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师傅，林师傅，你们不是半年前就转岗了吗，怎么…”
“凌市长，您还是叫我张大力吧，半年前我是转岗了不假，但是让我一个搞模具的干销售，实在不是那块材料，这不，半年也没做出啥成绩，就被辞退了！”
“原来是这样，老林你呢？”
“我没有转岗，而是被送去再就业培训，结果培训完了，根本没有厂子愿意接收，又没能力自谋生路，外边的那四十多位机械厂的工友，大都是这种情况！”
“这样啊…”凌光远摸了摸稀疏的头发，感觉有些头痛，对一部分无法安置的下岗工人进行再就业培训，这是企业普遍采取的一种办法，既可以拖延一段时间，又能让工人多掌握一项技能，但是据他所了解，这种培训多是流于形式，比如让一个机修工学电器维修，几个月后也只能学一点皮毛，根本不能独立上手，结果不言而喻，而有些企业做的更绝，培训完干脆不管了，估计机械厂就是这么干的。
听了他们的对话，孙胜民脸色有些难看了，倒不是因为这些人不是二轻局下属企业的工人，而是他们之前商量的办法其中之一也是再就业培训，这样拖延个一年半载，以后你爱上哪去上哪去，反正档案已经挂到劳动局了，不再属于二轻局管了，但是眼下用这个方法貌似…这让他心中纠结了。
凌光远一时也没有主意，不得不转移目标，“孙局长，说说你们的安置方案！”
“这个…”
“怎么，到现在连个安置方案都没有嘛？”凌光远的眼神凌厉起来。
孙胜民看了一眼身边的两人，王主任是他的忠犬，这样抛出去挡灾有点不合适，说不得只能拿李庆城来救急了，“不是的，凌市长，初步方案是有了，不过还不成熟…”
“好了，就说说你的初步方案吧！”凌方远直接打断了他的话。
“小李，把方案向凌市长汇报一下！”
李庆城颇有深意的看了一眼自家局长，孙胜民假装喝水没好意思和他对视。
“咳咳，凌市长，情况是这样的，本来今天安排了人去采集皮革厂下岗职工的第一手材料，没想到出现了这样的情况，方案中的细节没有落实，更没来的及向孙局长汇报！”
“小李，就说说你的方案吧，细节问题可以慢慢完善！”凌光远对眼前这个侃侃而谈的青年颇有好感，前番敢大义凛然的冲入上访人群，并成功瓦解某些人的暗手，现在面对自己这个市长，居然没有表现出一丝紧张，而且这个小家伙貌似不算孙胜民的铁杆，如果值得培养的话，倒是可以拉拢一二。
“好的凌市长，现在企业普遍不景气，下岗工人很多，以目前的情形来看第二产业根本无法消化掉这么多人，所以只能向第三产业分流，我从孙局长和王科长那得到了启发，又了解了南方一些城市的做法，决定组建一个综合便民服务公司……”
李庆城提到孙胜民和王国华，不过是客气之言，他所提出的方案实际和这些年的打工经历有关。
所谓春江水暖鸭先知，南方经济优于北方，因此面临企业改革也略早一些，几年的打工生涯让他认识了一些人，其中有卖小吃、送盒饭的，有干保安、保姆的，有修自行车的、修鞋的，还有搬家、送货的等等，这些人大多都是下岗职工，干这些不太体面的工作虽然发不了财，但是比一般企业的工人还要活得更滋润一些，古彭市相对于南方城市落后不少，人也比较保守，目前能放下身段从事服务行业的并不多，如果成立这样一个包含生活方方面面的服务公司，不要说容纳两三百人，就是两三千人都没问题。
凌光远和孙胜民都是有见识的人，听了他的话眼神越来越亮。
“庆城呐，为何一定要成立一个公司，咱们可以为他们提供便利条件，让他们自主创业嘛！”
李庆城苦笑的摇摇头，“局长，我们一直不都在鼓励自主创业嘛，您可以问问他们为什么不愿意自主创业！”
李胜民想想也是，一开始局里又发了文，也在各企业做过不少工作，但是效果并不理想，“老徐，我记得你是八十年代的劳模吧，为什么就没想过自己创业？”
徐广顺一看就是个不善言辞的人，坑嗤了半天，“孙…孙局长，那个…我也想开个修鞋的铺子，不过工商，税务来收费，不给就…就抢，还有小混混…”
“是啊，徐师傅说得对，那些人比土匪还土匪，我们楼下以前有个早点铺子，后来不是这收费就是那罚款，搞到最后只能关门大吉！”王桂枝在一旁补充道，机械厂的那两人也点头附和。
孙胜民抬起头来，恰和望过来的凌副市长对视一眼，随后两人都不禁摇头苦笑，最近两年地方上的各种收费名目的确非常多，这是大环境造成的，进入90年代中期，国家财税改革正式铺开，财税大头要上缴中央财政，中央财政缺钱的窘态成为历史，但是这就苦了地方财政。
为解决地方财政的窘态，靠罚款和收费“来经营”政府的行为大行其道，各项以收费为基调的机构改革遍地开花，从此收费和罚款成了地方政`府的主要经费来源（再过几年卖地又成了主旋律），如社保局，劳动仲裁，公证处，房管局，交通局，交警大队等也改制为自负盈亏，自收自支单位（没有财政拨款）还有相当的上缴指标，尤其是工商管理执法队（城管的前身，97年后独立出来，正式更名为城市管理监察大队）最甚，为达目的不惜网罗一些素质低下“社会闲散人员”，造成的恶性事件已经不是一两件，但是因为关乎切身利益，有关部门都采取了放任的态度。
