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舰即将在二十秒后开始跃迁程序，加速级别1G，舰内人员请迅速到达安全位置，并确保吸附装置工作正常。重复一遍，舰内人员请迅速到达安全位置，并确保吸附装置……”
此时此刻，舰内却是一片欢欣鼓舞。
起航的具体时间早就提前通知过了，所使用的星道是一条长程主干线，达到稳定阈值需要达到较高的速度。如果使用1G的加速度完成整段加速，需要大约四小时。
当然，使用更高的加速度也是可以的，但在非紧急状况下使用1G的加速度，则是地球革命军的惯例。
有的时候，毛也不由得感叹，明明地球人大多出生在无重力的太空，一生在行星上的时间极其短暂，却在各方面，都保持了重力环境下的习惯。他们体内的基因组，依然无法适应脱离重力后的自由，他们毫无意义地保留着地面上的穿扮，保留着与重力环境相配的室内装饰，他们在内心深处，依旧渴望着那已经失去的来自地面的束缚，渴望着九点八米每二次方秒这个神奇的常量G。
而在太空中，最现实的实现虚拟重力的方式，便是船体的持续加速了。
因此，每次进行跃迁前的加速，就像是一场狂欢。而这次的加速，竟然长达四小时，那个古怪的权力者会借此搞出什么样的名堂来呢，只是想想便觉得一股凉气直冲脑门。
而结果，却依然出乎他的意料。
***
少年在思索着。
布朗运动是一种正态分布的独立增量连续随机过程。它是随机分析中基本概念之一。其基本性质为：布朗运动W（t）是期望为0方差为t（时间）的正态随机变量。对于任意的r小于等于s，W（t）-W（s）独立于的W（r），且是期望为0方差为t-s的正态随机变量。可以证明布朗运动是马尔可夫过程、鞅过程和伊藤过程……
屋内雾气萦绕，原本绝不允许存在于隔离室之外的水汽，此刻已经覆盖了整个房间的“下部”。加速的心脏在噗噗通通，眼睛由于充血而微微胀痛。视野模糊，耳边的是空洞的回响。也不知是雾气的障害，还是那犹如蒸笼中的大脑所产生的妄念。湿漉漉的头发自然下垂，大颗的水滴从发际处落下，落入毛的眼中，让不停默背着教科书的他找到了闭眼的理由。
雾气的来源，是一个盛满40度热水，嵌入地面的巨大凹坑。由于船体稳定地以1G的加速度前进，使水池附在船的后部，形成了一个真正意义上的重力水池。边缘用石制材料仔细拼接而成，像模像样，显然蓄谋已久。水池里大概有二十多人，男女各半，仅用浴巾稍作遮挡。面对这难得一见的重力体验，羞耻心相比之下确实算不上什么。
虽然是第一次见到，毛也是明白这个东西的正规名称的。
大概，就是那个叫做“温泉”的传说中的玩意儿吧。
“大错特错！”
被浴巾裹成个粽子，坐在蒋的怀里的孙，狠狠的拍了下水面，飞溅的水花喷了毛一脸。她摇晃着脑袋，脸蛋红扑扑的，用含糊不清的声音，暴出了一个惊天动地，却又让人无从反驳的名词。
“明明是——酒——池——肉——林！”
她的右手拿着一个带柄玻璃杯，里面装着的二锅头已经在刚才被她一饮而尽。她的手晃了晃，蒋便从旁边拿来酒瓶，替她将酒重新满上。从旁边的空酒瓶来看，她已经至少喝了二瓶半了。
对于这个“酒池肉林”，毛是很为难的。他本来是趁着没事好好的在自己屋里练字，正处在兴头上的时候，屋顶上突然伸下一条机械手臂，夹着他的脚把他倒吊起来，接着后脖一凉，便失去了知觉。醒来的时候，便已经在这里了。
