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了不得了！昨夜象承微侍寝，今晨起来皇上居然亲自陪着她去皇后面前请安，还赏赐百金，绫罗百匹，最厉害的是，皇上同意象承微把牛美人从雪域宫放出来，留在完颜贵妃身边伺候！”早晨起来，暗香慌慌张张地探了消息回来知会我，因跑得太急，还在门边绊了一跤。
纵然我知晓昨夜象承微替我侍寝，一时间也未反应过来象承微为什么要为牛文倩和完颜妩儿说话，亲手扶起暗香急问道：“象承微与牛美人和完颜贵妃私交不错吗？为什么会替她们在皇上面前说话？”
“小姐，奴婢打听过了，象承微是牛美人同族的姐姐，也是夏国人，与完颜贵妃牛美人一同进宫的，跟着完颜贵妃同住雪华宫，只是进宫之后不曾得宠，是以冷落在偏殿，位分尚且不如牛美人，谁料今朝是一朝得志了。”暗香顾不得摔倒，仰头回我的话。
“小姐，昨日侍寝的不是小姐吗？如何成了象承微？”疏影自门外为我打了洗脸水，听到我和暗香的答话，险些端不稳那一盆冰冷的水。
我这才把昨夜发生的事细细与她们说了，不料自己一个疏忽会放虎归山，让完颜贵妃和牛美人有了翻身的机会。
“小姐，奴婢劝过小姐，一入宫门，就已是皇上的人，承宠是必然的，您如今这样没有皇上做靠山……且不论昨晚的事皇上会不会追究到小姐身上来，单单是这完颜贵妃牛美人和象承微就对咱么恨得咬牙切齿，再扳倒她们可就难了。”疏影把打水的铜盆放在架子上，拧了一把水为我擦脸。
暗香见我凝眉并不答话，一边打理着我的满头青丝，一边柔声道：“小姐切勿悲观，奴婢看了皇上对小姐多半是有心的，牛美人面貌丑陋，想来象承微也未必是什么倾城绝色，皇上的赏赐说不定是做给小姐您看的，其实激将法，激一激小姐争宠的斗志，让您不要再拒绝皇上了。奴婢看皇上丰神俊朗，恍若天人，对小姐又是青睐有加，真真是一对绝配良人。”
我拿着几只珠钗在发间比拟着，淡然道：“与皇上一厢谈话，知晓他并不顾念牛美人，牛美人承宠多年，也算是他的枕边人，说打入冷宫就入冷宫，一丝叹息也无，真叫人口齿发凉，再说尔岚吧，她是皇上新宠，在她中了夹竹桃毒卧病期间，皇上不曾过多探问，反而是有意于我，君王凉薄如斯，那么对我也只是这几日的兴趣，将来多半也是君恩稀薄，又怎么会是我的良人呢？不过是以色示人而已。”
“小姐，若是在得宠期间有个一男半女，那么后头的新人再怎么也僭越不过你头上去。况且小姐家族世代金戈铁马，将军兵权在握，若小姐能够诞下皇嗣……”疏影见我神色淡然，口不择言地急道。
我横她一眼，示意非礼勿言，免得招致祸端，这诞下皇嗣，兵权在握岂是随口乱说的。远远地，看见一个小太监在庭院里探头探脑。
“疏影，去看看那小太监是什么人。”我示意疏影前去查看，又让暗香替我绾了个花式简单的单髻，穿上花色并不明艳的藕色对襟长裙。
“小主，这位公公是皇上跟前的成公公。说是皇上带话给您。”疏影带着那小太监进门来，低头向我回道。
“原来是成公公，皇上可有给本宫什么吩咐？”我见来人眼熟，确是皇帝近旁的公公，不得不起身询问。
