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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迷影”觅踪

1

傅志的心头布满了乌云,非常沉重。回到家里面对柳兰,他把帽子一扔,身体往沙发上一躺,眼眶湿润,语言低沉:“柳兰,你说咱这个女儿从来没听说她搞过对象。鲁军是她的头一个,怎么就出了这样的事?女孩子最重要的就是她的一张脸,有人要毁她的容,这和要她的命有什么两样?”

偌大的单元里就剩下了傅志和柳兰,他的声音在空中回荡,听起来倍加凄凉。

柳兰到过医院,她看到女儿安然无恙,心中的慌乱稍感平静。鲁军手上裹着绷带,脸上也用橡皮膏封着一块四方形的纱布。看到柳兰他从床上坐起,招呼道:“柳姨,坐!”

看鲁军的神态,柳兰心中又是一阵轻松。可以说,她立马从听到这个消息的慌张中解脱出来。坐下的同时,她长出一口气,仿佛吐出了所有的担忧。

现在,她看到傅志躺在沙发上一副愁眉不展的样子,她想安慰傅志,说:“我到医院去了,女儿没事,小鲁的手受了点伤,不要紧。”

“这我都知道,我担心的也不是这个。我担心的是凶手到底是谁?他为什么对咱的女儿下毒手?他在暗处,我们在明处,如果他再想什么法子祸害咱的女儿怎么办?”傅志和她说出心中的担忧,这让柳兰立刻又慌乱起来。

对呀!柳兰心中暗暗赞同,她拉着傅志的手说:“你是公安局长,你手下那么多人在破案,这件事要是管不了,你可是丢大人了。”

这话使傅志心头一震,心头原有的疑问重新浮出:他是公安局长啊!柳兰无意中的一句话再一次地提醒了他。虽然疑犯是对女儿下手,难道不可能是冲着他来的吗?

“柳兰,这个我也想过。可是你还要想,既然我是公安局长,有几个人敢对公安局长下手?”傅志很想将心中的疑问全部吐给老伴,虽然柳兰不懂侦破,她也不感兴趣。但今天这件事,涉及二人的掌上明珠。同时,傅志觉得和老伴怎么谈都可以无所顾忌。可能不会有什么结果,但是,他还是想和老伴探讨这个问题。也许,这是他目前唯一能有的精神慰藉。

柳兰看傅志从沙发上坐起认真地看着她说话,禁不住也认真起来。她思索着说道:“是啊!按道理说是没有人敢。可这事就有特殊的,你说那天来的那个人,他一进来我就觉着浑身发冷,从心里害怕。我倒是感觉他一点也不怕你,那人也是什么都能干得出来。”

“谁啊?”傅志有些疑惑。

“哪天晚上来的那个,满脸疙瘩,一脸横肉的。”柳兰的解释使傅志立刻想起了许波。这柳兰还真有才,几句话就让傅志的脑海里出现了许波。

傅志的心头不禁暗暗赞许,他原来就徘徊在心中的阴影刹那间清晰了。他想起了白天高明和他说的一件事,连大晚报上晓梅最近发了两篇报道。一个是报道新时代保安队长向北,伤害致死的犯罪行为。一个是通过这件事,引发的律师伪证犯罪的后续报道。这两篇文章,都对新时代娱乐公司不利。简而言之,就是对于许波不利。

其实早在12年前傅志就知道许波,而且,对他专门做过调查。原因就是为了6·16案件,也就是“鬼楼”。

许波当时从劳教队出来时间不长,曾经临时包了一台出租车,跑了几天出租。那天,狄凯走访中查到在鬼楼别墅区停靠的出租车,经查访就是许波的。

当时的狄凯将这一情况报告给了傅志,傅志安排他的重案队对许波来了一个彻底查访。

警察有警察的办法,他们深入居民区,深入街道,甚至可以深入到一些在“道”上混的,乱七八糟的人中。他们搜集的情报也是五花八门,目标一旦锁定,情况上来得很快。

许波,一个“道”上混的社会人。他自幼曾经在武馆学过技击,有一套近身搏斗的本领。并且,性格中好勇斗狠,号称“大波子”。由于他的拳头硬,他的身边不时会有几个鸡鸣狗盗之徒围着他转。因此,他也算得上是小有名气的街头混子。

让他一举成名的是一他的一次创意,那创意很简单。按照过去的说法叫“踢馆”,现在的行话叫“却棍”。什么意思呢?昔日有练武的,想要成名。他就去找一个已经成名的武馆,叫名挑战。胜了,自然就一战成名。现在,在流氓堆里混,要想“成名”,成为一路大哥,最快、最简捷的办法也不过如此。许波采集古人的经验,开创自己的思索,他决定挑战卞成龙。道上人称“龙哥”,龙,十二属相之首,不但是首,而且是哥。卞成龙以此号而位居青云区的龙头老大,当然绝非一日之功。

许波带上两个人,腰上别着两把菜刀,在“独一处”酒店找到卞成龙。“独一处”酒店,二楼小间里,卞成龙在赌博。楼梯间站着卞成龙的一个小弟,那小弟为卞成龙把风,一旦有个“雷子”什么的,他会立即发出约好的信号。许波一眼就看出他是干什么的,他左手伸出是个虚招,右手一拳将卞成龙的小弟打了满脸花。

声音异常,卞成龙手拿一副好牌,恼怒地将眼光射向门口。许波打倒他的小弟后并没去推那扇门,反而是站在走廊高声叫道:“龙哥,小弟大波子。今天晚间9点,我在南沱三角广场等你。”

“好了!”卞成龙已经“成名”,他稳如泰山,只是将他的声音扔了出来。

那天晚上,许波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可是,他没想到,他的手狠,卞成龙更狠。他趁卞成龙不备,出手一刀刺进了卞成龙的大腿。卞成龙却从怀里掏出一把自制火枪,只见枪口处火光一闪,一粒铅丸“卟”的一声钻进了他的胸部。

