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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中国之美文及其历史古歌谣及乐府(3)

阿母谓阿女:“适得府君书,明日来迎汝。何不作衣裳,莫令事不举。”阿女默无声,手巾掩口啼,泪落便如泻,移我琉璃榻,出置窗前下,左手持刀尺,右手执绫罗。朝成绣夹裙,晚成单罗衫。晻晻日欲瞑,愁思出门啼。

府吏闻此变,因求假暂归。未至二三里,催藏马悲哀。新妇识马声,蹑履相逢迎。怅然遥相望,知是故人来。举手拍马鞍,嗟叹使心伤。“自君别我后,人事不可量,果不如先愿,又非君所详。我有亲父母,逼迫兼弟兄。以我应他人,君还何所望。”府吏谓新妇:“贺君得高迁。盘石方且厚,可以卒千年。蒲苇一时纫,便作旦夕间。卿当日胜贵,吾独向黄泉。”新妇谓府吏:“何意出此言!同是被逼迫,君尔妾亦然。黄泉下相见,勿违今日言!”执手分道去,各各还家门。生人作死别,恨恨那可论。念与世间辞,千万不复全。

府吏还家去,上堂拜阿母:“今日大风寒,寒风摧树木,严霜结庭兰。儿今日冥冥,令母在后单。故作不良计,勿复怨鬼神。命如南山石,四体康且直。”阿母得闻之,零泪应声落:“汝是大家子,仕宦于台阁。慎勿为妇死,贵贱情何薄。东家有贤女,窈窕艳城郭。阿母为汝求,便复在旦夕。”府吏再拜还,长叹空房中。作计乃尔立,转头向户里,渐见愁煎迫。

其日牛马嘶,新妇入青庐。奄奄黄昏后,寂寂入定初。我命绝今日,魂去尸长留。揽裙脱丝履,举身赴青池。府吏闻此事,心知长别离。徘徊庭树下,自挂东南枝。

两家求合葬,合葬华山傍。东西植松柏,左右种梧桐。枝枝相覆盖,叶叶相交通。中有双飞鸟,自名为鸳鸯。仰头相向鸣,夜夜达五更。行人驻足听,寡妇赴傍徨。多谢后世人,戒之慎勿忘。

这首诗几于人人共读,用不着我赞美了。刘克庄《后村诗话》疑这诗非汉人作品,他说汉人没有这种长篇叙事诗,应为六朝人拟作。我从前也觉此说新奇,颇表同意,但仔细研究,六朝人总不会有此朴拙笔墨。原序说焦仲卿是建安时人,若此诗作于建安末年,便与魏的黄初紧相衔接。那时候如蔡琰的《悲愤诗》、曹植的《赠白马王彪诗》,都是篇幅很长。然则《孔雀东南飞》也有在那时代成立的可能性,我们还是不翻旧案的好。

此诗与《病妇》、《孤儿》两行,同为乐府中写实的作品。但其中有大不同的一点,《妇病》、《孤儿》纯属“街陌谣讴”,——质而言之。纯是不会做诗的人做的,《孔雀东南飞》却是会做诗的人做的。所以那两首一句一字都是实在状况,这一首就不免有些缘饰造作的话。篇中“妾有绣腰襦”一段、“著我绣夹裙”一段、“青雀白鹄舫”一段,后来评家极力赞美,说它笔力排奡,为全篇生色。这些话我也相对的承认,因为全首一千多字都属谈话体,太干燥了,以文章技术论,不能不有几段铺叙之笔瑰丽之辞。但可惜这类铺叙,和写实的体裁已起了冲突了。因为所铺叙的富贵气太重,和“小吏”家门不称。又如“新妇初来时,小姑始扶床。今日被驱遣,小姑如我长”,分明和上文“共事二三年,始尔未为久”两句冲突。小姑哪里会长得这样快呢?又如“东家有贤女,自名秦罗敷”,分明是借用《日出东南隅》那首诗的典故,怎么“东方千骑、夫婿上头”的罗敷还会在闺中待字,又恰是庐江小吏的“东家”呢?凡此之类,都是经不起反驳的。文人凭他想象力所及,随意挥洒,原是可以的,笨伯吹毛挑剔,固是“痴人前说不得梦”。但这诗既是写实,此类语句,终不能不说是自乱其例。总之这首诗是诗人之诗,不免为技术而牺牲事实,我们不必为讳。

《枯鱼过河泣》(杂曲):

枯鱼过河泣,何时悔复及。作书与鲂鯹,相教慎出入。绝似一首绝句,但音节还近古,或是晚汉作品。《咄唶歌》(一名《枣下何攒攒》)(杂曲):

枣下何攒攒,荣华各有时。枣欲初赤时,人从四边来。枣适今日赐(此字疑有误),谁当仰视之。

《无题》(杂曲):

秋风萧萧愁杀人,出亦愁,入亦愁。座中何人,谁不怀忧,令我白头!

胡地多飚风,树木何修修。

离家日趋远,衣带日趋缓。心思不能言,肠中车轮转。

此歌《乐府诗集》不载,据《古诗纪》补入,疑与前所录《悲歌》为同时作品。

右《杂曲》七首,皆无乐谱传在魏晋间者,郑樵谓之遗声,谓本有谱而后来失却也。但如《孔雀东南飞》等长篇,我们敢决其自始即未尝入乐,何从得有谱来?郑樵主张诗乐合一说太过,致有此偏见耳。《杂曲》之名,郭茂倩所用,今从之。

右所录先后次第,俱依《乐府诗集》。以歌曲之种类相从,凡横吹、相和、大曲、拂舞、散乐、杂曲共□十□首。《合诸房中歌》十七首、《郊祀歌》十九首、《铙歌》十八首,两汉乐府尽于此,大约总数不能逾百首。内中尚有年代可疑或应属六朝作品者若干首,有与五言诗界限不甚分明者若干首。

就篇幅之长短统计,则最短者为《箜篌引》,仅十六字,最长者为《孔雀东南飞》□千□百□十□字。其余则二十字以上□首,五十字以上□首,百字以上□首,二百字以上□首,五百字以上□首。

就句法之长短统计,则全首三字句□首,全首四字句□首,全首五字句者□首,全首七字句者□首,长短句相杂者□首。

右各篇有作者姓名可考者,惟《郊祀歌》中《青阳》、《朱明》、《西颢》、《玄冥》四首,《汉志》明载为邹阳作,其余十五首为“司马相如等”所造,已不能确指某首属某人。其《饮马长城窟》则见《蔡邕集》,《玉台新咏》亦指为邕作,此外则作者一无可考。沈约所谓“皆汉世街陌谣讴”,当属实情。故欲观两汉平民文学,必以乐府为总汇。

