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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乌台诗案 命悬一线

今画者乃节节而为之,叶叶而累之,岂复有竹乎?故画竹必先得成竹于胸中。——苏轼《文与可画筼筜谷偃竹记》

宋神宗元丰二年(1079)七月七日,湖州。难得的好天,艳阳高照。

苏轼站在庭院之中,抬头看了看天,转回头回屋里,打开自己的木头箱子,拿出珍藏的书画,他要晒晒它们,除除潮气。他一副一副的展开,平整的铺好,时不时的还会专注的欣赏一会,微风吹来,苏轼感到难得的放松与惬意。可当他展开一副竹子图的时候,他的手慢慢停了下来,整个人也突然愣住了。只见这幅画虽寥寥几笔,可那数尺之竹,似有万丈之势。这是好友文与可画的筼筜谷偃竹图,画得太好了,精妙绝伦。

只可惜这位画竹天才今年年初,却病逝了,苏轼痛哭三天,伤感了数月。此时再见友人遗物,不觉间,苏轼又陷入回忆里,想起当年他和文与可之间的往事。

文同,字与可,擅长画竹,可以说他是画竹子的天才。因而总有人不惜用上好的绢找他在其上画竹子,久而久之,他对此不胜其烦。有一次,他看着满屋的绢布,生气的说,“不要再找我画画了,如果再送这些绢来,我就把它们全做成袜子!”然而,这也吓唬不住那些求画者,上门求画者依然络绎不绝。

众多求画者中,苏轼是个例外。苏轼的确喜欢文与可的画,不过文与可更喜欢苏轼的诗,两个人彼此赏识,私交甚好,结成了诗画情意。

一次,文与可被调往洋州任职,苏轼知道洋州境内有一处筼筜谷,谷中有良竹千顷。苏轼猜想爱画竹的老友一定会去那游览,于是就题诗一首相赠,诗云:“汉川修竹贱如蓬,斤斧何曾赦箨龙。料得清贫馋太守,渭滨千亩在胸中”。诗中大意就是我知道你那儿竹子多,我想你这太守也一定清贫的很,平日里也没什么吃的,那千亩竹子可就遭殃了,还不得都让你吃啦!因为文与可曾言画竹要成竹于胸,这就是“胸有成竹”这一成语的来历。因而苏轼一语双关,调笑这位老友,可巧的是,文与可当天晚饭吃的就是烧竹笋,当他读到苏轼信中的诗,当时就笑喷在饭桌上了。

往事历历在目,回忆平添感伤,人死不能复生啊,多思又有何益。苏轼定了定神,拭了一下眼眶中的泪,又用手平整了一下那副筼筜谷偃竹图,然后直了直腰,长叹了一口气。

此时,一匹快马正从远方狂奔而来,黄沙飞扬,苏轼刚看清楚,快马已到近前。马上的人说是给他送信来的,让他赶紧跑,逮捕他的人正在路上,再不跑就来不及了。

苏轼突然感觉一阵眩晕,他愣了愣神,苦笑了一下,转回头,直奔官府。他知道这次事情一定小不了,不然苏辙不会遣人来通风报信,朝廷也不会特意派人来湖州拿他。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他又能往哪跑呢,更何况他还有一大家子人呐。他也深知,这次被捕一定是凶多吉少。

可作为一家之主,看着幼小的孩子们,慌乱的女人们,他还得强作镇静。他先换上官服,然后和家人开着玩笑,一边收拾东西一边说,你们别怕,不会有什么事,就是到朝廷去汇报汇报工作,过几天就会回来,故作潇洒后,他静等官差上门。

官差一到湖州,立即逮捕了苏轼。就这样,苏轼被捕了,然后一路车马颠簸,苏轼被押解到京城开封,直接送进——乌台大院。

我等你很久了,这是御史台的最高长官李定的心声。他携他的同僚们热烈地欢迎苏轼,方式就是昼夜不停的审问。

白天,在公堂上,李定等人出示了苏轼在诗文中曾写过的只言片语,让他来解释清楚。

“你说,这诗中你要表达几个意思?”