什么武功?什么技击?还有什么菜刀之类,在这杆破火枪面前立刻黯然失色。卞成龙后面有人,几个小弟上前将卞成龙送进了医院。许波后面也有人,不过,他就两个人。可是,这两个人,在许波被打倒在地的时候就剩下了一个,这一个就是鲁军。

鲁军扶起许波,喊住一辆出租车。然后,他将许波送到医院。胸部中的那粒铅弹没打中要害,医生的手术刀把铅弹取了出来。

这人和人就是不同,有的人别说是中枪,刀子割了一个口,也可能感染发炎。甚至弄不好,会变成一个破伤风什么的。可是,许波皮粗肉厚,可能天生就是一个当痞子的材料。没用几天,伤口平复出院回家了。

卞成龙也算得上和他惺惺相惜,不但没有计较许波的心狠手毒,还派人给许波结算了医药费,并且与许波“三拜九磕”成了把兄弟。有了卞成龙罩着,许波在“道”上混得越来越像样。不久,他跟着大哥卞成龙进了监狱。由于他的罪行较轻没有被起诉,公安批了个教养。出来后,一切都有了变化。许波也是感到打打杀杀没有用,做人首先还得有钱。在一切还没有路子的时候,他弄了个出租先开着。当然,也是想先抓点钱再说。

可这人啊,要是底子潮,办点什么事也容易被公安盯上。

傅志和狄凯一阵调查,发现这个许波是越来越可疑。他的出租车不但出现在鬼楼的别墅区附近,而且,案发的当天晚上谁也没看到他。这当然包括他的狐朋狗友,还有他的父母。

傅志知道具有作案时间是第一要素,任何嫌疑人如果没有作案时间,其他的什么也不要谈。可许波有时间,有工具,还有胆量以及动机。于是,傅志决定采取进一步的行动。

许波开的那台车是承包的,承包的司机有他和另外一个。一个是白班,一个是晚班,两个人每周一个交替。

找个理由,傅志通过交警部门扣留了那台捷达牌出租车。傅志、狄凯又叫上了技术科的几个哥们,在车上车下好一阵折腾。傅志的意思很清楚,你想啊!如果是许波作案,现场得多少血迹?他的身上又得有多少血迹?他带着这些血迹开车逃离现场,车上能没有残留吗?如果找到残留的血迹,并且与他在现场保留的血迹相吻合。那么,这就是铁证!当时,他们举着放大镜,几乎是趴在车里,一寸一寸地搜索。车内的所有缝隙,他们都拆了开来。最后,傅志把技术科养的宝贝警犬都弄了上来。那头牛犊大的德国纯种“黑贝”在车里好一顿嗅,结果也是十分失望地“哼”了几声。警犬驯导员只好无奈地说:“完了,春虎的意思是没有找到。”

春虎,就是这头犬的名字。

没有残留?没有血痕?傅志真就不信了!这怎么可能?他抬起眼睛望着有些失望的狄凯说:“如果是他,这只有两种可能,一是没用这台车,二是他太狡猾,行动之后血衣被扔掉了。”

狄凯回答:“如果是那样,他的血衣就扔不远。可这别墅区我们已经是挖地三尺了,里里外外我们搜了数遍,根本没有血衣什么的。”

是啊,傅志难住了。他进过现场,现场的血腥气可以令人窒息。那喷溅的液体,任何凶手都会沾上。急忙逃走中,怎么不会在车里有残留呢?

不管怎么样,刑事侦查到了这种地步必须往前走。不能怀疑一个,放下一个。不能认定,就必须排除。傅志决定:正面接触许波。狄凯带着一个人到了许波的家,许波的父母告诉他们:“波子好几天不回家了,我们也找他呢!”

许波的父母看起来就是一对老实人,一对下岗工人,说出话来狄凯一点也不怀疑其真实性。许波不见了,这可是个好消息。傅志精神一振,难道他是闻风而逃?那只能说明他就是疑犯。

正在这时,李原海那边消息传来。并且,在许进的手里缴获了翡翠如意。这是最有力的证据,鬼楼被盗的赃物。如果说是铁证,这就是铁证,还有什么怀疑的?再在其他地方去努力,全是白费。于是,傅志他们放过了许波,全力投入到李原海的抓捕中。没想到,李原海杀死鲁大治后潜逃,而且,在李原海开的出租车里找到了血迹。那血型就是闻公和温婆的,因此,案件就远离了许波。

傅志没有见到许波,可从那时起,傅志的耳朵里就有了许波。也正因为此,许波到他这儿行贿碰了一鼻子灰。

因此,傅志与许波,傅志是知己知彼,许波是只知己不知彼。

话说了这么长,还是应了一句话:不是冤家不聚头啊!事隔这么些年,警察和流氓还是狭路相逢。

有人说:道不同,不相于谋。可是,这警察和流氓却不谋也得谋。傅志成了公安局长,而许波也终于如愿以偿,成为了青云区的“大哥大”。随着时代的变迁,这“大哥大”的含意也不同了。他是黑道枭雄,也是商界富翁,刺青的躯体也裹上了西服,系上了领带。

傅志有个经验,这刑事侦查如果是走对了路,那会越走越对。这怀疑的对象要是对了,那是越查越像。就如本来是雾里的一艘小船,由于它越来越近,你就会越来越清楚地看清它的全貌。

这一刻,经过柳兰的再提醒,傅志突然觉得许波的形象悠然清晰起来。

他站起来,拍拍柳兰的肩膀,嘴里喃喃地说道:“柳兰,你没白跟我一场,绝对可以做个优秀的侦察员。”

说完,他扔下目瞪口呆没有思索明白他什么意思的柳兰,在客厅处穿上他的皮鞋,开门就要出去。

柳兰听到门响,才如大梦初醒一般,紧走几步,开门向着电梯处大喊:“你上哪儿去?这么晚了!”