既无作者姓名,那么,各篇的年代先后自然也无从稽考。若勉强找过标准,则《郊祀歌》我们已知决为汉武帝时作品;《铙歌》假定是武昭宣间作品,可拿来作西汉中叶风格的代表;《饮马长城窟》假定是蔡邕作,可拿来作东汉末风格的代表。(还有次节所录曹氏父子各篇也可作这时代的代表。)用这两把尺来将各篇子细一量,总可以看出些消息,但也不过略知其概罢了。正确的标准到底没有,依我的见地,朴拙的作品,也许东汉时还有,流媚的作品,敢说西汉时必无。

三 建安黄初间有作者主名之乐府

汉乐府除武帝时所造《郊祀》雅歌外,余皆采自街陌谣讴。作者之名,靡得而指。及建安末,风流文采,盛于邺下。其尤卓荦者称“七子”(见第三卷)。而曹氏父子兄弟——武帝操、文帝丕、陈思王植为之领袖。于是五言诗规模大备,而乐府之作亦极盛。其时则杜夔深通古乐,而左延年善为新声,皆在操幕府。黄初太和间,则朱生、宋识、列和等以知音奉事宫廷,凡操、丕所作诗歌,率皆被诸弦管。其谱则依汉旧者十之七八,而新创者亦十之二三。但其时诗风已一变,乐府与五言诗几不复可分矣。今取《宋书·乐志》所录操、丕、植诸篇为当时伶官所奏者,择其尤异,录若干首,其《宋志》不载者,虽用乐府旧题,仍归诸次卷。

魏武帝曹操

操,字孟德,沛国谯人(今亳县)。汉桓帝永寿元年生,建安二十五年死,年六十六(西纪155—220)。事迹具史志,不待赘述。操虽以功业显,然学问极博,文翰尤长。自言年二十余筑精舍于谯东五十里,秋夏读书,冬春射猎,若将终身焉。有集三十卷,见《隋志》,久佚,明张溥辑为一卷。

《短歌行》(相和平调):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慨当以慷,忧思难忘。何以解忧,惟有杜康。(杜康,古始造酒者。)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沈吟至今。

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

明明如月,何时可掇?忧从中来,不可断绝。

越陌度阡,枉用相存。契阔谈燕,心念旧恩。

月明星稀,乌鹊南飞。绕树三匝,何枝可依!

山不厌高,水不厌深。周公吐哺,天下归心。

《宋志》载晋乐所奏,无“呦呦鹿鸣”及“月明星稀”两首,盖《短歌行》仅有六解,删原诗以就音节也。

《步出夏门行》(即《陇西行》)(相和瑟调):

云行雨步,超越九江之皋。临观异同,心意怀游豫,不知当复何从?经过至我碣石,心惆怅我东海。(《宋志》原注云:“云行至此为艳。”超案,此原诗小序,制谱者谱之,为导引也。)

东临碣石,以观沧海。水何澹澹,山岛竦峙。树木丛生,百草丰茂。秋风萧瑟,洪波涌起。日月之行,若出其中。星汉灿烂,若出其里。幸甚至哉,歌以咏志。(一解)(《观沧海》)

孟冬十月,北风裵面。天气肃清,繁霜霏霏。鹍鸡晨鸣,鸿雁南飞。鸷鸟潜藏,熊罴窟栖。钱镈停置,农收积场。逆旅正设,以通贾商。幸甚至哉,歌以咏思。(二解)(《冬十月》)

乡土不同,河朔隆寒。流澌浮漂,舟船难行。锥不入地,丰藾深奥。水竭不流,冰坚可蹈。士隐者贫,勇侠轻非。心常叹怨,戚戚多悲。幸甚至哉,歌以咏志。(三解)(《河朔寒》)

神龟虽寿,犹有竟时。腾蛇乘雾,终为土灰。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盈缩之期,不独在天。养怡之福,可得永年。幸甚至哉,歌以咏志。(四解)(《龟虽寿》)

每解后“幸甚至哉,歌以咏志”二句,当是入乐时用以凑音节,是否原文所有,不敢断定。(《宋志》尚载魏武《秋胡行》四解,每解末句皆复首句“晨上散关山”。末二句云:“歌以言志,晨上散关山。”二解以下同,亦当是添句凑音节,与此同例。)

右两篇在四言诗中,算是韦孟、邹阳以后一大革命。大抵两汉四言,过于矜严,遂乏诗趣。或貌袭《三百篇》,益成陈腐。魏武此两篇,以当时五言的风韵入四言,遂觉生气远出,能于《三百篇》外别树一壁垒。子建五言虽独步一时,至其四言——如《责躬》、《应诏》等篇,实远出乃翁下也。可与抗衡者,惟前节所录汉乐府中《来日大难》一篇耳。然吾颇疑彼篇为魏武同时作品且或在其后。

“东临碣石”、“神龟虽寿”两章,是作者人格的表现。以“冬春射猎秋夏读书”之一少年,遭逢时会,戡定祸乱,卒至骑虎难下,取汉而代之。于豪迈英鸷中,常别有感慨怀抱。读此两篇仿佛见之。

《苦寒行》六解(相和):

北上太行山,艰哉何巍巍。羊肠坂诘屈,车轮为之摧。(一解)

树木何萧瑟,北风声正悲。熊罴对我蹲,虎豹夹路啼。(二解)

溪谷少人民,雪落何霏霏。延颈长叹息,远行多所怀。(三解)

我心何怫郁,思欲一东归。水深桥梁绝,中路正徘徊。(四解)

迷惑失故路,薄暮无宿栖。行行日已远,人马同时饥。(五解)

担囊行取薪,斧冰持作糜。悲彼东山诗,悠悠使我哀。(六解)

《宋志》每解前二句皆叠写(北上太行山,艰哉何巍巍!北上太行山,艰哉何巍巍!),殆入乐时须叠唱一遍乃合节奏也。此歌盖北征乌桓时所作。

《薤露》(相和):

惟汉二十世,所任诚不良,沐猴而冠带,知小而谋强。犹豫不敢断,因狩执君王。白虹为贯日,己亦先受殃。贼臣执国柄,杀主灭宇京。荡覆帝基业,宗庙以燔丧。播越西迁移,号泣而且行。瞻彼洛城郭,微子为哀鸣。

《蒿里》(相和):

关东有义士,兴兵讨群凶。初期会盟津,乃心在咸阳。军合力不齐,踌躇而雁行。势利使人争,嗣还自相戕。淮南弟称号,刻玺于北方。铠甲生虮虱,万姓以死亡。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生民百遗一,念之断人肠。

