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晌午。炙热的阳光升腾而起,刺得回忆生疼。
她僵硬的身躯还没能扭动,他便从后面走了上来。
四目相对,她一时语塞。
还记得海明出国的前一晚,她声嘶力竭:“海明,不要丢下我一个,不要走,不要走……”海明的眼睛似乎隐隐闪着些许亮光,他随即仰头,把头转向别处,眼眸中映照出的是城市的灯红酒绿。
喧哗的夜,他的表情迷茫而哀恸。
芳菲醉得很厉害,整个人摇摇晃晃,满脸通红。她倒在他的怀里,眼睛紧闭。熟睡得像一个婴儿,口中喃喃呓语。
他知道,当他跟她说要出国的时候,她那张豪迈大方的脸是装出来的。
她很平静地说:“哎,有什么了不起的,我早猜到了!每个人都要各奔前程的嘛,人之常情,真没事,能理解能理解的!”
一转脸,她又补充:“好了好了,你会回来的嘛,帅哥!就别一副像对不起我一辈子的样子!”
在校园的林荫小道上蹦蹦跳跳几下,她又忽然跑过去双手搂住他,说:“祝你前程似锦,祝你成功归来,恭喜你还有一个那么爱你的女朋友在等你。”说到最后,她那搂住他的手忽然就紧了。
他的肩膀处迅速蔓延开一大片温热的海。
只过了一个星期,却又像没事的人一样。
她拉他走出校门,像往常一样坐在东北饺子馆里,叫了白菜猪肉饺、玉米猪肉饺、红豆煎饼等,摆满了整个大圆桌子。她忽然仰起头笑道:“下次出来约会,还要吃这些!”海明看着她一直往口中塞饺子,直到整个嘴巴都被饺子撑得涨红了,突然间咽不下去,他忙递过去水,而后在她后背猛拍。
他只在她耳边轻声说了一句:“对不起,芳菲……”
“不要说了!”芳菲艰难地咽下去后,说出了这句话。
此后,在海明出国的前3个月,他都没敢再提这件事。
因为他是到国外一所大学做交换生,所以后来,每当芳菲看到交换过来的几个外国学生的时候,她心里都有一种复杂的情绪。
而现在,她怔怔地站在原地看着他。
或许人生中定当会有这样一些尴尬的场景,你不知道用什么言语去回应,也不知道能不能逃开。那几秒钟竟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可以让她万般思忖。芳菲正欲开口说“嗨”,机会却没了。
“哇呼!海明兄,你回来啦!”忽然间一只手搭上了舒海明的肩膀,他说,“好久不见,你又变帅咯!不过你有没有发现,我英俊潇洒的脸庞上多了几分成熟男人的神韵?哈哈哈哈……”
正笑着,他又伸手甩了甩那花轮同学式的刘海,说道:“我还以为待我长发及腰,你才会回来……”说着,他竟然一秒变脸,伸出兰花指正要往海明身上靠过去,书慧却揪住了他的耳朵。
“啧啧啧,张云悠你个变态,长什么发及什么腰,今天又忘记吃药了吧!走!别烦着别人!”她拖着他要离开,末了,她转头对芳菲和海明笑了一个。
这次是海明先开的口:“呃,芳菲,我回来了,请假昨天才批的,我赶到机场马上搭飞机,我,我……”
“海明,海明!”那边过来一堆人,是班长和几位男生在向他招手。海明没来得及说完,便被他们以赶快登记入住酒店、放下行李好给他洗洗尘之类的理由推搡着离开了。
芳菲在原地怔了怔,看着他们走远。
暮色降临,篝火升起。
这是她们要在这个海滨岛屿上策划举办的篝火晚会。藏蓝色的星空像点缀着一颗颗若明若暗的碎钻,映衬着红红的跳动着的火苗。扑通扑通跃起的,是人们想要恋爱的心脏。
“大家都听到我的声音了吧,游戏的名称就叫做:爱就拥抱我。大家手牵着手围成一个圆,然后围着篝火转圈行走,这时音乐会响起,一旦音乐停止,我会报出一个数字,譬如听到数字“3”,你们就要迅速地找到3个人拥抱在一起,落单的人或者数目不对的组合就要被淘汰。”文娱委员拿着麦克风说道,“大家准备好了吗?那我们开始喽!”
音乐声起。大家的心都开始被兴奋和紧张填满。
“5!”
“哇!啊!”
“不要抱他啊!”
“不带这样欺负人的!文委!班长,他们违反规则!”
尖叫四起,一片混乱。几个班委站在不同的位置担当评判。只见有落单的人撕扯着紧紧抱在一起的组合的手、衣服,嘴里碎碎念叨着;有些人干脆胡乱抱上去,原本5个人的组合变成了6个、7个人,被人家驱赶着;有些人干脆就自个儿站出来。
最后,被淘汰的人垂头丧气地被班委们领走了。
芳菲和海明都还在里面。其余的人又继续开始随着音乐声转圈。
不知道是不是命运的齿轮眷顾她,这次,她跟他挨得特别近。而且,当音乐声想起的时候,她竟然听到一个“2”字!
她以为自己听错了。或许海明也是。
那一秒钟,两个人,就在那里傻傻地看着对方,没有抱在一起。其他人都是两个抱在一起,而这次剩下的人又刚好是偶数。最慢的那两个人从圆的另一边跑到对面,也都完成了。全世界都在看他们两个。
“抱呀,不抱就要被淘汰了,手搭在肩膀上,意思意思就行了嘛!”刚刚被淘汰了的书慧在芳菲身后说。其实她心里清楚芳菲的尴尬,但她心里却思量着,他们其实还有机会在一起的。
见情况不妙,书慧赶紧凑到芳菲耳朵悄声说道:“姑娘呀!千载难逢,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啊!”
“请两位往后退,你们被淘汰了。”文委按规定数了10秒,他们都一动不动。
书慧撇撇嘴,摆出了一个无可奈何的表情。
然而,芳菲往后退的时候一时找不到重心,一个踉跄,脚就崴到了。“啊!”眉头紧蹙的她看向了自己的脚。
“怎么样了?!”旁边的海明注意到她跌倒。见她站不起来,他再也不管了,二话不说就把她抱了起来。夏日微风凉,她的眼睛瞪得圆圆的,只听到一句话隐隐漂浮在空中。
“不准动。我带你去擦药。”一种不容拒绝的语气。
海风一阵阵吹来,她的发丝吹起来打到他的脸上。她记起了出国前的那一晚,她整个人都快要疯掉,酒后踉跄的时候不停地捶打他的胸膛。只因为他说了那句话。
“芳菲,我们分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