隔着那扇缓缓合上的电梯门,傅志的声音传来:“你睡吧,我要到局里去。”

2

鲁军的心情既懊恼又复杂,他懊恼自己独创的三十六式“追风刀”竟然没有动得了对方一根汗毛,反而中了对方的“穿云箭”。幸亏他有见识、有经验,暗夜里近身搏斗除了进攻对方,自己也留了一手。他护在脸部的手,关键时刻使他幸免于难。可是,估计那只手可能要残废。除了皮肉,神经也已经坏死了。

年纪轻轻,新郎未做,却成了残疾。你说,鲁军的心情如何不懊恼?

谈到复杂,那可不是一般的复杂。因为,鲁军的智商绝对聪明,他的心头绝对清楚。他有一个判断,那就是大哥许波肯定要来看他。

果然,“兄弟!”带着哭腔,带着磁性,带着男性的硬朗。这声音先行,紧接着许波出现在他的病房门前。病房的门估计高度1.9米,许波出现在门里,几乎将一个门的面积挤了个满满当当。

虽然,鲁军早就预料许波要来。可是,当他真正出现在他的面前时,鲁军满脸含霜地将脑袋移向了里侧,好像雪白的墙壁上出现了奇妙的图画。而且,直到许波来到床前再一次喊道:“兄弟,受罪了!”他的头还是没有转过来。

许波的后面转出许进,许进捧了一盆插好的鲜花,上面是百合与康乃馨。他将这盆插好的鲜花放在鲁军的床头,后退一步继续隐在许波的身后。虽然是亲兄弟,他的身材比许波可是差了一大截。

许波伸出手来拍拍鲁军,再一次叫道:“兄弟,大哥来得晚了,兄弟不是怪罪我吧?”

话说到这儿,鲁军终于回过身来做了一个手势,那意思是:坐吧!

这是一个单人病房,设备相对不错。有电视也有沙发,许进坐好,许波一转身屁股坐在鲁军的床沿上。他拿起鲁军受伤的手,痛心地说道:“兄弟,这是谁干的?哥哥给你办,我一定让他乖乖地跪在你的面前。”

鲁军坐起来,抽回那只受伤的手说:“波子,咱们哥们不是一天、两天了。这样的事,别人不懂,兄弟还不懂吗?我也不用谁来给我下跪,我就要他拿一只手来就行。公平合理,谁也不欠谁的。”

说出这话,鲁军的眼睛紧盯着许波。

“别,兄弟。咱们岁数都大了,这道上的能人太多。今天咱们行,明天就别人行。做事总要留有后路,得饶人处且饶人。”许波说完这话,随即从手上拎的兜里拿出一张卡。接着又说道:“上次承蒙兄弟帮忙,这回大哥周转过来,第一件事就是考虑还兄弟的钱。这是100万,算作连本带利。如果不够,兄弟尽管说话。”

鲁军收回他的目光,半天说道:“记住,晓梅是我的对象。从此后,谁要是和她过不去就是和我过不去。”

“哎呀、哎呀,不知道,不知道。兄弟这样的事从来没跟大哥说,大哥失察、大哥失察!放心,以后不只是兄弟的事,就是弟妹的事都是大哥的事。谁敢跟弟妹过不去,不但是兄弟不答应,大哥首先不答应。”许波跳下床来,一只手指向头上的吸顶灯。

鲁军眼睛一合,似乎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大哥,我累了,我要休息一会儿。”

许波立刻伸手将鲁军扶住,慢慢地躺下。然后说:“好、好!你赶紧休息。我这一段可能有事要忙一点,万一我要是不能来看你,你有事尽管给我打电话,大哥一定照办。”

许波这话说完,他看鲁军似乎睡着了,再也没有回答他。他向后退了一步,给许进一个手势,两个人如漏网之鱼般,迅速而快捷地离开了病房。

走廊内,许进有些不满地向许波说:“波子,这鲁军是不是太狂了,你来看他他这么一个态度,什么意思吗?”

“大哥,你不懂!”许波尽管这样说,他也不向许进解释,两个人钻进了电梯。

等他们下楼,电梯门一开,迎面站着傅晓梅。许波一愣,他稍一犹豫还是招呼道:“傅小姐,你好?”

然后,他侧身让傅晓梅走进电梯。之后,他才颇有风度地向晓梅一扬手,快步地走开。

傅晓梅是在单位下班后,急忙来到这里的。心里惦记鲁军脚步自然急促,电梯的门一开,她就顺势挤了进去。开始她没看到许波,等许波和他招呼了一嗓子,还没等傅晓梅回话,许波就下了电梯进入大厅了。看那意思,许波也不需要她回话,她也没太往心里去。

到了鲁军的病房,她将手中的兜一放好就看到了那插好的花篮。女人都爱花,她欣喜地上前捧起,头埋在花丛中,深深地闻了一下然后问鲁军:“哥,谁送来的?”

