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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终结】 此生此夜不长好,明月明年何处看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金刚经》

元祐四年(1089)七月,苏东坡到杭州,任太守兼浙西领军。杭州算是苏轼的第二故乡了,十八年前他在杭州任通判,得到当地百姓的爱戴,而今他故地重来,虽已经五十岁了,但他治理好杭州的心不变。杭州人民知道这位大文豪来到此地,也是高兴万分,夹道欢迎。作为百姓的一任父母官,能得到如此的礼遇也算值了。

在杭州做官的三年间,苏东坡亲力亲为,解决了百姓医疗、交通、饮用水等多方面问题,可百姓的生活刚有好转,天灾却来了。台风带来暴雨,经久不停。这次大洪涝,波及整个浙西路,当地百姓颗粒无收,米价因而飞涨。连年的灾害,让百姓苦不堪言,饥民流窜,饿殍遍野。于是苏东坡上奏朝廷,言浙西灾民已有三十万,请求赈灾。然而朝中有人却说苏东坡夸大灾情,要挟朝廷。朝廷的救济粮迟迟不到,苏东坡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大批百姓病死,饿死,而自己却无能为力,只能扼腕叹息。

元祐六年(1092)二月,他被调离杭州,召回京师,三个月后被派往颍州(安徽阜阳),这个地方就是后来明太祖朱元璋的老家,连年的灾荒加上朝廷政策的频繁变动,使得人民的生活困苦不堪,百姓们只能靠吃野菜、麸子(一般来说都是喂猪的),啃树皮来充饥,这在乡村已经很常见了。人在饥饿面前都成了动物,贫苦百姓更是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苏东坡眼见遍地灾民,也是束手无策,只能开仓放粮,然而这些粮食对于广大百姓来说只能是杯水车薪。他在颍州任官八个月,朝廷又把他调往扬州,那已经是元祐七年(1092)二月了。

前人言:“故人西辞黄鹤楼,烟花三月下扬州”,“腰缠十万贯,骑鹤下扬州”,可见扬州自古以来就是富庶之地,然而现今扬州的饥荒已经酿成巨灾,扬州已经到了有田地却无人耕种,有人口却没有粮食,有田种(读三声)却无耕牛的地步,那真是死尸之余,人如鬼腊。

老天爷的脸色,有时真就能够左右一个朝代的更替。

在天灾面前,人很无力。

天气有时就是天意啊!

北宋的后期真是老天都不保佑啦!

元祐八年(1093)秋天,皇太后殡天,苏东坡的保护神去世了。哲宗皇帝正式亲政,这位从小就受程颐理学教育的小孩如今已经长大成人,然而他没有他爹神宗皇帝的英武与远见,有的却是鲁莽与暴躁,好色与自负。幼年被压抑的他在成年后爆发了,还记的他宫中五十多岁的大妈侍女吗?这次他亲政了,谁还能管得了他。这下,他恶的本性开始露出了鬼脸。他好色之极,****无度,独立当政仅八年,就归天了,能折腾吧,可却连一个儿子都没留下,不过这是后话了。哲宗皇帝还是有一点可取的地方,那就是他有点“艺术细菌”,而这一点恰好又被懂得书法的年轻人利用上了,那就是蔡京。蔡京开始攀爬上来了,他利用家族中亲属的人脉,很快就左右逢源,再加上他头脑灵活,很能把握皇帝的脉搏,因而步步高升。

还记得“朔党”吧,那群王安石培养起来的年轻人,当年都被司马光收拾打压,而今哲宗登基,皇帝易主,他们似乎嗅到了政治投机的气息。他们联合起来对哲宗皇帝造谣说,“司马光等元祐党人,当年意欲另立他主。”通俗的意思就是说,司马光他们当年不看好哲宗皇帝您,想另立明君。这个话题对于刚亲政的哲宗皇帝来说,无异于五雷轰顶。

“什么,司马光他们认为我不适合做皇帝?”

“司马光在哪,给我抓起来!对了,他已经死了。”

“那就把坟挖开,鞭尸,没收家产。”

“还有谁是他党羽?”

