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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李清华说她觉得现在最可怜的是两个孩子了,孩子都还小呢,就没了娘,今后,还有谁去疼他们,去爱他们呢?两个孩子过去把李清华当姨叫着,这下,李清华把佑娘拉在怀里说,今后就把姨当做自己的娘吧,别叫姨,叫娘!什么事就像跟娘说一样,跟姨说。她认认真真对黄泽如说,今后佑娘长大了就嫁给我家山子吧,你同不同意?黄泽如说,好呀,我为什么不同意?李清华说,要是同意今天我就给佑娘下聘礼,等长大了,再用轿子去你们家抬着回来成亲。黄泽如说,行呀,就下聘礼,你要下什么聘礼呀?李清华说,不在乎什么,只作个凭证就行。李清华说着,把自己手上戴的一个银镯摘了下来说,这是我娘给我留下来的,就这吧。黄泽如说,行,就银镯子吧。说着,试着给佑娘戴起来,嫌大,又摘了下来,拿了一块布给包起来,黄泽如说,我先收着,等到成亲的时候再戴它。整个过程,搞得相当悲情,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大家心里都难受得想哭一场。陈淑娴听说黄泽如一家人要离开垦场,本来就心里无法接受,现在看这种情景,早已泪流满面了。

话题转到垦场上头,黄泽如说,可镜兄,我可是把整个场子都交给你了,我只要求你一点,让垦民们抽鸦片、赌钱的事是绝对不能干的,否则的话,我们将会对不起那些垦农家属,我也饶不了你!

陈可镜信誓旦旦地说,别的你兄弟不敢妄夸海口,至于在场里贩卖鸦片,开设赌场,我向你保证,我陈某人就是让人打死,也绝对不会去干那种伤天害理、断子绝孙的事情。

黄泽如向人借了一辆马车,第二天一早,当垦民们还在睡梦当中的时候,他就收拾行李带着两个孩子匆匆上路了。来南洋这么多年了,其实也没添置多少家产,就是那些坛坛罐罐,和几个破箱子破柜子,一辆马车,就把东西全装上了。当看到高兰香留下来的那些毛衣毛裤,黄泽如触景伤情,又想起了高兰香,他觉得应该去跟高兰香告别一下,就赶着马车往高兰香的墓地去了。那时,天还没亮,灰蒙蒙的,墓地上还看得见几只萤火虫在飞来飞去。黄泽如站在亡妻的坟前,几次想哭出声来,但都忍住了。两个孩子早已号啕起来,一个劲地哭着喊娘。黄泽如被哭得心里悲悲凄凄的,感叹人生真是难测,很难预料就要发生的事。

当年要不是因为他,高兰香怎么可能会到南洋来?来也就来了,谁知事业才刚刚开始,她还没过上一天的好日子,就这样永远地离他们而去了。他在心里一声声呼喊着亡妻的名字,觉得千错万错都是他的错,千不该万不该,当初不该带她到南洋来。他拉着两个孩子一起跪在高兰香的坟前,一个劲地磕着头,对着坟里的人说,我们这下就走了,把你一个人撇在这里,我们知道你一个人会很孤单,你一个人会很寂寞,我们心里是多么不忍。我们怎么忍心把你一个人丢在这里?可我们必须得走,我们要是不走,政府那边就会跟垦民们过不去,甚至赶他们离开垦场。那也是你极不愿意看到的,我们当年好不容易把他们从中国给带到南洋,怎么忍心看到他们在南洋四处流浪呢?好在我们要去的地方离这里不会很远,我们会常回来看你的,我们会想你的。

在高兰香的墓前跪了一阵,一家三口人依依不舍上路了。当马车经过“新福建”那块木牌底下时,天快要亮了,黄泽如停车在木牌前呆立了许久,看着“新福建”三个字,心里涌起不尽的感慨。心里说,再见了,“新福建”!祝福你,“新福建”!

