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十五,天荡山。
天空阴沉沉的,如今已是深秋,然而天地间却静的连一丝风也没有,凄寒的落叶声在寂静的古道上显得格外清晰,冰冷肃杀的气息在大地上蔓延。
一架马车自北而来,飞扬的马蹄卷动着道路上的尘土,形成一道土黄色的旋风。
驾车的是一个五十多岁的老者,身材中等,面貌清癯,脸上带着隐隐有一丝疲倦的神色。老者频频催动的骏马,样子十分急切。
忽然,老者脸色一变,不知何时,一道人影无声无息的出现在古道正中间,那人身形欣长,面色冷峻,穿着红色中衣,外面套着一件黑色长袍,双目低垂,只是站在那里,却给人一种仿佛与天地融为一体的感觉。
马车渐渐驶近,马蹄与地面碰触的声音变得愈发清晰。望着那个诡异出现的黑袍人,老者眼中露出一丝凝重之色。
两人原本相距不到百丈,仅仅一转眼的功夫,黑袍人离马车不过十余丈的距离。
就在此时,老者双臂微沉,脸上闪过一道决然之色,垂在身侧的右臂猛然向上扬起,枯瘦的手掌从袖口中伸出,罩向黑衣人!
随着老者的动作,一道道幽暗的玄气从他掌心冒出,无数玄气以肉眼难以企及的速度在虚空中交织成一个方圆五丈大小的青黑色掌印,带着森寒幽冷的气息向着黑衣人拍去。
“青冥覆天印!”
黑衣人轻声说道,语气中有一丝惊讶之意,他看了老者一眼,深吸了一口气。缓缓闭上双眼,一股枯寂的气息如同潮水般在半空中蔓延。
看到黑衣人的动作,老者神色一怔,忽然,他似乎想到了什么,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手掌不知不觉的握了起来,低声道:“万魂入寂……”
青黑色的大手印带着雷霆万钧之势压下,恐怖的力量使得虚空泛起了透明的波纹。
男子猛然睁开双眼,惨烈杀伐的气息如同火山般从他体内喷薄而出,于此同时,他冷哼一声,右手握成拳状,身体微微向后一仰,恍惚间,隐隐有一道淡青色的狼影在男子身上一闪而过。
下一刻,狼首猛然扬起,于此同时黑袍男子右拳向着头顶的掌印挥去。
一旁的老者神色再次骤变,失声道:“是贪狼七式!”
“轰!”
巨大的轰鸣声响起,仿佛滔天气浪从半空中向四面八方涌去,激起漫天灰尘,尘土散去,一道人影缓缓显露出来。
想到刚才的一幕,老者不由的瞳孔一缩,贪狼七式,以凶厉刚猛著称,位列地阶下品武技,为大夏皇朝军中的绝学,只有统领级别以上的强者才有资格修炼。想到这里,老者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
“竟然敢让军门中人插手此事,补天阁的那帮人都疯了吗?”老者冷声道。
黑衣男子漠然的看了他一眼:“国教早已不时当年的国教了,有些东西也是时候改变一下了。”
听到男子的话,顾宏心中顿时一沉,当看都黑衣人出手的那一刻,他便知道事态发展已经超乎自己想象:“如此说来,顾某今日怕使走不出这天荡山了,不过以阁下的修为恐怕在军门中也屈指可数吧!”
黑袍人沉默了片刻,缓缓说道:“某家凌战天。”
顾宏脸色一变,惊声道:“‘虎啸将军’凌战天!”