见到晓梅,鲁军皱紧的眉头松开了。听晓梅问他,他回答说:“一个朋友。”

“哪个朋友啊?说一嘴,我认识一下还不行啊?”晓梅笑了,她坐到床上,偎着鲁军的身体胳膊肘向他一拐。

鲁军无奈,只好说道:“许波,新时代的那个。”

“那就说呗,还保密啊!”心直口快的晓梅并不在乎。在她心里根本没有多么复杂,她认为,许波的公司与大南国那么近。身为老板,过来探望一下也属正常。

可鲁军的心里没有傅晓梅那么简单,他摸着许波送过来的银行卡,似乎完全知道许波的意思。当然这意思两个人都心照不宣,没有任何人去点开。一切仿佛是隔着一层纸,但是,他们两个人谁也不愿意去捅开。也许,没有必要捅开。

许波当初让鲁军给他垫上50万,用以摆平向北伤人那件事。鲁军明白,这50万什么时候还?只有天知道。现在,许波不但如数还给他,而且还加倍给了他一百万。这其中的意思,举手投足间二人早已经相互明白。

也许,这种心有灵犀的境界,两个人早在12年前就已经达到。岁月荏苒,光阴似箭,虽然12年之间人生路上坎坷不平。二人的联系也已经越来越少,颇有点“道不同不相与谋”的意思。可这境界仍在,尤其是今天,尤其是面对这件事。

从许波一进门,鲁军就发现许波的一个变化。什么变化呢?他身后的人变了,不是如影随形阴毒如蛇的章敖,而是一个两鬓斑白的许进。

顷刻间,鲁军心头的最后一绺迷雾烟消云散。他太了解许波了,通过许波他就知道经常站在他身后的章敖是个什么人。而今天,从许波没带章敖他就知道为什么。当许波掏出那个一百万的银行卡时,鲁军更加确认,凶手就是章敖。

其实,从他挥刀砍向那条黑影时,他就在心里暗暗叫苦。对方绝对是个练家子,他遇上了一个劲敌。幸亏他手中有刀,他没有大意,采取了步步为营的攻击招数。每一步,都带着余力,每一刀,都带着收势。在每一个攻击的回合中,他都带着防守。即使这样,对方仍然将恶毒的硫酸洒到了他的身上。在他觉出灼热的一刻,那条黑影跃上车顶,飞奔而逃。

刹那间,鲁军心凉如水。他早就听说许波有一个轻功很好的保镖,看此人身手决非泛泛之辈。况且,自从看了傅晓梅的两篇报道,他就感觉到不好。

许波是容不得这事的,他的报复一定是很卑劣,很恐怖的。

正是为此,鲁军在他的车座下面放了一把刀。鲁军绝非一盏省油的灯,如果说当年他在道上还算许波的小弟。今日在青云区,他背倚大南国,许波也得让他三分。当然,鲁军自从开店经商以来和许波是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不过,今日事关他自己,事关晓梅,鲁军决无退让之意。

“晓梅,你上楼的时候没看到他吗?”鲁军问。

“看到了,好像很客气,应该是给你面子吧!”晓梅说者无心。

“哪里!我们不过在一条道上经商,他来看我是正常的。没什么面子不面子,你不要想多了。”鲁军立刻像解释又像反驳地说道。

“怎么还想多了呢?我什么也没想。”傅晓梅稍感诧异。

傅晓梅的表情让聪明至极的鲁军立刻意识到是自己多虑了,他随即说道:“我也是随便说说,他这人还是很讲义气的,一条街上住着,面上的事不差。”

两个人正聊着,傅志走了进来。

傅晓梅站起身来:“爸,你怎么有空了?”

鲁军也在床上坐起:“傅叔,你那么忙还到这里来?”

傅志当然知道这是小辈的客气,他伸手按住鲁军说:“受苦了,你这都是为了晓梅。我来看看你是应当的,另外我也有事情要问你。”

傅志到了局里,他调来这起案件所有的工作卷宗仔细地看了一遍。他发现,鲁军还备了一把刀。他为什么备有一把刀呢?如果说12年前的鲁军有这个可能,可现在他是连大市的商业巨子,资产上亿的海鲜城老板。另外,他也是一个低调而务实的慈善家,自备一把大砍刀,这似乎有点让人大跌眼镜。傅志知道成败在于细节。因此,他对于细节从来都不放松,他现在认为这是一个值得分析与关注的刑事侦查细节。

于是,这一刻,虽然是鲁军为了晓梅而受伤,他却对鲁军产生了怀疑:他为什么备有一把砍刀呢?

这说明鲁军的心灵是阴暗的,起码有阴暗的地方。他害怕,他恐惧,可他为什么要害怕和恐惧呢?同时,也说明他是有感觉的。那么,他的阴暗,他的感觉都是什么?傅志认为,很可能这就是此案破获的关键。

想到这儿,傅志的心头发冷,他起身披上外衣点上一颗香烟。习惯地在他的办公室里踱了几步,脑海中突然意识到:自己还是犹豫了。鲁军是晓梅的爱人,自己未来的姑爷,难道因此而犹豫?“自私”同样这么有魅力?他傅志也难逃一劫?不行,他好像和自己生气一样,奋力摔掉还有大半截的香烟。然后,用脚在那棵烟上狠狠地碾了一脚。他决定,一定要和鲁军好好谈谈。

傅志,是带着这种心情来到医院的。

他用复杂的眼神看向鲁军,鲁军的眼睛却又仿佛蒙上了一层雾,似乎更有预感地说道:“叔,有什么你就问吧!能告诉你的我都告诉你。”

3

傅志之老道,绝非鲁军可以想象。他拉起鲁军说:“军子,我一生中最佩服的人之一就是你爸。知道吗?我佩服他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他作为一个男人的勇气。他疾恶如仇,坦荡无私,从来不会屈服于任何压力。按照社会上的话,他敞亮,非常敞亮。如果说心胸开阔,他是最开阔的。他不会隐藏自己,与他交往是最愉快的一件事。”

听傅志谈起他的父亲,鲁军的眼睛开始闪亮,那层薄雾渐渐散去。他抓住傅志的手说:“傅叔,其实你们都是我最佩服的人。我也想做你们这样的人,可这人生不如愿者常八九,有谁能想啥就做啥呢?”

看鲁军说得真诚,傅志趁热打铁。他又说道:“没想到,我们竟然会是通家之好,你和晓梅竟然又是这种关系。我想,你和傅叔说话一定会无所顾忌吧?”