“小李，你的意思是不是通过公对公的方式，那些面临的问题就可以解决了？”
“凌市长说得没错，如果成立这样一个公司挂靠的二轻局名下，在履行完相关手续后，有关部门就没有理由再向个人收费，同时也便于人员管理，避免各种恶性竞争，即使出了问题也可以请上级部门协调解决！”
“呵呵，你这个方案不错，我看很有可行性，不过挂在二轻局下边，格局是不是小了点，你说呢孙局长！”
凌光远何等人物，这个综合便民服务公司，如果搞好了绝对是一个大政绩，只局限于一个二轻局，他这个主管副市长才能捞到多少好处？
孙胜民当然也知道这是块诱人的大蛋糕，如果不出现群体上访事件，这个政绩他完全可以独吞，但是眼下他的位置不稳，不得不将摆在眼前的好处拱手让出。
“凌市长高瞻远瞩，我们不能只盯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庆城这方面要多向凌市长学习，这样才能进步嘛！”
凌光远谦虚的摆摆手，又征询了徐广顺和张大力等人的意见，他们只想找个饭碗，自然不会有多余的想法，于是统一的意向很快达成了。
接下来就是具体操作了，有副市长牵头，二轻局协办，相关的手续自然办理的非常顺畅，很快拿到了综合便民服务有限公司的营业证，启动资金为五十万，二轻局承担二十万，并提供办公场地，其余三十万由凌副市长筹措，公司挂靠在多管局名下。
李庆城原本不知道有这么个行局，后来一打听才知道这多管局是干啥的，多管局全称为多种经营管理局，职能是负责多种经营技术指导服务和有关法律的宣传执法，基本属于多管闲事，多余不管事，多拿钱没事管的这样一个组织，也就是人们常说的“有关部门”之一。
公司设总经理一名，常务副总一名，办公人员三名，其中总经理是凌副市长指定的，此人名叫郭月月，二十七八岁的样子，长得非常漂亮，似乎和那位市长大人关系不一般，好在对方只是挂名刷政绩的，真正主事的还是李庆城，他的人事关系没有变，还是资管科副科长，这个副总是兼任的。
三名职员分别为程国栋，下岗大学生肖鸣，还有余晓玲，本来李庆城想拉胡姐入伙，可惜人家不太情愿，于是就找了余晓玲，他们同样属于兼任，虽然会忙点，但是能多拿一份工资也不错。
其它员工自然是那些下岗工人，公司成立伊始，首先对他们实行规范化管理，包括统一着装，持证上岗等等，值得一提的是有二十几名下岗人员不愿意干这种“下贱”的工作，对于这些放不下架子的人，李庆城嗤之以鼻，到现在还挑肥拣瘦，活该找不到工作！
综合便民服务有限公司的办公地点是在电机厂院内，现在电机厂处于半停产状态，厂房和门面房多有闲置，在孙局长的协调下，象征性的交了一点租赁费，租下了一个车间，两间门面房和三间办公室作为根据地。
公司草创，事务十分繁琐，要制定各项规章制度和操作规程，要将采集来的信息进行统计整理，然后还要对员工进行针对性的短期培训等等，总之李庆城整天忙得脚不沾地，连局里都很少去了，好在皮革厂的改制已经基本结束，可以调集资管科的人来帮忙。
在他忙于服务公司事务期间，二轻局发生了一点人事变动，档案科科长李学文因“作风”问题被开除公职，副局长周思清在皮革厂承包过程中收取好处被党内记过，听到这些消息，纵使李庆城这样的官场菜鸟，也能猜到这二人不过是替罪羊，上访事件真正的幕后黑手仍然逍遥法外，能做到这一点，那位吴副书记的后台不可小觑！
半个月后，初具雏形的综合便民服务公司正式成立，副市长凌光远，二轻局局长孙胜民，多管局和劳动局等部门的相关领导出席了剪彩仪式，电台和报社进行了现场采访和拍摄。
第二天的地方新闻里，播放了凌市长热情洋溢的讲话，孙胜民等人也露了一下脸，那位郭月月总经理接受了简短的采访，至于忙得半死的李庆城，只捞到一个“路人乙”的待遇，不过报纸上倒是有他的照片，可惜只有后脑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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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章牵扯一些企业改革的事，可能比较枯燥，以后尽量用较少的语言来描述这些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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