右三首皆纯五言诗,被以乐府节奏,魏武五言甚平常,不及子建远矣。《陌上桑》(相和):

驾虹霓,乘赤云。登彼九疑历玉门。济天汉,至昆仑,见西王母谒东君。交赤松,及羡门,受要秘道爱精神。食芝英,饮醴泉,拄杖桂枝佩秋兰。绝人事,游浑元,若疾风游欻飘飘。景未移,行数千,寿如南山不忘愆。

此歌句法,绝似荀子《成相篇》。

试将前节所录《薤露》、《蒿里》、《陌上桑》三曲对照,可见同一曲调,而句法字数可以相去悬绝。

《气出倡》(相和):

驾六龙乘风而行,行四海外,路下之八邦。历登高山,临溪谷,乘云而行,行四海外,东到泰山。仙人玉女下来遨游,骖驾六龙饮玉浆。河水尽,不东流。解愁腹,饮玉浆。奉持行,东到蓬莱山。上至天之门玉关,下引见得入,赤松相对,四面顾望,视正惶惶。开王心正兴,其气百道至,传告无穷。闭其口但当爱气,寿万年。东到海,与天连。神仙之道,出窈入冥。常当专之,心恬澹无所愒欲,闭门坐自守,天与期气。愿得神之人,乘驾云车,骖驾白鹿,上到天之门,来赐神之乐。跪受之,敬神齐。当如此,道自来。华阴山自以为大,高百丈,浮云为之盖。仙人欲来,出随风,列之雨。吹我洞箫鼓瑟琴,何訚訚,酒与歌戏。今日相乐诚为乐,玉女起,起舞移数时。鼓吹一何嘈嘈!从西北来时,仙道多驾烟、乘云、驾龙,郁何蓩蓩。邀游八极,乃到昆仑之山,西王母侧。神仙金止玉亭。来者为谁?赤松王乔,乃德旋之门。乐共饮食到黄昏。多驾合坐,万岁长,宜子孙。游君山,甚为真,确硊砟硌,尔自为神。乃到王母台,金阶玉为堂,芝草生殿傍。东西厢,客满堂。主人当行觞,坐者长寿遽何央。长乐甫始宜孙子,常愿主人增年,与相守。

此歌不尽能句读,字句亦有一二处不可解,想是因入乐有添字添句,或传钞更有小讹,录之以备魏武长篇。

《宋志》录魏武歌辞凡十五篇,今未录者九篇,一《精列》、二《度关山》、三《对酒》(以上相和)、四《短歌行》(别一篇)、五《秋胡行》二篇、六《塘上行》(以上平调)、七《善哉行》二篇(以上瑟调),附其目于此。

魏文帝曹丕

丕,字子桓,操子,灵帝中和三年生,黄初七年死。年四十(一八六——二二六)。

《秋胡行》(清调):

泛泛绿池,中有浮萍。寄身流波,随风靡倾。芙蓉含芳,菡苕垂荣。朝采其实,夕佩其英。采之遗谁,所思在庭。双鱼比目,鸳鸯交颈。有美一人,婉如清扬。知音识曲,善为乐方。

《善哉行》(瑟调):

上山采薇,薄暮苦饥。溪谷多风,霜露沾衣。(一解)

野雉群雊,猴猿相追。远望故乡,郁何累累。(二解)

高山有崖,林木有枝。忧来无方,人莫之知。(三解)

人生如寄,多忧何为。今我不乐,岁月如驰。(四解)

汤汤川流,中有行舟。随波转薄,有似客游。(五解)

策我良马,被我轻裘。载驰载驱,聊以忘忧。(六解)

此篇笔力不让乃翁。

《善哉行》(瑟调):朝日乐相乐,酣饮不知醉。悲弦激新声,长笛吐清气。(一解)弦歌感人肠,四坐皆欢悦。寥寥高堂上,凉风入我室。(二解)

持满如不盈,有德者皆卒。居子多苦心,所愁不但一。(三解)

慊慊下白屋,吐握不可失。众宾饱满归,主人苦不悉。(四解)

比翼翔云汉,罗者安所羁。冲静得自然,荣华何足为。(五解)

《燕歌行》七解(平调):

秋风萧瑟天气凉,草木摇落露为霜。(一解)

群燕辞归雁南翔,念君客游多思肠。(二解)

慊慊思归恋故乡,君何淹留滞他乡。(三解)

贱妾茕茕守空房,忧来思君不可忘。(四解)

不觉泪下沾衣裳,援琴鸣弦发清商。(五解)

短歌微吟不能长,明月皎皎照我床。(六解)

星汉西流夜未央,牵牛织女遥相望,尔独何辜限河梁!(七解)

《宋志》所载魏文《燕歌行》二篇,格调相同,今录其一。

七言诗的发达,实际上比五言诗为更早。而初期的七言,大率皆每句押韵。如《楚辞》的《招魂》,自“魂兮归来入修门些”以下,若每句将“些”删去,便是一七言长篇,如汉《房中歌》之“大海荡荡水何归?高贤愉愉民所怀”。汉《郊祀歌·天门》章之“函蒙祉福常若期,寂寥上天知厥时……”以下八句,《景星》章之“空桑琴瑟结信成,四兴递代八风生……”以下十二句,都是每句押韵的七言。不必引别体的《柏梁诗》,方足征七言起于盛汉也。但《招魂》既别有语助辞,《房中》、《郊祀》诸歌每章中亦有三、四、五言相杂,故严格的七言,第一家当推张平子《四愁》,第二家便是魏文这两篇《燕歌》。而《燕歌》格调,尤为唐人七古不祧之祖,在文学史上,永远有它的特殊地位。

《上留田》(瑟调):

居世一何不同,上留田。富人食稻与粱,上留田。贫子食糟与糠,上留田。贫贱亦何伤,上留田。禄命悬在苍天,上留田。今尔叹息将欲谁怨,上留田。

这首和梁鸿《五噫》及灵帝末《董逃》童谣同一格调。《秋胡行》(清调):

朝与佳人期,日夕殊不来。嘉肴不尝,酒停杯。寄言飞鸟,告予不能。俯折兰英,仰结桂枝。佳人不在,结之何为?从尔何所之?乃在大海隅。灵若道言,贻尔明珠。企予望之,步立踟蹰,佳人不来,何得斯须!

