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青色光辉覆盖的地砖开始变得虚幻,瞬息间光芒越来越淡,最后化作琉璃色碎屑便不见了,只露出了通往地下的一道深不见底的阶梯;
我俯下身子一望,宽度不长,只能容许一个中等身材的人单行通过,棱角被磨得光滑,看来这些石阶经常经历风雨;
然而令我头痛的是,石阶的角度很大,像我这样有恐高症的只能蹲着下去,爬着上来了。
一咬牙,算了,拼一把,我终于肯迈出颤抖的双腿,不偏不倚地落在每一级石阶上,行如龟速般慢慢向下摸索着……
“A,你实验的第三百五十二个垃圾如何了?肯定还是失败吧?”一个津津有味地正在用着已经被血液腐朽的手术刀解剖着一个半死不活的人的头颅的科学家歪着头大声的问道,手中活却不停,他似乎在享受这样的乐趣。
他们所在的地下室,与先前空荡荡的仓库截然不同,虽然和仓库大小类似,却满满当当的摆满了机械仪器与各种沾满了凝固的血液的床,被那人称作“A”的人,正坐在高高的机械台上操纵着机械注射器,准备进行自己的实验品的最后一步,刚巧听见了另一位同伴的嘲讽,他恶狠狠的骂了一句,挥动着他沾上油渍的拳头说:“你他娘给老子看好,这次绝对成功!我把那些废物东西都从它身体里移除了,绝不会再犯先前内脏扩张导致爆炸的失误!”
他的实验品此刻正静静躺在机械注射器下,以全身扭曲,不可置信地睁着早已黯淡无神的眼睛,定格般凝视着从自己身体中被“抽离”出来,完美到只剩下自己的骨骼与肌肉的;此刻正如标本般陈列在他眼前的自己身体中的一颗颗内脏——当然,他不可能再有幸看到了。
A又重新操纵起了机械,一只细小的,总长约100毫米的针管,被看似粗鲁的机器精巧的装入其中,里面充盈着翠绿色的液体;
快速转向,机械注射器朝着实验品的手臂注射,狠狠的刺进了静脉之中,再慢慢注入一部分——实验品的肌肉开始了抽动,似乎在扩大,他的巩膜已经翻得再也看不见虹膜了,自然充斥了猩红色的血管,嘴巴张的更加狰狞,舌头向内生长,回缩到了身体之中,试验品开始了肉眼可见的变化;
A更加高兴,看起来这个实验品即将成功了!他一边翘首以盼,一边加大剂量,巴不得将针管都压碎再塞进它的身体里,但是——
“嘣!”
一块块黑色的碎肉,还有泛白的脑浆炸裂,四散纷飞,铁床又一次被添上了新的血色,A愤愤的脱离机械控制台,走到角落的杂乱堆旁,满不在乎地用自己沾满了不知多少鲜血的手冲了一杯比这里的空气还肮脏十倍的卡布奇诺;
“哈哈!我就说你会失败,你蠢的简直连狗都不如!”先前嘲笑他的那人看见这一幕,笑得更放肆,他手下就有好几个成功实验品;
“你!”A刚想破口大骂,却被另一人吼了下去:“蠢货!我的JadePotion(翡翠药剂)不是这样给你挥霍的!到现在连一个成功品都没有,我看干脆把你做成实验品算了!”
A听见这话,浑身哆嗦起来,连冒着热气的卡布奇诺都拿不稳了,他知道这不是开玩笑,因为那个心狠手辣的老头可是真做过这样的事的,当时也是一个蠢货,实验了五百次,一次没有成功,那老头直接把他做成了实验品,而A呢,就在一边看戏;
令A恐惧万分的那个稀落着霜白头发的老头慢慢推着轮椅过来,骨瘦如柴的身下体却散发着一股恐怖的气息……
与此同时,早已在还没走到尽头时的我便感到不对,才不过下了一半的距离,居然已经迎面扑来了一股令人发呕的味道——是尸体!我这样想,我曾经也去过停尸房附近,这讨厌的味道,我一秒钟便可以认出来——还有充满了毒素的血液的味道,呛得我险些吐了出来;
我紧缩眉头,简直不想在这鬼地方再待一秒——我要离开!我这样想,刚想转向,身体却鬼使神差的滑了下去,好不容易扶稳,又是一大股更强烈的尸味和医院仪器的味道!直接熏的我处于半昏迷状态,手一松又摔了下去……
好亮……这是我醒来的第一感觉,我是被强光灯照醒的,在灯下围绕着我有很多的黑影,他们嘈杂的在议论什么,我想坐起来,才刚刚使出劲,脖颈险些被拉断,还有我的手脚也动弹不得——我被锁住了,这是实验金属床!
