内容基本上一样，就是关于什么时候签合同，交广告费用。陶国伟急忙拨通了廖文雄的电话。“我没有收到你发的邮件，我还以为你那里不着急呢。…‘我早就发过了，我能不急吗？廖总，我现在重新发一遍，您不要放下电话，收到后告诉我一声。…‘哎呀，我不在办公室啊，手头没有电脑。这样吧，你先发过来，等我回到公司立刻就收邮件。”
放下电话后，陶国伟的心开始剧烈的跳动起来，但他马上又冷静下来，心想：可能我又开始疑神疑鬼了，不会的，不会像我想的那样的。
二十分钟，就像二十年一样折磨着陶国伟的心灵，他忍不住又拨打了廖文雄办公室的电话。“喂，你找谁？”“廖总啊，这么快就回来了？邮件收到了吗？…‘啊……啊，是国伟吧，我刚刚收到，正要打电话给你，没想到你先打过来了。好吧，没有问题，包在我的身上。”
又是一个星期的时间，客户们已经快要围攻陶国伟的办公室了。陶国伟再也坐不住了，他拿起电话，直接拨通了廖文雄的手机。这次，还没等陶国伟说话，廖文雄就抢先说道：“国伟，你先别急，我比你还着急呢。现在机场的那个负责人不在北京，我也在等他回来。你再等一段时间，千万别着急。”
星期二，陶国伟拿起电话，找出电话簿，找到了廖文雄的手机号码，拨通了电话。
“还没有回来啊，你再等等。”
星期三，陶国伟拿起电话，没有翻看电话簿，直接拨通了廖文雄的电话。“没回来，我都说过了，等他一回来我就联系你！”
星期四，陶国伟熟练地拨通了廖文雄的电话。“我这里有很多的事情要忙，不能多和你说话。他真的没回来，不信你去机场问一问。”
星期五上午10点。“你烦不烦啊，没回来就是没回来，我有必要骗你吗？”
星期五上午11点。“真是讨厌！你的事我再也不管了。”
星期五上午12点。“我就是骗了你们，怎么样？有本事就告我吧。”
星期五下午2点。“嘟，嘟，嘟……”
星期五下午3点。有电话打入，陶国伟急忙接起电话。“你们的房子已经到期，请尽快把半年的房租交到物业办公室，还有水电费一并交上。”
星期五下午3点10分。有电话打入。“你们公司怎么搞的？没有这个本事就不要谈这样的业务嘛，害得大家白白浪费了这么多时间，讨厌！”
星期五下午3点12分。有电话打人。“你们靠行骗也要开公司，要不要脸啊？”
星期五下午3点15分。有电话打入。“对了，我想在长征火箭上作个广告，你也应该能搞定吧。哈哈哈……”
星期五下午6点30分。有电话打入。“老公，什么时候回家，我已经做好饭等你。”
“你先吃吧，我没有胃口。”
放下电话后，陶国伟的泪水顺着脸颊流了下来。他从上小学开始到这么大，从来没有哭过，这是第一回，而且是如此伤心地哭了。
此时，贺飞从旁边走了过来，对陶国伟说：“大哥，我们去咨询一下律师吧，兴许能找到一些答案呢。”
他们带着合同找到了一家名为龙华的律师事务所，想要咨询一下关于廖文雄欺诈方面的问题。接待他们的律师姓韩，韩律师接过合同扫了一眼后对他们说：“这哪里是什么合同啊？在法律上根本就没有法律效力，你们看，这里面至少有几处不符合规范，还有错误的地方。”韩律师耐心地给两个人讲解了半天后说：“可以肯定地说，你们被骗了，而且是连续被骗，你们可以通过起诉来追回你们的损失。”
陶国伟此时有一种天崩地裂的感觉，他的脑子闪现出来的只有艾华被开除、洪跃军挨打、廖文雄摔杯子的场景，喃喃自语道：“不起诉了，就算是交了学费吧。”
走出律师事务所后，陶国伟看着初春中那嫩绿色的柳树，感慨道：“这个早春，很冷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