“当然,有什么我就说什么。”

“好,你与许波是老朋友了。我也知道这个许波,我们这次也重点调查了这个许波。我想有些事是纸里包不住火,况且,他许波是个什么人?你清楚,我们更清楚。我不想在这样的时刻,你帮不了我们。毕竟你是受害人,你有第一印象。”傅志毫无保留,没有回旋余地地向鲁军的心头堡垒发起猛攻。

傅志经验之老到,采取的方法之巧妙让鲁军避之不及。他一时有些慌乱,说吧,许波已经送来了五十万,其中的含意他心照不宣。不说?一是晓梅的感情,二是傅志已经明确点出公安对许波的怀疑。那意思也是很清楚,你说不说的,公安不会放过许波。既然如此,鲁军何必被动?

“傅叔,这样的事公安去侦察不比我的感觉更可靠吗?”

鲁军何等聪明,他这一枪等于告诉傅志:既然公安已经确立疑犯,何必让我来说?从另外一个角度也是告诉傅志,你的怀疑有道理。

“鲁军,换一个角度说。傅叔虽然没对你的成长做什么贡献,但是,可以说我们父一辈子一辈,我也算看着你长大的。这个时刻,你给谁掉链子,也不能给你的父亲掉链子。”傅志这次放的是鱼雷,威力特强。而且,目标非常准确,这是鲁军的软肋。

果然,鲁军稍做犹豫终于说道:“我曾经在许波那里见过他一个保镖,名字叫章敖,这个人身手不凡。其他的,我还真说不出什么。”

一席交谈,傅志已经大获全胜。可是,他没有获胜的喜悦。相反,他的心头充满了忧虑。但是,工作的压力使他没有向任何人讲出自己的担忧,哪怕是女儿晓梅。

回到局里,他立刻对狄凯下达了命令:“立即调动你的刑警和最有用的刑事特情,围绕许波身边一个叫章敖的展开调查,有可疑情况立即抓捕。”

在命令之后,他又重复道:“注意,不要打草惊蛇。尽量采取秘密侦查,秘密展开抓捕行动。”

“明白!”狄凯回答道。

话说得很爽快,但是,放下电话之后狄凯并没有立刻行动。

当年,他和傅志对许波产生了怀疑,在采取行动的前一刻,因为李原海的出现而中止。但从那时,狄凯在他的刑警生涯中从来没有忘记许波。可是,12年来,许波再也没有进入狄凯的视野。反而,他的耳中听到的全是许波正面的消息。是的,岁月如魔术师般变幻,许波今非昔比,已经是新时代集团的董事长。

今日,傅局指示,调查许波。其实,就是傅局没有指示,狄凯已经开始围绕许波展开调查了。高明查到傅晓梅的两篇文章都与新时代有关,狄凯同时相信就许波之为人,他完全有这个能力和手段,也完全有这种心思来做袭击晓梅的事。

但,许波的保镖?这可是狄凯原来没有料到的。这怎么查呢?狄凯认真地想了一下,又找高明好一番商谈。既要查清,又不准打草惊蛇。这事儿可有点难度,毕竟警察和流氓是两个道上的人。就如蛇与鹰,鼠与猫,天然的仇敌,自然的敏感。你的警车出现在他的面前,他就会用另一种异样的目光去打量你。就如自然界中的老鼠,它的眼角只要是出现了猫的身影,它会立刻用最快的速度钻进洞里。警察去打听一个普通人,可能是稍有顾虑,要是打听他们这样的,绝对做不到打草而不惊蛇。

怎么办呢?

高明建议,新时代娱乐中心属于特种行业,可以由治安大队出面,要求从业人员进行登记。从中查一下这个叫章敖的来路,找到破绽,然后再正面接触。

好吧!狄凯说道:“你在治安呆过,这件事就由你和治安联系,具体去办。”

高明领命而去,狄凯换上了一套便服,然后,他单独离开了警局。

狄凯相貌平平,身穿一套休闲装,走到大街上像一滴水顷刻间融入了江河之中。南来北往的人流中他没有丝毫的特殊,无非是匆匆而过的一分子。他喜欢这样,放开脚步在一个路口处他扬起了手。

很简单,一辆出租车像条游鱼在车流中游出,轻轻地停在他的面前。司机摇下车窗,声音飘出:“老板,去哪儿?”

狄凯拉开车门,坐好身体,简单说了四个字:“巴西烤肉。”

“好了!”开车的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一脸黝黑,只有眼睛里瞳仁的四周是白的。还有,就是他的牙。他一笑问道:“是丛林路的巴西啤酒城吧?”

狄凯点点头,双眼微合。看狄凯不愿意说话,司机也不再废话。左转右拐,半个小时以后,他的车停在了一处旋转玻璃门前。左右的马路牙子上停满了各式车辆,一个保安上前为狄凯拉开车门。

狄凯付清车费,向保安点了一下头信步走进了那扇玻璃旋转门。

这所饭店挂的匾是“巴西啤酒城”,由于它主要卖烤肉,因此,人们习惯地称之为“巴西烤肉”。顾名思义,此处当然是以烤肉为主,而且充满异国风情。就是这里上菜的服务生也全是一色的牛仔,他们将烤好的牛肉啊,鸡啊,鹅啊什么的。端到你的眼前,用一把锋利的刀,切在你面前的盘子里。啤酒有橙色的,也有黑色的,米色的。各种调料琳琅满目,自己随意选择。

从格局来看这里也很有味道,中间一个半圆形的舞台,上面有一个小乐队。乐器全是西洋货,奏出的也全是异国情调。台上的歌手,穿的也是异国服装。一楼围着舞台放有几桌,更多是是在这房间的一半位置,探出一块半截楼板,当然装饰非常有创意。让所有这二楼,更确切地说是一楼半,像一处处包厢。

桌面不一,有可坐7、8个人的大桌,也有只可坐两个人或四个人的火车座。

面前一个牛仔向狄凯弯腰问道:“先生,请问几位?”