《陌上桑》(相和):

弃故乡,离室宅,远从军旅万里客。披荆棘,求阡陌,侧足独窘步,路局苲。虎豹嗥动,鸡惊,禽失群,鸣相索。登南山,奈何蹈盘石!树木丛生郁差错,寝蒿草。荫松柏,涕泣雨面沾枕席。伴旅单,稍稍日零落,惆怅窃自怜,相痛惜。

曹植(植小传见第四卷)

《野田黄雀行》(《宋志》原注云:“《箜篌》引亦用此曲。”)(相和):

置酒高殿上,亲友从我游。中厨办丰膳,烹羊宰肥牛。秦筝何慷慨,齐瑟和且柔。(一解)

阳阿奏奇舞,京洛出名讴。乐饮过三爵,缓带倾庶羞。主称千金寿,宾奉万年酬。(二解)

久要不可忘,薄终义所尤。谦谦君子德,磬折欲何求?盛时不可再,百年忽我遒!(三解)

惊风飘白日,光景驰西流。生存华屋处,零落归山丘。先民谁不死,知命复何忧!(四解)

本集“惊风飘白日”两句在“盛时不再来”两句之上。《明月》(楚调):

明月照高楼,流光正徘徊。上有愁思妇,悲叹有余哀。(一解)

借问叹者谁?自云(集作“云是”)客子妻。夫(集作“君”)行逾十载,贱妾常独栖。(二解)

念君过于渴,思君剧于饥(集无此二句)。君为高山柏(集作“君若清路尘”),妾为(集作“若”)浊水泥。(三解)

北风行萧萧,烈烈入吾耳。心中念故人,泪堕不能止。(集无此四句)(四解)

浮沈各异路(集作“势”),会合当何(集作“何时”)谐。愿作东北风,吹我入君怀(集作“愿为西南风,长逝入君怀”)。(五解)

君怀常(集作“良”)不开,贱妾当何依?恩情中道绝,流止任东西。(集无此二句)(六解)

我欲竟此曲,此曲悲且长。今日乐相乐,别后莫相忘。(集无此四句)(七解)

右一首据《宋书·乐志》钞录,而以本集校注其下。本集与《文选》、《玉台新咏》皆同,其为原文无疑。《宋志》本添出十二句,改字八处,所添都是狗尾续貂,所改都是点金成铁。如“清路尘”、“浊水泥”,一浮一沈,永远碰不着头,真是妙语,改为“高山柏”,已经索然无味,中间插上“北风萧萧”四句,把文气隔断,下文“浮沈”二字,便成了没头没脑。“愿为西南风,长逝入君怀”,意思是要把自己变成风,自由自在的一飞就飞到你怀里,改为“吹我入君怀”自己变了风,又自己吹自己,成何说话!至于篇末添那六句,毫无意义,更不待言了。这都是因为伶工要凑合歌调的节拍,把美妙的作品来削趾适履。正如《西厢记》、《牡丹亭》被唱曲的改得一塌糊涂。汉魏乐府中,像这样的谅来很不少,可惜不能逐篇的原文而校之耳。后来评注家,碰着字句不通的地方,强为解释,碰着语气不连属的地方,说它章法奇妙,真是梦呓。怕这些话误人不浅,所以不嫌累赘,详校这一首为例。

曹子建(植)用乐府旧调名所做的诗,还有二十余首,但实际上和他别的五言诗一点分别也没有。所以我在这里只录《宋志》所载两篇做个结束,其余还放在第四卷“建安七子诗”那章,庶子建诗风的全豹较容易看出,读者勿责我自乱其例。

陈琳

琳,字孔璋——广陵人。琳初为袁绍记室,为绍草檄讨曹操,备极丑诋。术败,复事操,仍掌书记。其文极优美,诗现存者仅下列之一首。

《饮马长城窟行》(瑟调):

饮马长城窟,水寒伤马骨。往谓长城吏,“慎莫稽留太原卒!”“官作自有程,举筑谐汝声。”“男儿宁当格斗死,何能怫郁筑长城!”长城何连连,连连三千里。边城多健少,内舍多寡妇。作书与内舍:“便嫁莫留住。善事新姑章,时时念我故夫子。”报书往边地:“君今出语一何鄙!身在祸难中,何为稽留他家子?”生男慎莫举!生女哺用脯。君独不见长城下,骸骨相撑拄!结发行事君,慊慊心意关。明知边地苦,贱妾何能久自全!

此一首纯然汉人音节,窃疑此为《饮马长城窟》本调,前节所录“青青河畔草”一首,或反是继起之作,辞沉痛决绝,杜甫《兵车行》不独仿其意境音节,并用其语句。

周秦时代之美文

◎第一章 《诗经》之篇数及其结集

我们最古的文学宝典——《诗经》,由三部分作品结集而成。一曰“风”、二曰“雅”、三曰“颂”。《风》居全部过半数,《雅》约居三分之一,《颂》不及六分之一。汉初相传之卷数篇数如下:

(《毛诗》卷数、篇数及篇第与三家《诗》异同考。

《汉书·艺文志》云:“《诗经》二十八卷,鲁、齐、韩三家。”又云:“《毛诗故训传》三十卷。”今所传者则《毛诗》三十卷,以十五《国风》为十五卷,《小雅》七卷,《大雅》、《周颂》各三卷,《鲁》、《商》颂各一卷。三家《诗》则《邶》、《鄘》、《卫》共一卷。《国风》仅十三卷,合为二十八卷也。案《左传》襄二十九年记吴公子札聘鲁观乐,为之歌《邶》、《鄘》、《卫》。曰:“美哉渊乎,吾闻康叔武公之德如是,是其卫风乎!”以《邶》、《鄘》并为《卫风》,是古说三国不分之明证。故《汉书·地理志》亦为“邶、鄘、卫三国之诗相与同风”,可见此为两汉经师相传通说。今试取《毛传》所析出之邶、鄘两国诗细读之,到处皆卫国史迹,事实无从分析。析一为三,毛氏之陋耳。

又十五《国风》之次第,今本一《周南》、二《召南》、三《邶》、四《鄘》、五《卫》、六《王》、七《郑》、八《齐》、九《魏》、十《唐》、十一《秦》、十二《陈》、十三《桧》、十四《曹》、十五《豳》。郑玄《诗谱》则合《周》、《召》为一,合《邶》、《鄘》、《卫》为一。而《桧》在《郑》前,《王》在《豳》后,盖亦三家之旧。

又《召南》之《采蘩》、《采苹》编次本相连,毛本则以草虫间之。《周颂》之《桓》,本在《赉》后,毛本倒置。《小雅》之《采薇》、《出车》皆宣王时诗,毛本则以次于文王时。此皆篇第之宜改正者。