不好,心里暗骂一声,刚被吓得一个激灵,似乎他们也察觉到我醒了,我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又是更明显的血腥味,肆无忌惮的闯入我的神经,我差点被弄的吐了出来,艰难的扭过头努力让自己不吐出来,却蓦然听见了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只是似曾相识而已。
“是你么?闯进来的老鼠。”
我一惊,想去努力看清,头却根本抬不起来,也移动不了,所以我无法确定,但他却像有意般承认了——
“我本想等你再长大些,再雕琢你的,怎么不听我话呢?提前想来‘永生’么?”他的语气带有很明显的惋惜与冷酷;
“你个骗子!你就是个杀人狂!疯子!变态!你根本不是那个爷爷!疯子!”我疯狂的向他吼着,他却并不理会,只是冷冷的说道:
“你们走开,我来改造她,谁敢靠近,我就保证把他分块送去垃圾场!”
他不顾我的谩骂,只是不紧不慢的挪着轮椅,直到我能够看得见他的脸的位置,我憎恶的想撇过头,他却露出了曾经熟悉过的那一秒严肃与关怀——这肯定是我的错觉。
他张开了嘴,做了一个嘴型,我还是不屑的扭过了头——LIVEON,呵,他让我活下去?事已至此,我的结局不过是和邻床众多的实验品一样,无非就是成功失败,成功了,变成个所谓永生的怪物,失败了,只是个分块送去垃圾场的尸体罢了。
反正……看清了吧,他丑恶的脸,当然,还有我不远的未来。我自嘲的笑笑,竟又回想起过往,隔着冰冷的金属床,唯一温热的只有我脸颊上残存的泪痕,我轻轻吐了一口气,等着被曾经最爱的人给折磨至死……
好像,也没那么疼,他亲自把一根针管注射到我的静脉中,我不想看他,至少让我在死之前保持最后的高傲,谁知道我会变成什么东西……我感觉体内好像开始结冰,脑子运转的好慢,一股困意席卷而来,可能,就这样死了吧……
我最后牵强的笑了笑,在昏厥前,听见了一阵杂乱的声音——
怪物的嘶吼、科学家们的惊呼、Dr。Z的轮椅上被金属划过的声音、爆炸……我最后使尽了全身力气,撑开眼帘的瞬间,只看到在一群怪物之间还有一个肌肉膨胀的——人?一拳砸碎了禁锢我的金属床,瞬间的失重,我便被他抓了起来,之后又是一声爆炸,我便昏了过去。
一场大雨,灰白惨色的天空不留情面的滴落下沉重的雨滴,“啪嗒……”落在我的脸上,我睁开了眼眸,躺在亲切的地面上,眼神空洞的看向太空,阴沉的灰暗衬映我的心——是他……他将我心温热,却又将它冰封,我用手臂遮住了眼睛,雨水混杂着我的泪,我却莫名的狂笑了起来;
没笑几声,喉咙间的冰冷使我不适,转头便咳出了一滩似雪花般的血,落在地上也如同雪花般消融了……
我,变成了个怪物吗……我不知道,我也没兴趣知道了……我现在只想找到他——让他把这一切,说个清楚!
我艰难的用手臂撑起了脆弱的心脏,抬头,不远处散落着他轮椅的碎片,有一根像是被故意切下来的轮椅的半截把手,上面似乎有什么……
我拖着身子,爬到了那半截把手面前,喘了几口气,紧紧的用几乎毫无力气的手握住了它,移到眼前,却让我又笑出了声,一个单词,一个歪歪扭扭匆忙刻下的单词,一个推脱了这一切的单词,一个让我更加疯狂的单词——
“Sorry——Z。”
狠狠的吸入了几口与实验室相比简直不能再鲜美的空气,我又感觉到一刹那的困倦,便再躺了下来,这才注意到,我现在已经不知道处在什么地方了,先前直插云霄的TC公司也消失得无影无踪,只有这一地的碎片告诉我先前的确发生了爆炸,还有无数的坑,那些疯狂的科学家,应该和他们罪恶的仪器一起长眠地下了吧……
我这样想着,缓缓闭上疲乏的眼睛,却很清晰的听见,离我大约有400米有几辆疾驰而来的越野车,我微微皱眉,想在他们发现我之前离开,刚刚像醉了酒一样站了起来,没走两步,一个踉跄便摔倒在地,似乎我的膝盖也被摔出了血,不得而知了……因为我快虚脱了……
明明感觉自己已经昏睡了过去,脑海里却又无比清晰的呈现出他们的车把我包围在了中间,下来了一些人,好像在商议着是否救我。
本不愿生存的我,却只想问他一个结果,“复仇”的心态促使我用尽最后一口气抬起了手,才吐出了一个“救……”字,我便昏迷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