“小主您这样说可真是折煞奴才了，您唤奴才小成子就是了，是皇上吩咐我师父给您悄悄带话，莫要惊动旁人，可惜师父他太打眼，难保宫中的各位娘娘会知道，所以派我悄悄告诉您。”我知道他口中所谓的师傅正是慕容倾雪身边的太监总管郭公公，当下不敢怠慢，不待我说话，疏影递上两片金叶子笑道：“有劳公公了，我家小主请公公喝茶。”
那小成子也不推辞，笑吟吟接过了，满面喜色道：“小主，奴才自小入宫，到皇上身前伺候也有四年了，从没见过给皇上给哪位娘娘私下传话的，可见皇上对娘娘的心思了，娘娘姿容绮丽，必是福泽深厚之人，奴才这会子先收了娘娘的茶钱，将来向娘娘讨赏的机会还多着呢。”
“成公公真会说话，皇上面前，本宫还得仰仗您呢，敢问公公，皇上给本宫传的到底是些什么话？”我倒是好奇慕容倾雪会给我传什么话，经过昨夜之后，我未必给他留下了什么好印象。
“皇上写的字条在这里，皇上写道：愿得一人心，白头不相离。今夜申时，朕赐你华明池沐浴更衣。”小成子学着慕容倾雪的语气说道，小太监尖利的嗓音有些不伦不类，疏影和暗香不由掩袖轻笑。
“这华明池是什么地方？”我不解，悄声问道。
“娘娘有所不知，华明池是昔日太后娘娘游玩之所，因着离开雪华宫不远，平素只有完颜贵妃才可留恋池中。如今完颜贵妃禁足宫中，华明池也就空了，未经圣旨，后宫妃嫔不得在此沐浴，娘娘您可是宫中除完颜贵妃之外第二位可在华明池中沐浴的妃嫔，可见皇上对您的上心了。”太监小成子耐心地解释着，不忘谄媚的对我笑笑。
“暗香，送成公公回去，这天还冷，成公公小心别冻着。”我笑着让暗香送小成子出门，好奇慕容倾雪为何会突然邀我去华明宫沐浴更衣。
“小姐，看了皇上对您还真是上心，昨日拒绝了侍寝，今日您可断断不能再违背皇上的心意了。”疏影有一下没一下地为我瞧着背，于我身后肃然道。
“春寒赐浴华清池，温泉水滑洗凝脂。昔日杨贵妃有华清池子，今日完颜贵妃与我都有那华明池，君不见玉环飞燕皆尘土，只怕这一味的繁华不能长久。”我淡淡叹道，昏暗的光线透过窗棂斜斜打进来，变幻出浓淡分明的影。
“圣旨到，阮宝林接旨。”暗香送完小成子回来，正待跟我说几句体己话，不料院外传来公公宣旨声。我带着暗香疏影慌忙走到院外，只见柔贵嫔已带着同住宫嫔跪了一地。
“臣妾阮氏沅馨接旨。”我拉着裙摆，匆忙跪下，一时不明白这多变的皇帝又有什么旨意。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宝林阮氏，系名门嫡女，性资敏慧，温婉恭顺，静闲懿恭，朕躬甚慰，特赐黄金百两，丝绸百匹，玉如意两对，饮酒如意金杯一对，钦此。”太监缓慢地读道，我想起今早听暗香说慕容倾雪赐象承微黄金百两，绫罗百匹，我这还比她对两对玉如意和一对如意金杯。
我带着疏影暗香三磕头，用温柔恭顺的语气说道：“臣妾叩谢皇上圣恩。”由疏影扶着起身，拿过暗香手里的二十片金叶子，亲自递给前来宣旨的郭欲公公，这郭欲公公乃是慕容倾雪身边的太监总管，地位不可小觑，我笑道：“公公辛苦了，皇上可还有什么别的话？”
“奴才多谢宝林小主赏赐，皇上也没说什么，只是原本赏赐的时候没有这如意金杯的，后来特特吩咐奴才去承烟阁拿过来给小主的……别人兴许不知道，可是奴才明了，昨夜分明是小主去侍寝……”郭公公是皇帝身边的老公公了，靠近我，压低了声音道，“皇上对小主真是有心，前头虽也赏赐了象承微，但是到底没有赏赐小主您的多……您的父亲可是阮将军……皇上还要多多倚仗将军。”