“两位!”狄凯一面说,一面沿墙角的旋转式楼梯向“一楼半”走去。看样子,他是熟门熟路。

狄凯在车上就要了电话,他通知接电话的立即到“巴西烤肉”。

看来狄凯是要请客,但这客人估计不太有身份。因为,狄凯的语气很强硬,对方似乎不是客人,而是他的犯人。也许,这是警察的习惯。

狄凯坐下点菜,要了两杯黑啤酒。

来了一会,也就是两支烟的功夫,狄凯的客人到了。

一楼已经开始了歌舞表演,一个露着雪白肩膀上面还刺着一朵牡丹的歌女正扭动肥厚的腰肢,晃动落地式长裙,哼一曲软软的靡靡之音。

人们的目光不是被歌声,而是被那歌女奇怪的表情所吸引,谁也没有注意一个人溜进了大厅。甚至,这个饭店的服务生都没有看到一个人走了进来,而且,直接坐到了狄凯对面。

“狄哥!”声音非常客气与谦卑。

狄凯没有抬头,他掏出兜里的一盒烟抽出来递给那人一颗。那人立刻机灵地掏出一个老板式打火机,非常利落地打出跳动的火焰。等狄凯和他点着香烟之后,那人“啪”的一声扣上打火机的上盖。然后,他向狄凯面前一扔说:“狄哥,24K,送给你了。”

狄凯瞥了一眼那个打火机,黄灿灿的,属实不错。他没动,眼睛也没抬,嘴里说:“小子,又从哪儿弄的?”

“简单,商场里一转。”那人说。

听了这话,狄凯抬起眼睛毫不客气地训斥道:“你他妈的还做?”

这时,那人可以看得清清楚楚了。原来不是别人,正是外号叫“顺风溜”的那个扒手。他不在乎狄凯的怒目而视,笑嘻嘻地说道:“我和你开玩笑呢,狄哥,我现在听你的,早就金盆洗手不干了。”

别小视这个“顺风溜”,他和狄凯还真就有一“腿”。当初,他在市场上混。瞅了个机会,拎了一个包。东西不多,一共是八百元现金。案子落在狄凯的手中,狄凯审讯时,“顺风溜”向他提供了一个情况:“狄哥,我想让你立个功。”

狄凯眼睛打量着他,心中早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其实,八百元钱的案子到也算不得什么,报请检察院也不够批捕。是管辖市场的那个派出所,实在是烦透了这个小扒手,他们想报请教养。

看狄凯还不说话,“顺风溜”有了哭腔:“狄哥,我也是没有办法,我家里有个得病的老妈。我给你一个线索,保准你破一起大案。我也算得上是检举立功,你也应该对我减轻处罚。”别说,“顺风溜”对政策摸得挺透。

后来,狄凯按照他提供的线索真就破了两起重大的盗窃案。经过请示局长,“顺风溜”没有教养,并且做了狄凯的刑事特情。按照香港警局的说法就是“线人”,给公安提供情报的灰色特情。

狄凯今天接到傅局的指令,他想起了“顺风溜”,打过电话将他调到了这个公共场合。这里,可称锣鼓喧天,歌舞升平。虽然是人满为患,可谁也不会注意他们。尤其是这个“顺风溜”,他最大的特点就是如老鼠般悄无声息。

从他一进门,狄凯就注意观察他,观察这个大厅。他发现,没有任何人注意他,他也像个老鼠般一溜烟地来到他的眼前。

狄凯将面前的黑色啤酒向他一推说:“来,喝一杯。”

“顺风溜”十分客气,他屁股一欠,向狄凯一哈腰说道:“狄哥太客气,今天我请客。好长时间没见大哥,还得大哥叫我,我赔罪。”

“不用啰嗦,我找你是有事情需要你去办。”

“说吧,只要狄哥吩咐,上刀山下火海我都去。”“顺风溜”信誓旦旦。

“好吧,给我打听一个人。许波,大波子有个保镖名叫章敖。你给我弄清楚,他是哪儿来的?现在还在不在新时代?如果发现他,立刻给我打电话。”狄凯压低声音说道。

没想到,“顺风溜”面现难色,好半天没动眼前的酒杯。

“怎么,办不到?”狄凯脸子挂了下来。

“不、不、不,不是那个意思,狄哥。我的意思是这事千万不能走漏风声,要是大波子知道话是从我这儿走出去的,我在这里还怎么混?”

“废话!你看不到今天为了见你,我特意单独行动。”狄凯语气严厉。

“顺风溜”最会见风使舵,见狄凯不满意他很害怕。

于是,找个机会他悄声贴耳说道:“不管这事弄得怎么样,我可是知道李原海人在山西。”“什么?”真是无心插柳柳成荫,“顺风溜”的话让狄凯大吃一惊。

4

夜色浓重,墨蓝色的天幕下有几颗星斗在乌云翻卷的缝隙中惨淡地闪着眼睛。大山在眼前画出黑黝黝的曲线,努力适应这黑暗之后,一个模糊的村庄出现在狄凯的视野中。

没有灯光,村庄大概在沉睡。只有犬吠,撕裂这黎明前的宁静。

狄凯一棵烟接着一棵烟,嘴角边的那点火星,比天上的星光还要耐久。身后的高明实在忍不住说道:“狄队,注意身体啊!”

狄凯一时没有反应,他心不在焉地说道:“没事!”