凌战天,大夏皇朝云台二十八神将之一,修炼白虎啸天诀,被称为虎啸将军,年纪不过三十岁,已经是魂寂境的强者,早有人预言,二十年之内,凌战天必将成为大夏皇朝军方领军人物。
看着前方那个神情淡漠的男子,顾洪生嘴角有些发苦,难怪能够仅凭贪狼七式就能抵挡的住他那一记青冥覆天印。
顾宏没有说话,凌战天也沉默了下来,他们心中明白事到如今,无论说什么都没有意义。天空中不知何时开始下起了雨,细密的雨滴拍打在树叶上,发出沙沙的响声,天地间隐隐有一丝肃杀的气氛。
忽然,车厢里传出一声轻响,紧闭的车门缓缓开启。两人不由的向车厢中看去。
车厢不大,也就七尺见方,内部装饰十分简朴,一个少年坐在卧榻上,身体靠着车窗。少年看样子也就十二三岁,眉目清秀,脸色却苍白若雪,黑发披散在肩上,狭长的眼眸中透露出一丝疲倦之色,整个人看起来竟给人一种沧桑的感觉,让人忘记他本身的年龄。
凌战天的脸上露出一丝意外之色,若不是亲眼看过补天阁的那份绝密卷宗,恐怕他无论如何也无法相信,眼前这个看起来病恹恹的少年,竟然能让补天阁几位大佬坐立不安!
“想不到来的竟然会是凌大将军,二叔他们还真舍得下本钱……”少年眼中似乎闪过一丝嘲弄之色。
话音刚落,他便猛烈的咳嗽起来,顾宏在旁边担忧道:“少爷,你……”
“宏伯……咳咳……我没事”少年冲着顾宏摆了摆手,目光却落在不远处的凌战天身上:“你们明知我对没大明宫的宝座没有兴趣,为什么还要穷追不舍?”
凌战天静默了片刻,沉声道:“树欲静而风不止,只要你还活着,总会有些人抱着一丝侥幸,做一些蠢事。”
陆尘嘴里传出一阵冷笑,笑声中似乎夹杂着一丝轻蔑:“所以无论我怎么做,最终都会被抹杀?”
……
凌战天又一次沉默了,然而这样的沉默无疑是认同了陆尘的话。
忽然,陆尘诡异的笑了起来:“不知将军敢不敢和我打一个赌。”
凌战天浓黑的眉毛微微挑起,问道:“赌什么?”
“我就赌你杀不了我!”
凌战天冷哼一声:“若是我想要出手,你现在已经是个死人了。”
陆尘摇头道:“没有试过又如何能知,或许今日我命不该绝。”
看着少年从容不迫侃侃而谈的样子,凌战天的神色也凝重起来,这片大地上每天都有无数人身死,然而真正面对死亡时,又有几人能过做得到坦然自若?
只有那些在生死之间徘徊过的人,才知道为什么生死之间有大恐怖,而凌战天便是这样的人!
然而,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竟然会这个虚弱的仿佛一阵风便能吹倒的少年身上看到这种气质。
而他才不到十三岁!想到这里,他忽然有些明白幕后的那些人为什么对眼前的这个少年那么忌惮了。
凌战天沉声道:“你想赌什么?”
“若是我赢了,你放过宏伯他们!”
凌战天神色微冷,心中暗自点了点头:“你放心,他是国教的人,没有人能拿他怎么样!”
“如此便好!”少年惨然一笑,轻声道:“那就动手吧……”
话音刚落,少年脸色瞬间变得更加苍白,凌战天心头忽然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
就在此时,让他万万没有想到的一幕发生了,只见陆尘靠在车厢上的身体一颤,脸上突然闪过一抹痛苦之色。
于此同时,他的皮肤下面,竟然泛起一阵殷红的光芒,甚至在他身体周围印出一道三尺长的犹如实质的血色光焰。
“玄都幽火,以身铸道!”
看着眼前诡异的景象,凌战天脸色骤变,瞳孔猛然收缩。
在玄天大陆,只有那些触摸到天道的强者才能够做到在寿元耗尽之时,引动幽火焚身,将一身修为重返天地。
然而引动玄都幽火的法门,只掌握在极少数的古老势力手中,即便是凌战天也不曾见过,没有想到一个连玄气都不曾修炼出来的少年,竟然能够引动这只存在于传说中的火焰。
凌战天没有妄动,一旦他出手攻击,暗红色的幽火便会循着冥冥中的联系,燃烧到他的身上!
“不对,以他的实力怎么可能引动幽火!”凌战天瞳孔猛然收缩,低声自语道:“除非……自碎魂印!”
