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已经脱下了战袍，可他身上的肃杀一点没少，在烛火下有些僵硬的身体散发着寒意，波澜不惊的双眸里结了冰似的，寒冷而麻木。羽毛般修长的睫毛垂着，有几分苍白的唇瓣微抿，看起来……很是落寞。
柳如颜拢了拢衣裳，也没有起身请他坐下，而是默默地望着他。
骆赋彦今天来这里是她意料之中，毕竟后宫中和他一样对敦乾感情深厚的，恐怕只有她这个姨娘了。
她眼里的血丝还没有消下去，水汪汪的眼睛波光潋滟，让人望之生怜。借着身上玉女剜心香的味道，骆赋彦觉得心里微微好受些，可浑身的冰冷气息还是一点没减。
“皇上用膳了吗？”
意料之中的回答：“没。”
“那臣妾去做。”柳如颜温婉地起身，眼里还是不加掩饰压抑的悲痛。
她刚一起身，突然被人一拉，接着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拉进了一个冰冷的怀抱。她的脸撞在骆赋彦坚硬的胸膛上，着实有些痛，可柳如颜也顾不上，她这边惊诧地是，骆赋彦这反常出格的行为。
“别走。”带着磁性而深沉的声音，微微有些干涩和沙哑，像是干枯的枯井发出的残喘，让人听了只觉得心里一痛。
柳如颜因为这句话身子一僵，错愣间腰伎被人圈住，那只温热的手沿着她的脊梁，缓慢而急切地抚摸着，试图把她揉进骨子里似的。骆赋彦的头埋在她颈项间，嘴里喷出温热的气流，柳如颜有种错觉——他在哭。
然而下一秒柳如颜就否定了这个想法，她这一生从来没看见过骆赋彦哭，那抽噎似的喘息，更像是无泪的小兽在痉挛。
柳如颜用手安抚着他僵硬的身体，回应着他的难以言说的悲伤，这一刻的悲痛，只有他们二人懂。
“睡吧。”骆赋彦在阴郁半天后，终于微微收敛身上慑人的气场，冷冷地抛出一句话。
柳如颜愣了下，出神地点点头，步子却迈向另一边，锦碧备好热水和花瓣的浴室。
她每逢忧思难解时，就要好好泡个热水澡，解解乏。
骆赋彦是沐浴后辗转睡不着，才从腾龙阁“起驾”到朝凤宫的，却在此时开口来了句。
“一起。”
骆赋彦在吐出这两个字后，竟然自觉地张开了双臂，等着柳如颜来给他宽衣，柳如颜瞪了瞪眼睛，还是上前服侍他沐浴。
这回骆赋彦倒是老老实实没有做任何出格的举动，舒舒服服地泡了澡，就把她抱上床，紧紧环着她。
以柳如颜的认知，这皇上其实是很不粘人的，从前他把她当成柳如仙的时候，也只是喜欢揽她的腰，在耳畔嬉笑几句罢了。对于其他妃嫔侍寝之事，也只是解决了需要就睡，从不会这么依赖地搂着入眠。
这样亲昵的动作，柳如颜虽然是他名正言顺的正妻，做起来却还是有些羞臊。尤其是身后的人，唇瓣贴在她冰凉的颈脖上，喷发出淡淡的温热的酒气，让柳如颜只能对着房顶无奈了。
这么眨着眼睛，好一会儿，竟是昏昏欲睡了。
骆赋彦的双手却在她小腹上盘旋，昏昏沉沉间，她好像听到沙哑的男人声音：“朕只有你了。”
可惜她还没听清，就被周公强行来着下棋去了。
等这盘棋下完，皇翼堂的大小宫人已经被处死，而处置嫔妃牵扯其身后的家族背景，虽然这一批妃子大多出身贫寒，但好歹是嫔妃，要杀他们得有道理才行。
柳如颜早饭还没用完，千姿就急匆匆传消息来，说是上书请皇上三思的几位官员全被下狱。柳如颜知道这回，骆赋彦是真的怒了。
往日嫔妃间勾心斗角也就罢了，可现在婉夙给他扣了绿帽子，苏娣和她的孩子都“莫名其妙”被害死，更甚者连敦乾这样的与世无争的孩子，都不肯放过。
骆赋彦不是贪美色的人，他宠绿玉也好，秦璇也罢，不过是寻个乐子，若是后宫一人没有，他也不会**难耐欲火焚身的。
柳如颜盘算着，骆赋彦这下是不会顾及朝野天下给他扣上“昏庸****”的帽子了，而大臣们或许是“理解”他丧子之痛，在看到劝谏之人个个落狱后，也默许了后宫无妃的做法。
虽然骆赋彦轻而易举地除去了她的一众情敌，但柳如颜不免又要为营救沉鸢和秦璇做一番筹划。沉鸢自小跟着她，即便有过过节，到底是她的人。而秦璇，这纯粹是为了保住南无崖的面子，毕竟这“礼物”是他亲自送来的，要是被毫不留情斩了，南无崖还不气得连夜杀进宫来？
卷烟吊梢眉一蹙，柳如颜把苍白的薄唇一抿，食指有节奏地敲打着桌面，力道轻地没发出一点声音。
骆赋彦既然没有要她的命，那她出口为沉鸢求情，请皇上把她留给自己当侍女应是行得通的。
至于秦璇，骆赋彦本就怀疑她和南越的关系，况且秦嫔和她不合的事，骆赋彦绝对知道一二，如果自己开口，那不是故意往身上找嫌疑吗？
正当柳如颜为秦璇的事愁得团团转时，所有嫔妃三日后赐死的消息，已经在西楚的国土上传开了。
皇家的事外界本来就稀奇的不得了，这回突然处死这些美人，自然在民间掀起不小的风波。
都背后说是皇上背负胭脂债太多，先是他诈死那回，虽然他人和西楚没事，但葬礼是真真实实办了一场，殉葬的规矩也是真真实实地办下去了，原本后宫的人数不少，一下子全都被杀光了，京城有段时间都是阴风阵阵的。
如今好不容易又选了几个新的，可这一年来，难产的难产，杖毙的杖毙，自杀的自杀，好不容易福大命大活下来的，又不巧地摊上了大皇子早逝的事，几条鲜活的命就这么搭进去了，真是可惜。
叹惋完这些人的事后，大家最担心的还是自己的女儿，不要哪天被选进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宫里去，虽说女儿被选上是好事，但若是没福气享也是白搭。
这一回只是杀了嫔妃，保不齐下一次就是株连九族，想到这，众人都觉得背后一寒，像是锃亮的刀已经架在脖子上了。
还好骆赋彦“仁慈”，给他们吃了颗定心丸。
在赐死的圣旨颁下后，紧跟着一道圣旨也昭告天下了。
“从此，西楚后宫无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