这回答立刻引起一车轻轻的笑声,笼罩在人们头上的睡意似乎刹那间消逝。高明提高嗓门说:“我是说你的烟,能不能少抽两颗?现在这保护环境是越来越提上日程,气候变暖的原因之一,就是世界上烟民太多,频繁地制造二氧化碳。”

高明乘机幽了一默,引起了更大的笑声。

狄凯根本不在乎,反唇相讥道:“你不懂吧?吸烟有三大好处。一是拉动消费,推动国民经济发展;二是刺激大脑,增加思考能力;三是,驱赶蚊虫,保护人类。”

这倒也是,一下车,就有蚊虫在高明他们头上飞舞。狄凯的脑袋藏在呛人的烟雾中,形成了一个奇特的保护层。

可是,狄凯这时却掐灭了香烟,一挥手,所有的刑警分成了两队,在高明和他的率领下分别隐入了黑暗之中。

虽然狄凯无心插柳收到了一个重要信息,可是,当务之急仍然是鲁军被伤害案。狄凯不容“顺风溜”转移视线,他厉声说道:“这事你以后再汇报,目前最重要的是探听到章敖的准确信息。”说完话,狄凯和他碰了一下酒杯。

“当”的一声,玻璃相撞,声音非常地清脆入耳。

“顺风溜”明白了,这是命令。自从狄凯给他恢复自由时起,他就明白他应该怎么做了。于是,他柔顺地说道:“放心,狄哥,明天,最晚后天我给你信儿。”

“顺风溜”没负狄凯所望,第三天晚上他约狄凯见面。

他告诉狄凯:“这小子好像是个负案在逃的,大波子曾经救过他,跟上大波子一年多了。从来还没听说他在道上有过什么事,不过,有人看到过他一掌拍碎过砖头。”

“顺风溜”一面说话,眼睛珠子还溜溜地转。

狄凯又问道:“他现在还在不在新时代?你看没看到他?我主要的是要他现在的信息,你还能不能办点事?”

“顺风溜”一脸惭愧,他说:“这一点我还真忘了,但是,我在新时代是没看到。这样吧!这小子好色,新时代里有个小妞和他是相好。我可以试试,我能让那个小妞告诉我。”

绝了!狄凯一拍大腿说:“好小子,你有这两下子。真是看不出来,好,你办好这件事,我正式奖励你一把。”

“顺风溜”张嘴一笑说:“不用啊,狄哥。咱们哥们儿谁跟谁?以后兄弟有个三长两短,你狄大队给说句话比什么奖励都好用。”

狄凯拍他一巴掌,说道:“好了,去办正事去吧!”

再说高明的治安检查,把新时代的从业人员登记了一遍,却没有这个章敖。高明拿着名单,一只手摸着下巴和许波说:“许总,有人看到你有一个保镖,这里怎么没有啊?”

许波沉着脸:“谁说的?我怎么不知道?”

许波话说得很硬,高明一时怒气攻心,脱口问道:“不管是谁说的,有没有吧?一个叫章敖的,你的贴身保镖。”

“啊!”好像是突然想了起来。许波满脸堆下笑来,“高大队,你不是不知道。我这儿是个私人企业,人员的流动性强。很多人都是今儿在这干,明天就去了别处。你这一说,我才知道你说的是谁。不错,是有这么一个人。可是,他三天前就辞职不干了。”

许波何等人?他的敏感度可不能用老鼠来比喻。他阴毒如蛇,敏感如鹰,机灵如兔。并且常常是未雨绸缪,预敌机先。听说是伤了鲁军,许波什么也没说,他拿出两万元和章敖说道:“兄弟,天下事总是要分分合合。你我兄弟有缘时在一起,缘尽时只能各奔东西。本来是想打一只燕,你打了一只雀。后果如何?只有天知道。没办法,你先躲一躲。如果可能你再回来,如果不可能,天高海远。我想,凭兄弟的本事走到天涯也能吃饭。”

章敖不说话,他收起两万元钞票,后退一步给许波敬了一个礼。然后,他就离开了新时代。许波深思熟虑,他又去了一趟医院。防患于未然,安慰了一下鲁军,许波的打算不可说是不精明。可惜的是人算不如天算,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傅志和狄凯紧随而来。

而且,许波万万想不到的是,狄凯在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黎明时分来到了和田村。

和田村就是现在呈现在狄凯他们面前的黑黝黝的小山村,群山怀抱鸡鸣犬吠相闻。刑警在当地派出所民警的配合下兵分两路,一前一后围向了一幢青瓦住宅。

不可小视“顺风溜”,他有他的办法。很快,他给狄凯打了电话:“狄哥,我给你搞清楚了。章敖是这个小女子的对象,他现在就在这个小妞的老家和田村。她们家姓纪,老爹人称纪老六。”

几句话刚说完,“顺风溜”就仿佛很害怕地挂上了电话。

狄凯压住心头的狂喜,他喊来高明率领重案队的五个刑警,带上两台车直奔和田村。

和田村是兴隆乡的一个偏远自然村,道路曲折,山重水远。狄凯不着急,他将这个任务交给了当地派出所。所长是个山东大个,说起话来翁声翁气:“放心,狄大队,除非他不到这儿来,他只要是来了,没跑!”