陈可镜这天起了个大早,本来想去送送黄泽如他们,没想他到黄泽如家里时,黄泽如一家人早已悄悄地走了,只剩下一个空荡荡的院子,和当初黄佑国黄佑娘栽下的那两株榕树。他料想黄泽如一定没有走远,赶紧喊了陈长喜和几个垦民抄小路去追,但是,追到场子门口立着那块“新福建”牌子的地方,也不见黄泽如他们一家人的影子。他知道黄泽如是有意要避开大家的,就是让你追到他们要去的地方也没什么用,只好作罢。也只有在这时,陈可镜仿佛觉得自己肩上的责任一下子沉重起来,他知道他从黄泽如手上接过来的不单单是一个场主的名声,更重要的是要捍卫一大批中国人的生存环境和生存空间,让他们一个个活出尊严来。

陈可镜听从了黄泽如的话接过了场主的位子,他的办场宗旨跟黄泽如一样,奉行不设赌场、不贩卖鸦片的原则,但问题在于沙捞越政府看黄泽如已经离开垦场,新场主上任,他们不可能不对新场主施加压力。三番五次派人来垦场说服陈可镜,希望他能够按照他们的意思去经营垦场。后来,索性把几箱鸦片搬到垦场,让陈可镜派人清点入库,在场里开设销售点。那天,陈可镜刚好不在垦场,回来后看到一整箱一整箱的鸦片,气得连话都讲不出来了,他骂接收鸦片的那几个垦民说,难道你们不知道这是毒药,他们是想让我们去死你们知不知道?接收鸦片的垦民说,我们也不收,是他们硬要我们收的。陈可镜说,我就不信你们不收,他们会强迫你们收,当初黄场主在的时候他们为什么就不会强迫他,说来说去就是我们的骨头太软了!你们自己是不是也想抽那该死的鸦片?那几个人连说冤枉,说谁不知道抽那鸦片是要死人的。你就是给他们胆子他们也不敢。

但是,仍然还是有人偷偷开始抽起了鸦片。那些人大都是在家里时就已经上瘾的瘾君子,一听说垦场来了鸦片,口水就滴答流下来了,他们知道别指望场主会把鸦片卖给他们,当天晚上,有人悄悄把藏放鸦片的仓库铁锁给撬开了,偷出一些鸦片就抽起来。结果这事马上让陈可镜知道了,他心里相当清楚,这事怨不得那些垦民,要怪也只能怪那些鸦片,问题的根源就在于鸦片,没有鸦片,就不可能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关键是现在要怎么去处理那些鸦片。退回去显然是不可能的,沙政府是不可能接收的。因为他们既然把东西送来了,就不会打算把那些鸦片给拉回去。这时,倒是他的表弟陈长喜的一句话提醒了他,陈长喜说,当年林则徐在虎门销烟,我们为什么不可以也把那些鸦片统统给烧掉?

陈可镜说,我就不明白了,你把鸦片都给烧掉了,也就等于说把钱给烧掉了,你拿什么去给沙政府交待?

陈长喜说,为什么会没有交待?我们给他们钱呀!

陈可镜越来越糊涂了,他说,你把鸦片都给烧了,还哪来的钱交给他们?

陈长喜笑笑,解释说,那完全是争一口气,跟他们赌一把的事。好在那鸦片的数量不多,不值多少钱,只要垦民们一家出一点钱就够了。

陈可镜这下总算明白了过来,心情一下子变得无比的激动,他说我已经明白了你的意思了。这样好,你这一说倒是给了我一个思路,我知道要怎么做了,我们干脆把沙政府的那些人请来,我们就当着他们的面把那些鸦片给全部烧掉。一来表达我们坚决抵制鸦片的决心,使他们断了以后继续卖鸦片给我们的念头;二来,也长长我们的威风,泽如老弟在这儿时受的那些窝囊气这回我们也一起给出了。