我退了两步轻笑着道：“郭公公未免多礼了，暗香，再去拿二十个金锞子来，本宫要倚仗公公才是。”心内却思忖着慕容倾雪特别送了我如意金杯。
待暗香送走郭公公，我打开锦盒，取出如意金杯，恍然就是昨晚我倒酒给皇上喝的那只，杯里的酒水已经被冲洗干净了，温润的触感留在我指尖。
“小姐，皇上多半是知道您对他下药的事了，不但不怪罪，还把杯子送来给您，帮您毁了证据。显然是不追究了。”疏影看着我摩挲金杯，愁眉深锁的样子，忍不住替我分忧。
我命疏影将这杯束之高阁，一辈子见不到才好。坐等申时。
暗香早早为我换了宫装，插好珠钗，我摈弃了轿辇，只让暗香和疏影提灯而行。
华明池子本是一处温泉，寒冷天气里一样和暖如春，完颜贵妃被禁足后并无侍卫宫女守卫，温泉周围建造了不少宫殿，华明池处于宫殿正中央，疏影推开了宫门请我进去，华明池水泛着温吞的烟气，一点点散漫开来。
疏影替我褪去了外衣，只穿白色的中衣和下裙，疏影帮我脱去了金丝鞋，我坐在池子边缘上，试着把脚伸进池子里，触到温热的池水，心头一阵暖意。
“谁在那边！”疏影本替我挂外衣，却突然大喝一声。
我一惊，匆忙往外看去，只见门外一盏孤灯兀自闪烁。提灯人似被我疏影吓到，只听“啪”地跪地之声，那人细声禀报道：“臣妾雪华宫答应杨婉琪，奉贵妃娘娘之命夜间打扫华明池。”
“婉琪！是你！”我不禁失声叫道，示意暗香开门让她进来。
“沅馨姐姐！”婉琪抬头见是我，慌忙站起身来，飞奔到我身侧，一把抱住我，趴在我怀里，只是一味呜呜的哭泣。
我微感诧异，抱紧婉琪，柔声问道：“婉琪，你是天子妃嫔，完颜贵妃怎么能派你干丫鬟干的打扫活？”
婉琪也不回答，只是一叠声叫着沅馨姐姐，我让疏影把宫灯挨近我，方才看清婉琪的脸。她圆圆的脸庞竟是瘦了许多，本就纤细的身躯显得更加不盈一握。身上的衣料质感粗劣，尚且不如她在家时的穿着。
我料定是完颜贵妃委屈了她，一手把她搂得更紧了，哄道：“那完颜妩儿怎么虐待你了，细细跟姐姐说来。”
一听到完颜贵妃的名字，婉琪哆嗦了一下，随即哭得更厉害了，仿佛一朵出水的芙蓉，犹自带着露水，直到哭得声嘶力竭，方才抽泣着道：“完颜贵妃命我住在偏殿，却没有拨给我丫鬟使唤，只说我位分低微，雪华宫的丫鬟不够用了，能省便省，只让我贴身的沁儿伺候着，后来更时不时的传沁儿去前殿伺候她，我要喝茶喝水都要亲自动手，御膳房上来的饭菜从来没有按时过，也都是些寻常菜色，今早牛美人被皇上恩准到贵妃娘娘身边伺候，她就让我搬去后面的偏房与丫鬟同住，把偏殿腾出来给牛美人。牛美人在完颜贵妃宫中也像个主子的样子，竟打发我来华明池打扫。”
我气急，咬着下唇，不甘心地道：“皇上已经废去了牛文倩的位分，她只是个末等答应罢了，跟你应该是平起平坐的，凭什么打发你来打扫。”略一沉思，又细问道：“进宫这些天，你还没见过皇上吗？”
婉琪拨弄着衣角的束带，低声答道：“皇上来时，完颜贵妃都不让我到前殿去，无从得见。”
我心下亦是了然，婉琪容貌出众，完颜贵妃不得不防，象承微受宠，于我不是好事，想要一举搬倒她们，恐怕还是要从牛美人入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