又《诗》本仅三百五篇,而毛本篇目则有百十一篇。其异同盖起于六《笙诗》——《南陔》、《白华》、《华黍》、《由庚》、《崇丘》、《由仪》——之存佚问题。《毛传》于此六篇云:“有其义而亡其辞”,其意似谓本有其文而后乃亡佚者,故以编入“鹿鸣之什”、“白华之什”,遂为三百十一篇。后此晋束晰作《补亡诗》,即沿此误。殊不知《笙诗》本有谱无辞,孔子以前即已如此。[郑樵《乐略》辨之最明。]《汉书·艺文志》云:“孔子纯取周诗,上取殷,下取鲁,凡三百五篇。”龚遂谓昌邑王曰:“大王诵《诗》三百五篇。”王式曰:“臣以《三百五篇》谏。”凡汉人所述,皆言三百五篇,无言三百十一篇者,足见毛说之不可信。)

卷一《周南》十一篇

卷二《召南》十四篇

卷三《邶》、《鄘》、《卫》风三十九篇

卷四《郐风》四篇

卷五《郑风》二十一篇

卷六《齐风》十一篇

卷七《魏风》七篇

卷八《唐风》十二篇

卷九《秦风》十篇

卷十《陈风》十篇

卷十一《曹风》四篇

卷十二《豳风》七篇

卷十三《王风》十篇

卷十四至二十《小雅》七十四篇

卷二十一至二十三《大雅》三十一篇

卷二十四至二十六《周颂》三十一篇

卷二十七《鲁颂》四篇

卷二十八《商颂》五篇

右《风》六十篇

《雅》百五篇

《颂》四十篇

凡三百五篇。

这三百零五首诗,把不同时不同地之许多人的作品编为一集,体裁颇类后此之《文选》、《玉台新咏》等。然则编辑成书者究属何人,实为我们急欲知道之一问题。可惜这问题遍考古书到底不能有确实的答案。

后世盛传孔子删《诗》、《书》之说,此说起于司马迁的《孔子世家》。他说:“古者诗三千余篇,孔子去其重(重复也),取可施于礼义者……三百五篇。”依他说,这是孔子六十四岁自卫反鲁以后的事。这话若真,则是孔子把许多古诗加一番选择,十汰其九,勒成今本,绝似手选《文选》的昭明太子了。但细查事实,大有可疑。孔子设教,不始晚年,而“子所雅言”,诗实居首。若果晚而删定,则未删以前,孔门所诵习,应为三千余首之旧本,何以《论语》一则曰“《诗三百》一言以蔽之……”,再则曰“诵《诗三百》……虽多亦奚以为”。凡说到《诗》皆举三百之数呢?况孔子以前人征引诗文者甚多,大抵不出今本之外。魏源尝列举《国语》引诗三十一条,不见今本者仅一条。《左传》引诗二百十七条,不见今本者仅十条。(内左丘明自引及述孔子所引者四条,今佚者两条。列国公卿所引百○一条,今佚者五条。列国歌诗赠答七十条,今佚者三条。)彼《左》、《国》两书所记引诗之人,其先孔子生或数十年或数百年,何故引来引去总不出今本范围之外?因此可见三百篇之泐为定本,在春秋时久已盛行,绝非孔子所能去取加减。删诗之说,实出汉儒附会,欲尊孔子而反以诬之耳。(看魏源《诗古微》卷一《夫子正乐论》中篇。)

然则这部书到底编自何人定自何时呢?据《周官》、《礼记》诸书所说,周王室有太师、太史、大司乐等官;专管采诗、陈诗、教诗之职。《诗经》中一部分为周代全盛时的官定本,殆无可疑。但《三百篇》大半出于衰周,其东迁以后作品且将及半,最迟者乃至在春秋襄、昭之际,其时周王已久成虚位,是否还有权力及余裕做这种划一的文化事业,实属疑问。若勉强臆测,或者鲁史官因周京旧本随时增益以成今本。《左传》记吴季札适鲁观乐,为之遍歌各诗,其名目次第与今本略同,像给我们透几分消息。但此外别无有力的证据,终不敢断其必然。古代最有价值的作品,大半找不出主名,与其穿凿,毋宁阙疑罢了。

附释“四诗”名义

相传有一副对子:“三才天地人”,以为再不会有人对的,后来有人对个“四诗风雅颂”,公认为古今绝对。三件东西而占有四个数码,恐怕谁也不能说是合理罢。四诗变成三诗,起自何时?《史记·孔子世家》说:“《关雎》之乱以为《风》始,《鹿鸣》为《小雅》始,《文王》为《大雅》始,《清庙》为《颂》始。”把大、小《雅》分而为二,以凑足四数。伪《毛序》因袭其说,又把风、雅、颂、赋、比、兴列为六义,越发闹得支离。其实《诗经》分明摆着四个名字,有《周》、《召》二“南”,有《邶》至《豳》十三“风”,有小、大二“雅”,有《周》、《鲁》、《商》三“颂”,后人一定把“南”踢开硬编在“风”里头,因为和四数不合,又把“雅”劈而为二,这是何苦来呢。

我以为“南”、“风”、“雅”、“颂”是四种诗体,四体的异同,是要从音乐节奏上才分得出来。后世乐谱失传,无从分别,于是望文生义,造出许多牵强的解释,乃至连四诗的数目也毁掉了一个,真是怪事!今请把我所搜集的证据——虽然很贫薄——重新释其名义如下:

一 释南

伪《毛序》说:“南言王化自北而南也。”朱熹因此说了许多“南国被文王之化”,煞是可笑。二《南》是否文王时代的诗,已经是问题(三家《诗》都说不是)。就算是文王德化大行,亦只能说自西而东,哪里会自北而南。就令自北而南,也没有把“南”字做诗名的道理。明是卫宏不得其解,胡说乱诌罢了。《诗·鼓钟》篇“以雅以南”,“南”与“雅”对举,“雅”既为诗之一体,“南”自然也是诗之一体,《礼记·文王世子》说:“胥鼓南”,《左传》说:“象箾南籥”,都是一种音乐的名,都是指这一种诗歌。

这种诗歌何以名为“南”,颇难臆断。据《鼓钟》篇毛传说:“南方乐曰南”,或因此得名亦未可知。但此说纵令不错,也不能当南北的南字解。因为这个“南”字本是译音。《周礼·旄人》郑注、《公羊》昭二十五年何注,皆作“南方之乐曰任”,与北方之“昧”、西方之“侏离”并举。“南”、“任”同音,恐是一字两译。因此我又连带想到两个字,汉魏乐府有所谓“盐”者——如《昔昔盐》、《黄帝盐》、《乌鹊盐》、《突厥盐》之类,六朝唐乐府及宋词有所谓“艳”者——如《三妇艳》、《罗敷艳》、《鞍子艳》之类,皆诗词中一体之专名。“南”、“任”、“盐”、“艳”同音,或者其间有多少连络关系也未可定。但没有得充分证据以前,我还不敢武断。总之,“南”是一种音乐,音乐之何以得名,本来许多是无从考据的。

