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思涵未尽之言，在座的人心里都清楚。
只是，“慈宁宫那位可不那么情愿——”轩辕麒若有所指，“多少年来，皇叔孑然一身，战事上从无败绩，是当之无愧的战神。这样纵然很好，但……也不怎么好。”
乔思涵一怔，随即会意。只不过，他想的，要比轩辕麒更深些——
轩辕麒的意思不过是孑然一身的人最不好控制，他们没有什么在乎的人，没有特别想得到的东西，甚至就连对权利的欲-望都不怎么有。这样的人用好了是个王牌，可若有一丝一毫的差错，就是满盘皆输！
齐亲王如今就是这样一个令下棋人举棋不定的存在。他强大如长枪，攻无不破；与此同时，他无欲无求，做事可随心所欲，或是不顾后果。
乔思涵多想的那些，乔思挽也想到了：之前的齐亲王确实是这样一个人，但是现在，齐亲王有了一个弱点。
弱点是掌权者最喜欢的东西。一个人有了弱点，就代表他是可被击败的，并非固若金汤的。有了弱点，掌权者控制起一个人来就更加容易许多。
想到这一层，兄妹俩又有些不以为意——若是这个“弱点”足够强大，那么也不算是弱点了，又加上这个“弱点”攻击力十足……
“花朝节快到了，想必那位就打的这个主意。”陆轻容一针见血。
轩辕麒认同的点头：“我也觉得是这样。”说罢，他又犹疑了一会儿，说出口的话语讽刺意味十足，“啧，依我看，不过是瞎操心罢了。皇叔条件这般好，若真的有这个意思，随便表露出一两分想法，盛京大半的姑娘哪怕抢破头都要挤着赶上去。若皇叔没这个意思，旁人再这么折腾，都只能是折腾。”
他话语间，没有一丁点儿对这位长辈的尊敬。甚至，其余人的态度也是如此。
恭敬不过表面。
“翻不出什么浪花来。”许翼琢磨着，这么下了结论，“且看她怎么折腾罢，不过是闹腾闹腾。”
乔思涵忽然抬眼瞅了自家妹妹一眼，眉眼弯起来，好是无害：“呵，只怕届时不是我们着急，而是那位‘宠妃娘娘’着急了。”
提到这位“宠妃娘娘”，轩辕麒眉宇间闪过一丝戾气，不过瞬息便化成冰，“是该着急了。”说罢，又意味不明地笑起来，“都该着急得动起来，这样才好，这样才好！”
“这才几年，她就从一个采女爬到宠妃的位置，或许不够聪明，但会审时度势。”许翼皱了皱眉，“这样子……她还会上钩么？”
陆轻容轻声一笑，薄唇微勾，便是连那笑声都是凉飕飕的：“怎么不会？我可是听说，这位宠妃娘娘会坐上这个位置，慈宁宫那位可是功不可没。更何况，罗妃最近不是整日招她的侄女儿进宫么？想必也是打着让她侄女儿攀附权贵的心思。”这么一来，又何须忧心她不会上钩？
永安伯自小从军，就连媳妇儿也是军人之女，许翼受父母的影响，整日往军营里跑，对朝廷还有几分关注。要说到后宫，他可就没那么了解了。
乔思涵和陆轻容却不同。
前者是轩辕麒的伴读，平日里出入宫廷，多多少少也能听到一耳朵，再加上乔家和惠宜长公主的关系，乔思涵知道这些也不出奇了；陆轻容和这些人关系密切，再怎么也有几分本事，何况他家里还有那些难缠的人……关注这些事情，面对突发状况的时候也能多几分应对之力。
“长公主曾在夫人们面前提起过，这次花朝节由她主办。”乔思挽忽然出声，“帖子都按照规格写妥贴了，就等哪日发出去。”她想起惠宜长公主说这话时不经意间快速流露出来的讥诮，这会儿倒是明白了几分。
想必是有些人不安于现状，急着往上爬——却触了上面的霉头。
几个少年听到这番话，心里的把握更多了几筹。他们虽然有眼线得知这些事情，但也并非事实俱全。就好似这次，惠宜长公主的决定和意愿，他们就不知道，也不可能推测出来。
“宴席开始之前，罗姑娘频频提起这次花朝节还有亲王爷……还说甚么良人美眷，看着兴头挺高。”乔思挽想了想，又补充了这么些话。
乔思涵几人可不会真的认为-罗妃想要罗絮絮和齐亲王联姻，她怎么也有些自知之明，凭她们家的身份，给亲王爷做个小妾才勉强够格。
几人又将心里的想法和推测说出来讨论几句。
陆轻容却一直用余光注意着这小姑娘。初看她时，陆轻容不以为意，只以为她是个比较厉害的小丫头，谁知，竟是这么一个宝贝！也难怪乔思涵对她这么重视、疼爱。
这么想着，陆轻容又勾了勾唇角。他每次勾唇皆是浅笑，弧度总是相差无几，似不经意般，却总是让人心头一凉。
乔思挽用指尖点了点太阳穴，觉得这陆家公子轻容说好听了是性格冷漠，说难听点儿就是凉薄，甚至还有些阴沉沉。
回想往日席间听到的传闻，乔思挽多少有些不解：也没听说过英武侯府有什么嫡子受排挤的事情发生啊，陆轻容的性子怎么这么冷？……被他盯上的时候，就好像被一条毒蛇阴冷地注视着一般。
让人不寒而栗。
尽管内心多有不解，乔思挽面上也没显露一丝半毫。她朝陆轻容眨了眨眼，礼貌地笑笑，翘长的睫毛扑闪扑闪，似蝶翼纷飞那般漂亮，又多了几分俏皮的清丽。
见乔思涵等几人聚精会神地在商讨什么，乔思挽没再认真听着，她双手托着脸颊，俨然已经神游天外。
昨日晚做的梦在乔思挽心里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现在静下心，她的脑袋里自然而然地又浮现出那两个画面。乔思挽有预感，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她应当是不会再做这断断续续的梦了。
“昔有佳人公孙氏，一舞剑器动四方。观者如山色沮丧，天地为之久低昂。霍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
梦中女子吟唱的诗句犹在耳畔。
乔思挽没有心思去欣赏品味这些诗，她只觉得，这整首诗都给她一种难以言喻的熟悉感。
但事实却是，除却梦中，她从未听说过这首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