后来,当人们回忆起沙捞越的诗巫,回忆起诗巫的“新福建”垦场时,一定要提起焚毁鸦片的事件,那实在是太激动人心的一刻。却说陈可镜派人去沙捞越向沙政府禀报“新福建”的垦民遵照沙政府的旨意,准备择日吸食鸦片,沙王听了龙颜大悦,盛赞新的垦场场主到底要比老的场主开明,好说话,积极支持沙政府的工作,当即委派几个官员随垦场的人一起去现场观摩。沙王不可能知道这是陈可镜特意设下的圈套,只窃喜几年来一直困扰着他的一个难题,就这样轻易地被解决了。

这一天,是个难得的好天气,天高云淡,一群候鸟在蓝蓝的天上飞来飞去。陈可镜通知垦场所有的垦民在这一天之内一个也不要下田下地劳作,悉数在垦场“新福建”的木牌下面集中。那些垦民中有的知道垦场里发生了什么事,有的却不知道陈可镜的意图,他们只管听从指挥就是了。惊心动魄的一刻就在那时发生了,谁也没有想到,陈可镜会让人把那几箱沙政府留下来的鸦片抬到大家面前,当着全体垦民的面把好几叠的钱给了沙政府的官员,然后,陈可镜对沙政府的官员说,那些鸦片垦场全买了,一分钱也没少给。

但那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他说他们这些垦民千里迢迢从中国来到南洋,是为了来开垦农田,说得直截了当一点是来谋生,是来赚钱,希望将来有一天能够赚好多好多钱,然后健健康康回去的,而不是为了来赌钱,来抽鸦片,为了要死在这里才来南洋的。如果真的那样,他们还来南洋干什么?还不如当初就在中国。至少,他们还可以死在自己家乡的土地上,不要死在南洋当一个野鬼。他诚心诚意希望沙政府能够体谅垦场,放垦场一条生路。陈可镜说得非常诚恳,说着,他让人把那几箱鸦片当着沙政府官员和全体垦民的面给烧了,那种感觉就像是在焚烧一堆垃圾一样。看着焚烧鸦片的浓烟滚滚向天而去,沙政府官员们脸色红一阵白一阵的,不知道该说什么,该做什么,眼睁睁看着几箱鸦片化成一堆灰烬。

这件事并没有就此完结。陈可镜的做法,让沙政府丢尽了面子,也更加激怒了沙政府,特别是沙王布鲁克,心里想自己枉为一国之王,却连几个移民都没有办法治服,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恼怒和失落感,便处处刁难他们,动不动就找他们的麻烦。因为不涉及到原则上的问题,陈可镜抱定主意,能忍则忍,不能忍的也要忍,尽量避免不必要的冲突。为的是委曲求全。日子倒也一天天勉强维持下去,不好受的是心情。总觉得他们就像是一群没爹没娘的孩子,被卖给了一个有钱的人家,被人看不起,被人欺侮,腰杆子怎么也硬不起来,更没有什么尊严可言。

在这方面,作为农民的陈可镜,他不可能有黄泽如“国破山河在”那样的感慨,但他确实已经感受到那些黄毛为什么敢那样肆无忌惮地欺侮他们,最重要的原因就是因为自己没有一个强大的国家作自己坚强的后盾。然而,不管是陈可镜还是黄泽如,他们并不知道,这时,古老的中国正在悄悄地酝酿着一场伟大的摧枯拉朽的变革,那就像是地热,地底下的岩浆,谁也没有发现它的存在,但是在几百米甚至于几千米深的地底下,在人们看不到的地方,它却悄悄地在燃烧着,蔓延着,直至有一天,当地表终于无法承载它的巨大的能量时,炽热的地下岩浆便在人们一点也没有思想准备的情况下喷涌而出。那就是人们所看到的火山爆发。当中国那个彻底改变帝制的地下岩浆不断冲出地表,形成一个巨大的火山口时,黄泽如真恨不能长一双翅膀飞回故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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