这种音乐和《雅》、《颂》不同之点在哪里呢?乐谱既已失传,我们自无从悬断,但从古书中也可以想象一二。据《仪礼·乡饮酒礼》、《燕礼》所载的音乐程序单,都是于工歌间歌笙奏之后,最末一套名曰“合乐”。合乐所歌是《周南》的《关雎》、《葛覃》、《卷耳》,《召南》的《鹊巢》、《采苹》。《论语》亦说:“《关雎》之乱,洋洋乎盈耳哉。”凡曲终所歌,名曰“乱”。把这些资料综合起来,“南”或者是一种合唱的音乐,到乐终时才唱。唱者并不限于乐工,满场都齐声助兴,所以把孔老先生喜欢得手舞足蹈,说道“洋洋乎盈耳”了。

二 释风

伪《毛序》说:“风,风也,教也。风以动之,教以化之。”又说:“上以风化下,下以风刺上,主文而谲谏,言之者无罪,闻之者足以戒,故曰风。”又说:“以一国之事,系一人之本,谓之风。”据他的意思,则风有两义:一是讽刺之义,一是风俗之义,两义截然不相蒙。何以一首诗或一类诗中能兼备两种资格?《毛序》专以“美刺”解诗,把诗的真性情完全丧掉,都因这文字魔而来。依我看“风”即“讽”字(古书“风”读作“讽”者甚多,不可枚举)。但要训讽诵之“讽”,不是训讽刺之“讽”。《周礼·大司乐》注:“倍文曰讽。”瞽矇疏引作“背文曰风”。然则背诵文词,实“风”之本义。

从《邶风》的《柏舟》到《豳风》的《狼跋》这几十篇诗,为什么叫做“风”呢?我想《南》、《雅》、《颂》都是用音乐合起来唱的,《风》是只能讽诵的,所以举它的特色,名这一体诗为“风”。《汉书·艺文志》:“不歌而诵谓之赋”,“风”、“赋”一音之转或者原是一字也未可定。《仪礼》、《周礼》、《礼记》里头所举入乐的诗,没有一篇在十三《风》内的。《左传》记当时士大夫宴享之断章赋诗,却十有九在十三《风》内,可见这一体诗是“不歌而诵”的。

或问曰:“《左传》季札观乐,遍歌各国《风》,《乐记》说:‘爱者宜歌《商》,温良而能断者宜歌《齐》’,《齐》即十三风之一,何以见得‘风’不能歌呢?”答曰《季札观乐》一篇,本来可疑,前人多已说过,但姑且不论。歌本来也有两种,一是合乐之歌,二是徒歌,《说文》:“谣,徒歌也”,《左传》僖五年传疏:“徒歌谓之谣,言无乐而空歌,其声逍遥然也。”“风”即谣类,宜于徒歌。《诗·北山》“或出入风议”,郑《笺》云:“风犹放也。”《论衡·明雩篇》引《论语》“风乎舞雩”,释之曰:“风放歌也”,不受音乐节奏所束缚,自由放歌,则谓之谣,亦谓之风。《风》诗和《南》、《雅》、《颂》的分别,大概在此。

但这是孔子以前的话,《史记·孔子世家》说:“诗《三百篇》,孔子皆弦而歌之以求合《韶》、《武》、《雅》、《颂》之音”,然则孔子已经把这几十篇风谣都制出谱来。自此以后,风诗已经不是“不歌而诵”的赋,也不是“徒歌”的谣了。

三 释雅

伪《毛序》说:“雅者,正也。”这个解释大致不错。但下文又申说几句道:“言王政之所由废兴也。政有小大,故有《小雅》焉、有《大雅》焉。”从正字搭到政字上去,把《小雅》、《大雅》变成小政、大政,却真不通了。依我看,小、大《雅》所合的音乐,当时谓之正声,故名曰雅。《仪礼·乡饮酒礼》:“工歌《鹿鸣》、《四牡》、《皇皇者华》、《笙》、《南陔》、《白华》、《华黍》,乃间歌《鱼丽》、笙《由庚》,歌《南有嘉鱼》,笙《崇丘》,歌《南山有台》,笙《由仪》……工告于乐正曰:‘正乐备’……”《左传》说:“歌《彤弓》之三,歌《鹿鸣》之三”,凡此所歌,皆大、小《雅》之篇,说“正乐备”,可见公认这是正声了。

然则正声为什么叫做“雅”呢?“雅”与“夏”古字相通,《荀子·荣辱》篇:“越人安越,楚人安楚,君子安雅。”《儒效》篇则云:“居楚而楚,居越而越,居夏而夏。”可见“安雅”之雅即夏字。荀氏《申鉴》、左氏《三都赋》皆云:“音有楚夏”,说的是音有楚音、夏音之别,然则风雅之“雅”,其本字当作“夏”无疑。《说文》:“夏,中国之人也”,雅音即夏音,犹言中原正声云尔。

四 释颂

伪《毛序》说:“颂者美盛德之形容。”这话大致是对的,可惜没有引申发明。《说文》:“颂,皃也,从页公声,籀文作额。”皃即面貌,页,人面也,故从之。这字本来读作“容”。《汉书·儒林传》:“鲁徐生善为颂”,苏林注:“颂貌威仪”,颜师古注:“颂读与容同”。可见颂即容之本字,指容貌威仪言。

然则《周颂》、《商颂》、《鲁颂》等诗何故名为“颂”呢?依我看,《南》、《雅》皆唯歌,《颂》则以歌而兼舞。《乐记》说:“舞动其容也。”舞之所重在“颂貌威仪”,这一类诗举其所重者以为专名,所以叫做“颂”。