苏轼深知,自己的哪一处解释得不得体,不但自己的命不保,可能还要连累家人,他只能小心翼翼的应对每一个问题。还好,苏轼是一个有急智的人,就是越紧急的时刻,头脑越清楚,苏轼当年妙用典故考中进士,那出色的发挥我们已经见识过了。

说起苏轼的急智,故事有很多。

有一次,苏轼和一个来访的高丽国(现今朝鲜半岛)使节谈天吹起了牛,苏轼说中国无论男女老幼,都会对对联。高丽人当然不信,就在街上捉住一个老农,出了个上联道:

“独塔巍巍,七级四面八方。”

老农对不上,摆摆手,匆匆而去。高丽人笑对苏轼说:“这老头就不会对对联”。

苏轼说:“你不懂,那叫哑对,他已对出了下联,那一摆手,意思就是:

‘只手摆摆,五指三长两短’”。

你看对得多妙!苏轼真的是聪明过人,机智过人。

面对聪明机警的苏轼,李定等人费劲了唾沫星子,都不能在言语上占得半点上风,更别提审出罪过了。李定一看这不行,小眼珠一转,咱白天审不出来,那就晚上来。

夜深人静之后,乌台大院狱中的犯人们突然间集体惊醒,他们听见一阵阵鬼哭狼嚎的惨叫声,这声音由强到弱,又从弱到强,最后就寥无声息了,仔细辨别能听得出那人有浓重的四川口音。

没错,他们在给苏轼用私刑,古往今来,一提监狱,总是让人感到不寒而栗。在监狱里,你能感受到人命有如草芥,你更能见识到人性中的极恶,总而言之一句话,监狱不是一个“好待”的地方。

从小就读书,之后就做官的苏轼,哪里受得了监狱里那些刑罚,他除了感到痛苦就是痛苦,除了肉体上的苦痛外,还有就是精神上的折磨。他不知道,自己高高兴兴的写诗,勤勤恳恳的做官,到底得罪谁了,到底错在哪了?

就在苏轼被折磨得死去活来的时候,李定露出一脸狞笑,狠狠地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让你跟我穷对付!”

就这样,苏轼在乌台大狱中备受折磨。不过还好,苏轼在朝中还是有一些朋友的,除了弟弟苏辙为他多方周旋外,老臣司马光等人也联名担保他,苏轼就在敌友两方势力的拉锯战中,命悬一线。就在这时,两个人物的出现,改变了天平原有的平衡。

第一个人是王安石,对!就是和苏轼政见不同的王安石。

此时王安石已经隐居在江南金陵(江苏南京),这是他被罢相后唯一一次参与政事,为了救苏轼,王安石上了奏章。他毕竟是神宗皇帝的老朋友,毕竟是曾经呼风唤雨的人物,他的恳请,神宗皇帝不可能视而不见。

第二个人是神宗皇帝的奶奶,太皇太后曹氏。

曹氏是宋仁宗的皇后,仁宗皇帝在世时很赏识苏轼,这位老奶奶也就记住苏轼这个名字了。而此时曹氏年纪大了,病重不起,作为孙子的神宗皇帝想尽尽孝心,准备大赦天下,为奶奶祈福。

老奶奶看着前来请示的孙儿,颤巍巍的抬起手来说:“不必大赦天下了,只赦苏轼一人足矣”。

事情终于尘埃落定了,苏轼的命保住了。乌台大院住了二个多月,苏轼出狱了。不过不是让你回家养伤,是让你立即去一个地方,而且到那之后不得擅自离境,并且不能参加任何公务,没有命令不能私自会见朝廷大臣,说白了,这就是软禁。然而,就因为苏轼要被软禁到这个地方,而使得这里与大文豪苏轼从今以后连为一体,并且名烁古今,这个偏僻穷困的小地方就是现今湖北省黄冈市,古称黄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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