派出所自然也有他的办法,电话可以打到村里,他们调来了治保主任。一番布置,一番安排。果然,昨天傍晚来了消息:纪老六家来了一个客人。对外说是他们家的姑爷,相貌凶恨,身材高挑。

从时间和体貌特征看,绝对是章敖无疑。

章敖自以为,山高皇帝远,偏远山村可以隐藏。哪里想到法网恢恢疏而不漏。他逃得过初一,逃不过十五,出了连大市的人海进入山村,他一样没有逃脱刑警们的眼睛。

住宅三间,很简陋,也很宽大。外间是厨房兼仓房,东西两间是卧室兼客厅也兼餐厅。纪老六一个姑娘,一个小子。姑娘在外,自称打工,每年往家寄很多钱。有了这钱,纪老六可以让他的儿子继续上学,这让纪老六非常惬意。逢人就夸姑娘有出息,进了大城市还能挣钱。

章敖的到来,让纪老六好一阵激动。不为别的,就为章敖往他炕上甩的两千元崭新带响的钞票。他打酒,炒菜好一阵忙活。然后,让章敖和他的儿子住在西屋。一连数天,山村和往日一样平静,章敖也渐渐放下心来。只待再过一段,风声一过他会再寻出路。

多日无事,警惕之心自然松懈,他脱衣解带钻进被窝大睡起来。外边不时传来的狗叫根本没有惊动他的美梦。

狄凯和高明已经一前一后围住了这幢住宅,夜色中,住宅像头卧在群山之中的巨兽。没有灯光,没有月光,黑暗中谁也无法预料下一分钟会出现什么样的事。

狄凯身为老刑警,抓人的事绝不大意。他把时间定在天亮,天色放亮,东方出现启明星就是他们行动的时间。这个时间就是清晨的4点半,他们找好隐身的地点静静地等候这时间的到来。

农村的住宅除了宽大之外,还有一个好处,那就是院落较大。纪老六这个住宅也是如此,他用石块垒了一圈矮矮的围墙。高明一组在前,他们等得有点不耐烦,看看院墙实在是挡不住什么。于是,他们越过矮墙从几个方向围向了住宅的砖墙,手中的枪指向了门和窗。

有些事就是巧合,纪老六家没有养狗,这也是事前狄凯摸好了的,刑警们因此行动方便了许多。但是,他们没有想到的是,纪老六家养了几头鹅。这大鹅散放在院子里,见到来了生人,立刻张开翅膀,“噢噢”地大叫起来。

这声音第一个叫醒了纪老六,他披衣下床,拿着手电就来到了院落里。

他的手电首先照向了那振翅嚎叫的大鹅,然后,正想寻找什么原因,派出所的大个所长上前低声说道:“纪大哥,我是老乔。乡派出所的老乔,你别慌,我们找个人,于你没有关系。”

所长本来是想向他好好解释一下,其实,纪老六没等听清楚,早就神经一紧,手中的手电掉在地上。

等他缓过神来,他也想明白了,肯定是西屋才来的那个小子。他问道:“所长,我没慌。你有什么事你就说,我配合你们。”

还好,纪老六很明白,他知道配合公安。

情况既然有了变化,所长看了高明一眼,高明果断地一摆头。所长说:“老六,你带头,我们就是要找你们家的客人。”

纪老六一听,果然是不出所料,他也不拒绝。乡村农民的朴实,乔所长要抓人,别说是他们家的客人,就是主人,他也会配合。

他从地上捡起手电,吹了吹。然后在他的裤腿上蹭了一下,带头拉开了房门。进屋后,他向西屋的房门上一推。农村的房子,大多的门是形同虚设,根本不用插也没有插。分成两扇的门就悄然打开,高明和他的刑警立刻推开纪老六,豹子般跃进室内。手中的六·四手枪全部张开机头,黑暗中高叫:“开灯!”

也许,这个时候老六才知道什么叫“慌”,他嘴里叫道:“二,二你别慌啊!是公安。”

他在关照自己的小子,派出所长打开了自己随身带来的手电。

手电的光柱,立刻改变了人们的视觉。刑警们手中的枪准确地指向了炕上,黑洞洞的枪管毫不容情。相信别说章敖只是有点飞檐走壁的功夫,他就是燕子李三,此刻也是要乖乖就擒。

哪里想到?炕上的被窝仍在,可那里是空无一人。高明上前一伸手,被窝尚温。高明不禁怒火攻心,他怒目转向纪老六高声喝道:“人呢?”

也算是章敖最后时刻良心发现,毕竟和他的姐姐相好一场,毕竟来到和田村,纪老六对他招待得不错。当他听到院子里传来异常声响之后,他果断地从炕上一跃而起。看了一眼仍然熟睡的纪老六的儿子,他放弃了用人质来换取逃生的办法。只见他迅速打开后窗,一跃而出。这都是他来到这儿后观察好的,认定的逃生之路。他已经是惊弓之鸟,必须随时准备应付公安的抓捕。如果是白天,在这样的小山村里,只要是有汽车的声音,他就会先找好藏身的地点。他曾经庆幸这里的山高林密,一旦有事,顷刻间他会藏身于这山林之中。如果说这满山遍野的丛林是海洋,他投身进去,无非形同一只蝼蚁。

纪老六的后院是一个小小的果园,里面栽了几棵山楂树。然后,还有一道木板挟成的院杖。章敖计算过,冲过这个小小的后院,也就是一分多钟。再过后面的一条小路,跑到村外也就是三分钟左右。再过一片青纱帐,就是深如海洋般的丛林。那里,枝茂叶肥,张开的绿色叶片,简直就是天然的屏障。任何人的视力都无法穿越,你没有视力,如何去发现猎物?你发现不了猎物,如何去擒获?

说话间,天色已经放亮。朦胧中,村庄、山峦,行人已经是清晰可辨。时间已经是分秒可数,章敖一秒也不敢耽误。尽管他赤裸上身,尽管他只有一条裤头,但他仍然是用最快捷的速度,拉紧身体的每一条神经和肌肉,调动身体的一切潜能。这时,不用什么轻功,需要的就是百米运动员般的速度。

他身影极快地穿过山楂林,面对小小的木板杖,他一脚踢开。身体一弯,从踢坏的木板杖的缝隙中钻了出来。正在他心底深处如涌泉一样涌出漏网之鱼的狂喜时,一个冰凉的枪管顶在了他的头上。狄凯的声音:“不许动!章敖,我们是连大市青云区公安局刑警大队,你被拘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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