何以见得这类诗是舞诗呢?舞分文武舞,所舞皆在颂中。《礼记·内则》:“十三舞勺,成童舞象。”勺和象是什么呢?郑注云:“谓先学‘勺’,后学‘象’,文武之次,勺即《周颂·酌》(于铄王师章)象即《周颂·维清》(维清缉熙章),奏象舞也。”是“酌”与“维清”皆舞诗之证。《礼记·文王世子》:“登歌清庙(于穆清庙章),下管象。”郑注:“象,周武王伐纣之乐也。以管播其声,又为之舞。”(《明堂位》、《祭统》、《仲尼燕居》皆有“升歌清庙下管象”语。)玩其文义,似是在堂上歌清庙之章,同时在堂下舞《维清》之章而以管为之节。两诗节奏或相应,亦未可知。《礼记·郊特性》:“朱干设锡冕而舞大武”,《明堂位》:“朱干玉戚冕而舞大武。”大武,又是什么呢?《周颂》有《武》一章(于皇武王章),《毛序》云:“武舞,大武也”,郑笺云:“大武,周公作乐所为舞也。”《左氏宣十二年传》云:“武王克商作《武》,其首章曰:“耆定尔功”(今《武》篇文),其三曰:“铺时绎思,我徂维求定”(今《赉》篇文),其六曰:“绥万邦,屡丰年”(今《桓》篇文),……然则《大武》不止一章,今本《赉》、《桓》两篇皆《武》之一部分,且最少还应有三篇才合成全套的《大武》。那三篇不知是何篇;总之不出《周颂》各篇之外罢了。《大武》怎样舞法呢?《乐记》说:“大武,先鼓以警戒,三步以见方,再始以著往,复乱以饬归。”又说:“总干而山立,武王之事也,发扬蹈厉,太公之志也,武乱皆坐,周召之治也。”又说:“夫武,始而北出,再成而灭商,三成而南,四成而南国是疆,五成而分周公左、召公右,六成复缀以崇天子。”以上几段把《大武》的舞颂——即舞容大概传出了。可见三《颂》之诗,都是古代跳舞的音乐,与《雅》、《南》之唯歌者有异,与《风》之不歌而诵者更异也。

总而论之,“风”是民谣,“南”、“雅”是乐府歌辞,“颂”是跳舞乐或剧本。因为各自成体不能相混,所以全部《诗经》分为这四类。这样解“四诗”,像是很妥当。

我这种解释,惟《释颂》一项本诸阮元《研经室集》而小有异同,其余都是自己以意揣度的。或者古人曾说过亦未可知,说得对不对,还盼望好古之士下批评。

◎第二章 《诗经》的年代

凡认真读书的人,每读一部书,总要求得它正确的年代。诗《三百篇》,既非一时一人所作,想逐篇求得作者时代,本属绝对的不可能。但最低限的要求,也想知道全部《诗经》在历史上所占的时间从某时起到某时止。专就这一点论,我敢大胆答复道,《诗经》没有周以前的诗,里头最古的作品不能过西纪前一一八五年之前,最晚的作品不能过西纪前五八五年以后,头尾所跨历史的时间约六百年。(按原稿至此止)

汉魏时代之美文

◎第一章建安以前汉诗

西汉文辞,率宗质实。散文方面,有万古不朽的史界杰作,如《史记》;有华实并茂的哲学书,如《淮南子》。至于韵文方面,则惟以铺叙的赋为其特产。其诗歌之属,除民谣外,其章句现存时代灼然可信者,惟第二卷所录淮南小山《招隐士》一篇及第三卷所录下列诸篇。

《房中歌》十七章

《郊祀歌》十九章

《铙歌》十八章

《高帝歌》二篇

《戚夫人歌》一篇

《赵王友歌》一篇

《朱虚侯歌》一篇

《武帝歌》三篇四章

《李延年歌》一篇

《乌孙公主歌》一篇

《李陵别苏武歌》一篇

《燕王旦及华容夫人歌》各一篇

《燕王旦歌》一篇(未录)

《广川王去歌》二篇(录一)

《杨恽歌》一篇

(世所传四皓《采芝歌》、武帝《秋风辞》及《落叶哀蝉曲》、淮南王安《八公操》、东方朔《诫子诗》、《昭帝歌》二首、《霍去病歌》二首,来历皆不分明,吾未敢轻信。)

右诸篇,除《铙歌》外,都有作者主名,但其人却都非诗家。除《房中》《郊祀》两歌外,都不是会做诗的人做的,都不是有心去做诗的,换一句话说,虽然在文学上有相当的价值,却并不是文学家的文学。此外正正经经做的诗,说也可怜,只有韦孟、韦玄成一家祖孙所作的四首,今录其一以见当时诗品。

韦孟《讽谏诗》(《汉书·韦贤传》:“孟,鲁国邹人也,家本彭城,为楚元王傅。傅子夷王及孙王戊,戊荒淫不道,孟作诗讽谏。后遂去位,徙家于邹,又作一篇。孟卒于邹。”案,孟生卒年,史不载,约当汉高祖时——西纪前二○六。):

肃肃我祖,国自豕韦。黼衣朱绂,四牡龙旗。彤弓斯征,抚宁遐荒。总齐群邦,以翼大商。迭彼大彭,勋绩惟光。至于有周,历世会同。王赧听赞,实绝我邦。

我邦既绝,厥政斯逸。赏罚之行,非繇王室。庶尹群后,靡扶靡卫。五服崩离,宗周以坠。我祖斯微,迁于彭城。在予小子,勤唉厥生。厄此嫚秦,耒耜斯耕。悠悠嫚秦,上天不宁。乃眷南顾,授汉于京。

于赫有汉,西方是征。靡遵不怀,万国攸平。乃命厥弟,建侯于楚。俾我小臣,惟傅是辅。

矜矜元王,恭俭静一。惠此黎民,纳彼辅弼。享国渐世,垂烈于后。乃及夷王,克奉厥绪。咨命不永,惟王统祀。左右陪臣,斯惟皇士。

如何我王,不思守保。不惟履冰,以继祖考。邦事是废,逸游是娱。犬马悠悠,是放是驱。务此鸟兽,忽此稼苗。丞民以匮,我王以媮。所弘匪德,所亲匪俊。惟囿是恢,惟谀是信。睮睮谀夫,谔谔黄发。如何我王,曾不是察。既藐下臣,追欲纵逸。嫚彼显祖,轻此削黜。

嗟嗟我王,汉之睦亲。曾不夙夜,以休令闻。穆穆天子,照临下土。明明群司,执宪靡顾。正遐由近,殆其怙兹。嗟嗟我王,曷不斯思。

匪思匪监,嗣其罔则。弥弥其逸,岌岌其国。致冰匪霜,致坠匪嫚。瞻惟我王,时靡不练。兴国救颠,轨违悔过。追思黄发,秦穆以霸。岁月其徂,年其逮耇。于赫君子,庶显于后。我王如何,曾不斯览。黄发不近,胡不时鉴。

孟尚有“徙家于邹”后所作一首,体格和这首一样。他的六世孙玄成(元帝时丞相)的两首,一首《自劾》,一首《戒子孙》,体格也和孟所作一样。因为我不觉得它的好处,都不录了。(韦孟的两首是否绝对可信,还不敢说。《汉书》云,或曰:“其子孙好事,述先人之志而作。”据此,怕四首都是玄成作的,因为气息体格完全相同。)这些诗完全摹仿《三百篇》,一点没有变化,而徒得其糟粕。很像明七子摹仿“盛唐”的样子,颇觉可厌。但我们不能怪它,西汉时所谓诗人之诗,恐怕都是如此。

