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时分,月眉终于可以喘口气,便出了房,下楼来。她到仙姑门前刚要敲门,却见门是虚掩着的,里面隐约传来说话声。往门缝里一看,来客是陈伯坤,她便打消了进去的念头,只是觉得奇怪:两个老情人约会竟连门也没关严,虽说是在妓院里不会有人打扰,但也不似仙姑做事一向谨慎的风格。她转身刚上五级阶梯,却听到门“吱”地开了,然后是陈伯坤匆忙离去的身影,仙姑亦没出来送别。月眉思量了一下,又下了阶梯。
门没关,仙姑坐在榻上,愁眉不展而微现慌乱。月眉推门进去,往细花小瓷杯里斟了茶,递给何仙姑。何仙姑接过抿了一小口,又静坐了一炷香的工夫,才喃喃道:“出事了。”
月眉微微一惊,她看到陈伯坤匆忙离去的身影已微有预料,仙姑眼里闪过的一丝无助让她心一紧。
“陈伯坤的产业让人给捣了。”这“捣”字就如一根棒子,把何仙姑的心揪得生痛。“十间海味铺、八间茶楼、二十间当铺、五间纺纱厂……所有的一切,都没了……”她用手绢拭泪,哽咽起来。
“是谁?”
“刘大阔。”这三字从仙姑口中一出,月眉一震,心里马上闪过一些片段:刘大阔前些日子在她房里开秘密会议,似乎就是在商量着对付什么人,难道要对付的就是陈伯坤?
“仙姑,前些日子我听到刘大阔说要借助洋人的势力对付什么人……”
“嘘!”何仙姑立马机警起来,她到门前微微探头,然后把门关严,轻声道,“你这么一说我倒也明白了。月眉,这事可千万别说出去,就当什么事都不知道,咱们开门做生意的,可别受了连累,免得脑袋都不保。”月眉吓得脸一片煞白,忙点头。何仙姑恢复了平日里的聪明,收回了眼窝里的几点泪,“念在他对我这么多年的关照,心里不免难过。再说,‘春梦’虽然现在可以自打招牌了,只是背后有人撑着架子会更硬,即使风雨飘摇些也能支撑多些时日。没了这棵大树,就看你的了……”她看着月眉,不再说话。
“仙姑,你应该明白我的心思……”月眉没有正视她,语气却是坚定。
“你的心思我明白,只是你以为会这么容易吗?”何仙姑心里烦躁得很,却不得不耐着性子劝导她,“没有这些头衔没有这些人在后面支撑着,你以为别人会多看你一眼,你以为大家就真的愿意穿你做的衣服?月眉,仙姑不是打击你,一步步来,一步步来,好不好?就借着这个阿姑的名牌,慢慢打通另一条路,好不好?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你就听我一句。”
月眉无语,其实她很能明白仙姑心里的焦躁,况且她也知道仙姑说得没错。
两人就着“春梦”失去了陈伯坤这个广州富绅大靠山的事情商量了好一会儿,却也没什么头绪,何仙姑让月眉先上去休息,改日再商量。
“对了,阿云白天送了香云纱来,等天亮了我叫芳姑给你送上去。”
月眉摸着香云纱上的纹理,心里渐渐舒坦开来,然后出了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