如果只是简单的男女混浴，倒是没啥，毕竟大家都会自觉的按性别分成两组，再加上雾气朦胧，只要收敛心神，背背元素周期表，圆周率，百家姓，王码五笔，大概就能顺利熬过这几个小时。然而，当毛醒来的时候，他便已经坐在了孙和蒋的旁边，而右手边，是盘着头，戴着AR眼镜，专心致志地操纵着勤务机器人的瞿。
池子的另一端，身处一群壮汉之中的大刘，全身沉入水中，正在老老实实地闭目养神。
即使不观察四周，只靠猜测毛也能明白，自己显然身处女性这一边。
孙的日常生活基本都是蒋在处理的，毕竟她行动不便，这种状况下，蒋过来这边也是合情合理。况且以他一贯的“从容”的态度，以及女性群体中非凡的人气，身为“大家共同拥有的”蒋委员长，至少不会出现什么严重伦理问题。
“但是，我只是一个普通人类而已……”
毛在内心里抱怨着，看着戴着浴帽，醉醺醺的孙，却也找不着离开的时机，只能将身体沉入水中，吐着泡泡，咕噜咕噜。
在瞿操纵的八足蜘蛛型机器人按订单第三次在池边补充了酒和小菜之后，在孙用舌头剥掉了花生米的红薄皮，用布满酒气的牙齿将其咬得粉碎之后，她突然问道：
“你是在找周吗？”
毛的身体抖动了一下。
他飞快地旋转着眼球，瞄了一眼四周的状况。除了孙之外，并没有其他人望向自己。而最关键的蒋，也没有做出任何行动。
关于这件事，毛确实有些心虚。虽然称不上是刻意，他之前还是大概扫视了一遍场内人的脸，那里面并没有周。至于她没有来的理由，随便也能想出很多。但是，这个举动应该也没什么不妥，查看来这里的人有哪些是正常的行为，反而是，没有这样做才更奇怪吧？
在毛的颤抖激起的水波消散之前，孙依然在得意地笑着，却恶魔般地再次爆出了一个爆炸性言论：
“嘿嘿嘿……其实，她就在这里哟。”
这一回，毛早有心理准备。于是，他的脑袋飞快运转起来。就孙一贯的习性，她的所有话都需要留一个心眼，她的任何一句话，都可能是谎话或者陷阱。现在的情况，如果毛有了否定的反应，那么就证实他知道周不在这里，就相当于不打自招。
于是，他便决定把这个傻继续装下去。
“你可能会觉得这是个陷阱吧？但是不是呢，我这回说的是真话。其实你上船前也见过的，周有一种叫做‘完全模仿’的……”
蒋突然将孙的嘴捂住了。
蒋委员长的这个反应可谓突然。之前他一直像往常一样，完美地扮演着“孙先生的手脚”这个角色，手脚反抗自己的主人，是非常异常的状况。而半醉的孙也不识相的使劲挣扎着，将众人的视线吸引了过来。
事态的发展让毛感到相当不安。孙竟然在蒋面前讨论这种敏感问题，不管怎么想都很麻烦，看来都是酒的锅吧？而蒋的反应则有些奇怪，令人费解。
假如孙说的是谎话，阻止谎话的理由又是什么呢？还是说，这谎言里也夹杂着蒋不希望暴露的真实？
然而，这件事最终还是成为了一个短短的小插曲。孙很快就停止了挣扎，而蒋又回复了原本的姿态，将这场“温泉”里的狂欢进行了下去。只不过，那个时候的毛，却记住了一个令他怎么都无法理解的小细节。
那时候的蒋，脸上竟是一片绯红。
***
四小时后。
一百零八艘战舰同时启动了曲速线圈。巨大的空间波动，在浩瀚的宇宙之海，也只是个无人察觉的小小水波。
释放的探测器看到了加速运动最后一幕：
船只就像橡皮筋一样被突然拉长到宇宙的末端。这个情景只出现了一瞬，在0。027秒后，松开的橡皮筋便被弹向了世界的尽头。
只留下了一条绝对真空的航迹，并在宇宙的压强之下，瞬间消失无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