……
南疆十万大山深处,一处不知名的幽寂之地。
古老的殿宇矗立在死寂的大地上,尽管是白天,但大殿之中一片漆黑,唯有两侧十二团暗紫色的火焰在静静燃烧,隐隐流露出一丝华贵之气。
在大殿的尽头,盘坐着一个青年,他双目紧闭,双手横放在膝盖上,漆黑的头发飘扬在身后,每一个发丝都散发出令人惊悚的气息,仿佛是一道道秩序神链,刺入身后无尽黑暗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男子紧闭的眼睛突然睁开,黑暗的大殿中,仿佛有两道闪电一掠而过,映出一张冷峻的面孔。
男子冷冷的看向大殿西北处的角落里,于此同时,一道浑身被白芒包裹的人影缓缓显现了出来。
“你终究还是要出手!”苍老的声音从白芒中传出。
“你要阻我?”青年男子冷冷的问道,身上战意勃发。
“何必如此,不过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似乎是感受到男子的威胁,白芒瞬间变得炽烈起来,在那白芒中心处,隐隐浮现出一柄古朴的长剑。
那人话还未说完,男子猛然站了起来,大殿之内气息骤然一窒。
似乎是感受到男子的威胁,白芒瞬间变得炽烈起来,在那白芒中心处,隐隐浮现出一柄古朴的长剑。
男子冷哼一声:“想不到你连舍身剑都带来了。”
“‘雨淋白骨血染草,月冷黄沙鬼守尸’白骨死山本就是武道圣地,更逞论山主还兼修末日神宫的无上玄功,若不带着这柄剑,本座岂会淌这趟混水……”
突然,苍老的声音嘎然而止,大殿中的气氛瞬间变得凝重起来。
不知何时,在男子身后,悄然浮现出一口通体漆黑,上面布满玄奥图纹的铜棺,铜棺普一出现,整个天地都为之一震,男子气势骤然一变,身上流露出一股逆乱阴阳威压万世的强绝的气息。
“镇世铜棺!”白芒中掀起了一阵激烈的波动:“你得到了那部法决?”
然而男子置若罔闻,依旧冰冷的注视着他,身上的杀意越来越浓郁。
白芒闪烁一阵后,显得十分犹豫,最终化作点点流光消散在半空中,一道声音从白芒消失的地方传来:“想不到所有人都低估了你的实力,他们要是知道你修炼了九劫天功,脸色一定会变得很精彩吧?”
“可惜……一切都已经晚了,哈哈哈哈哈……”
听到耳边的声音,男子脸色变得十分难看,双眼微微眯起,身上散发出一股极其危险的气息。
……
古道上,少年的脸色越来越白,一缕缕殷红的血液从嘴角流下,身体更是在不停的颤抖,然而在他瞳孔深处,不停有星芒浮现。
陆尘只感到浑身炙热,身上传来一阵血肉撕裂般的疼痛。突然,一口鲜血猛然从嘴里喷出。他的眼神也暗淡了下去,无数星芒竟然顷刻之间轰然飞散,暗红色的火焰从他的四肢百骸喷涌而出。
“少爷!”顾宏脸色一变,跨到近前想要扶住少年,少年却摇了摇头,强忍着痛楚,转过身看向天边看不到尽头的古老城池,脸上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意:“我赢了!”
这一刻,哪怕承受着无边痛楚,他的腰杆却挺得比任何人都直,像是一柄永不屈服的战戟。
凌战天盯着少年看了一眼,沉声道:“你很不错!”
少年轻叹一声:“可惜我最想要赢的人却不是你,不知道今年陆园的冬天,是不是和那年一样冷……”
淡淡的声音还在虚空中飘荡,然而少年那倔强的身影却消失在了凄冷的秋风中。
凌战天长出了口气,转身离去,渐渐消失在古道尽头。一个时辰后,一架马车缓缓从古道中驶出。
马车刚刚消失,一道人影便浮现在少年最后停留的地方,那人一动不动站在那里,任凭山风肆意吹拂,漆黑的长发披散在肩头,宛如一尊从远古走来的神魔,散发着令人颤栗的气息。
半天后,那个宛如神魔般的男子也悄然离去,苍茫的古道在次恢复了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