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位热爱树木的朋友，每次我们一起在他的花园里散步时，他就会指给我看那些百年古树，对我说：“你别看这些树的叶子正在生长，可不久的将来，这些树叶就会被一种青色的小肉虫啃光。榆树一旦失去树叶，就像人失去肺一样，将无法呼吸。为了避免窒息，树上会长出新的叶子，度过这个春天。可是这样将消耗很多精力。早晚有一年，树上再也长不出新的叶子了，那么这些树就会死去。”
这些话是在宣告它们不久就要死亡。于是，我对他说：“我们应该与小肉虫斗争，它们的力量很微小。既然我们能杀死一条小肉虫，那么一百条甚至上千条小肉虫我们也能杀死。”
我的朋友说：“确实，一千条虫子算得了什么呢？可那是几百万条啊，你简直无法想象。”我对他说：“你有钱啊，可以雇人来做。雇上十个工人干他十天，那可以杀死多少虫子啊！你不会舍不得用几百法郎来拯救这些漂亮的大树吧？”
“可我有太多这样的树，”朋友说，“相比较而言，我的工人太少了，再说，这些树的最高枝那么高，他们怎么够得着呢？必须请专门修剪树枝的工人来，但这样的工人在这个地区一共只有两位。”
我对朋友说：“两个也可以了，你让这两个专业修剪树枝的工人负责高处的树枝，让其他身手不那么灵活的工人用梯子爬高。退一步讲，即便你不能救活所有的树，能够保存下两三棵树也是不错的啊。”
“我知道我会怎样做，我没有勇气面对这一切，”最后朋友说，“我还是到别的地方待一阵子，免得亲眼目睹我的树林被害虫毁灭。”
“你还没有开始战斗，就败下阵来了。这都是你的想象力在作祟！”我回答说，“你不要想得那么远，而应该看到眼前自己的一双手能做的。如果人们只是一味地去想，就会觉得要做的事压力太大，而人的力量又非常薄弱，那么人们就永远不会采取任何行动。我们要做的应该是投入行动，然后只要想想如何行动就可以了。有一位砌石工人，当他摇动曲柄时，大石头只是稍微挪动了一下位置，然而他从容不迫地继续摇动，最后终于将房屋建好，孩子们将会在楼梯上上蹿下跳地游戏。我记得十年前看见一位工人用手摇钻在一道十五厘米厚的钢墙上钻孔，一边吹口哨一边转动他的工具，钢铁的粉屑散落一地，像雪花飞舞一般。我对这个人的大胆着实感到吃惊，同时，也让我觉得很欣赏。十年过去了，我有把握相信这位工人不但完成了那个洞眼，之后还钻出了许多别的洞眼。小肉虫这件事本身也可以给我们上了生动的一课：一条小肉虫相比一棵榆树，是小巫见大巫，又算得了什么呢？但是千百万条小肉虫加在一起，不停地咬嚼，就能毁掉整片树林，微薄的努力也不会白费，在与害虫斗争的时候，我们要想到力量微小的小肉虫是怎么酿成灾害的，然后效法害虫，相比之下，你其实有一千个有利条件，否则榆树林早就不能生存下去了。命运是不稳定的，弹一下手指一个新世界就诞生了，再微薄的努力也会引起无穷无尽的后果。就像当初种下这片榆树林的人一样，不要去考虑人生的短暂，不要去看比自己脚下更远的地方，而应该像他一样，脚踏实地，积极投入行动，这样你才能救活你的榆树林。”
1909年5月9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