“有苏轼,苏辙,对吧。”

“什么,还有三十多人。”

“没事,不怕多,都给我外放,越远越好。”

公元1094年,宋哲宗改元为绍圣,这一年苏东坡五十八岁。可怜这位老人家被贬到大庾岭,那是南岭以南,北宋称之为英州,在现今广东省。在北宋年间,那里是不毛之地,人迹罕至的。与此同时,朝廷下诏,苏东坡被连降三级。还有更狠的呢,苏东坡刚在英州落脚,朝廷的调令就到了,调往惠州,频繁调动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不想让你消停。想来苏东坡还做过小皇帝几年的陪读老师呢?

唉!这老师当的。

苏东坡到了惠州,见识了好多亚热带植物和动物,这也算让他大开眼界了,我们也只能这样宽慰东坡老先生和我们自己了。惠州城北是罗浮山和象头山,景色应该还不错。面对四季如春的景色,满头白发的苏东坡乐安天命的劲又来了,你们不是愿意收拾我这老头子吗?

你们就来吧,我是觉不会低头的。

因为我——不喜欢屈服的感觉。做诗言志,看我惠州绝句。

惠州一绝

苏轼

罗浮山下四时春,卢橘杨梅次第新。

日啖荔枝三百颗,不妨长作岭南人。

你想乐安天命,没门,惠州你感觉舒服,我再给你换个地方。

新贬谪令不久就到了,去海南岛吧。海南岛,古称儋州,那是祖国的最南端了。要知道,海南岛的三亚是近几年才开发的,一千年前的海南岛是什么样子你可想而知。其实,宋朝当时实际上是不能统治海南岛全岛的,岛上有好大一片土地,是处于当地黎族统治着,对于汉人来说,那还处于未探索的地域。

面对一望无际的大海,浩瀚波涛中一位老者端坐一叶扁舟,随波飘荡,到达了那化外之帮。语言根本不通,再加上潮湿闷热的天气,对于年近花甲的苏东坡来说简直就是折磨,他每天连呼吸都感到困难,然而苏东坡就是苏东坡。你户外不是阴雨连绵,海风潮湿吗?我就在室内呆着,静坐,养心。

海南岛儋州室内题诗

苏轼

无事此静坐,一日似两日。

若活七十年,便是百四十。

就这心态,真是绝压千古。

宋哲宗元符三年(1100)正月,哲宗皇帝驾崩,才二十四岁,无子嗣。哲宗的弟弟赵佶继皇帝位,这位新皇帝擅长书法,开创一种书法体例——瘦金体,他还擅长绘画,花鸟画是一绝,现故宫博物院还有他的画作,词曲音律也都精通,总而言之,就是一位出色的艺术家,可偏偏他的角色是皇帝,历史总是无情的开着玩笑,这位皇帝就是宋徽宗,登基后改年号为建中靖国,他的结局想必大家都知道。

宋徽宗登基后,赦免元祐党人,苏东坡也从儋州被调到雷州,就是广东省探出去的那一块半岛,现今称为雷州半岛,苏东坡的老弟苏辙就被贬到这里,两位老人家相见后,想必是涕泗横流,相互劝慰吧。

一个月后,苏东坡又被调往永州,见到了弟子秦观。秦观身体不行了,见到老师苏东坡后,不久就死了。师徒永州一见,就是永别。

宋徽宗建中靖国元年(1101),苏东坡六十五岁。他年纪大了,身体也垮了,实在是折腾不动了,他向朝廷请求告老还乡,术语叫致仕,朝廷批准了。

这一年七月二十八日,常州,苏东坡离世。

写人物传记,一般到结尾都要评价人物几句,可我真的很难用言语总结苏东坡这个人,就俗俗的用他这首《自题金山画像》的诗做结:

心似已灰之木,身如不系之舟。

问汝平生功业,黄州惠州儋州。

苏东坡死后二十六年,白山黑水间崛起的女真族,攻克京城开封,掳走徽钦二宗,北宋灭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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