纯粹的诗,在西汉我们是不能多见了。只有些和诗相类的作品,还可以引来比照参考。如司马相如《封禅文》,里头插有一首颂,其辞如下:

自我天覆,云之油油。甘露时雨,厥壤可游。滋液渗漉,何生不育。嘉谷六穗,我穑曷蓄。匪惟雨之,又润泽之。匪惟遍之,我泛布护之。万物熙熙,怀而慕之。名山显位,望君之来。君兮君兮,侯不迈哉。……

把这首颂和《郊祀歌》里头的“邹子乐”四章——《青阳》、《朱明》、《西颢》、《玄冥》,来同韦孟的诗参互着看,可想见西汉盛时——武帝前后文学家矜心作意作的诗,都是以摹仿《三百篇》为能事。不过邹阳、司马相如聪明些,摹仿得活泼一点,韦孟厚重些,摹仿得呆滞一点。总而言之,西汉文学家用心做的诗,全摹仿《三百篇》。那些非文学专家的人——如高祖、武帝至杨恽等,——随手做的歌谣,便用当时通行的《楚辞》腔调。讲到创作,可以说完全没有。

我既作这等主张,当然牵涉到一个大问题,即五言诗发生的时代问题,要解决这个问题,便有下列几首诗的时代最要仔细研究。

第一,《史记正义》所载虞姬和项羽歌一首;

第二,《玉台新咏》所载枚乘诗九首(一《西北有高楼》,二《东城高且长》,三《行行重行行》,四《涉江采芙蓉》,五《青青河畔草》,六《兰若生春阳》,七《庭中有奇树》,八《迢迢牵牛星》,九《明月何皎皎》);

第三,《文选》所载苏武诗四首,李陵《与苏武诗》三首(《玉台》同);

第四,近代选家所载卓文君《白头吟》一首;

第五,《文选》所载班婕妤《怨歌行》一首(《玉台》作《怨诗》)。

倘若这几首诗作者主名不错,那么,五言诗在秦汉之交已经发生,到汉景帝、武帝时已经十分成熟了。但这几首诗可疑之点,其实甚多。内中最易判明者为第一项,所谓虞姬和歌者。原文云:“汉兵已略地,四面楚歌声。大王意气尽,贱妾何聊生。”一望而知为唐以后的打油近体诗,连六朝人也不至有这等乏句,何况汉初。这诗始见于张守节《史记正义》,据云出《楚汉春秋》。《楚汉春秋》久佚,唐时所传已属赝本,节引之徒见其陋耳。而王应麟《困学纪闻》乃推为五言之祖,可谓无识。此诗之伪,近人多能知之,不俟多辨。

次则第四项也容易解决。所谓卓文君《白头吟》者,《宋书·乐志》中有其文,题曰“古辞”(原文见卷三)。凡《宋志》所谓“古辞”者,皆“汉世街陌谣讴”。沈约既自著其例,然则此诗在约时并无作者主名可知。《玉台新咏》亦无作者主名,且并不名为《白头吟》,仅用首句标题云“皑如山上雪”。《太平御览》、《乐府诗集》亦皆云古辞,并无卓文君之说。卓文君作《白头吟》,始见于伪《西京杂记》,但亦仅记其事,未著其词。至宋末黄鹤注杜诗,始以《杂记》附会《宋志》,指此书为卓作。明冯惟纳《古诗纪》因之,此后盲盲相引,几成定案。然冯舒《诗纪匡谬》已明辨之矣。

第二项所谓枚乘古诗九首,其八首皆在《文选·古诗十九首》中,并无作者主名。钟嵘亦不认枚乘曾有此作品,刘勰虽引当时传说,然亦仅作怀疑语。(钟、刘原语俱详下文。)至徐陵辑《玉台新咏》,乃贸然竟题枚作,以冠全编之首,陵时代后于钟、刘及昭明太子,谅来必有什么确证为他们所未见。我们与其信《玉台》,不如稍取谨慎态度信《文选》及钟、刘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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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原是京城默默无闻的商女,却因为寻找痴傻的妹妹与宫中权贵扯上了关系命运的丝绸被人用剪刀咔嚓剪断,一切都变得身不由己走一步算一步,她踩着别人的尸体往上爬,利用成了家常便饭无悔的挡下所以血雨腥风,回首望见妹妹的笑,她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安稳的日子没多久,爱与恨如海波般,慢慢荡漾开来是那双眼睛,是那双微微上翘的狐狸眼,让她乱了方寸记忆的的书本从又被翻起,儿时的诺言历历在目,从天堂跌至地狱……错了,都是错的,从一开始我们就步步皆错,谈何我赢或你赢?从遇见你那一秒,我就错了——————————————用我三生烟火,换你一世迷离。长街长,烟花繁,你挑灯回看,短亭短,红尘辗,我把萧再叹。
  • 最后的巫

    最后的巫

    只要是生灵,都在隐藏着什么,从睁开眼那一刻起,便是跨越了生死,而后所做的一切都不过是在与死神赛跑。有人说,一切皆可被宽恕,倘若命运的扭曲让你长生不朽,存在世间的意义便是抹去你所守护的人间中看到长生之门的生灵,这时,谁会原谅你?躲在暗处的邪恶?还是你所守护的正义?沧海桑田,万古皆空,永恒这种可贵而又不幸的天赋,我们却必须善于忍受,直至将死亡变成命运。当苏青在自己族人魂与灵化作的不朽之书上刻下自己的名字那一刻,他便注定要忍受这些。遁世的仙、断传的巫,一份被岁月尘封的恩怨,一段世人所遗忘的神话传说伴随着万恶之源的出世,再一次的浮现在人世间......
  • 鬼夫大人缠上身

    鬼夫大人缠上身

    我不过就是个平凡的大学生,为了救人,却没想到被一只男鬼缠上身。他喊我娘子,吸我精气,日日夜夜缠着我。他逼着我拜堂成亲,告诉我,我们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至死方休。从此后,那双冰冷的手夜夜在我身上流连。我以为这是结束,却未曾想才刚刚开始……
  • 我只是在讲故事

    我只是在讲故事

    贫道只是在讲一些普通人普通日子里不普通的故事,各位看官请随意吐槽
  • 梦界纷争

    梦界纷争

    一次重大事故,成为了梦界真实存在的重要依据。穿梭于梦界与现实中的人们,无法再分辨梦幻与真实。纵观众生,欢呼雀跃,不甘于现实的平凡,更多的却是深思后的冷静。新人新书,水平有限,望海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