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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耳疾(2)

贝多芬写信给韦格勒和阿蒙达,说自己的音乐是从各方面聚合起来的,它给了自己荣耀、金钱和信心。他在给韦格勒的信中,对某些失礼的言行写下了道歉之词,而他在音乐创作中却是另一回事了:“我是生活在乐曲之上的,当我作完一曲,另一支曲子又在脑海中出现了。我现在常同时在作三四首曲子。”我们从这句话中可以看出,贝多芬的音乐灵魂正在展翅高飞,而且比任何时候飞得都要高。

1802年的整个夏天,贝多芬将大部分的时间都用在演奏和音乐的创作上。有时欢乐,有时暴怒,但大部分时间内精神都很好。那年夏天,贝多芬的身体状况每况愈下,当秋季来临的时候,在海林根城,情形更加严峻。他的夏季工作可以说漂亮地完成了,但是他在维也纳快乐的日子却不再回来,贝多芬未来的生活难以预料。

经过沉思,贝多芬觉得自己的理想和誓言已无法确定是否能实现了。因而,他更愤恨命运对他的残忍和不公正。贝多芬去世后,人们在他的许多书面记录中发现一大沓文件,字写得很紧密。上面注明——海林根城,1802年10月10日——它们是封住了的,在最后一页上写明:致我的弟弟卡尔和×××(此处所删去的约翰的名字未加以说明),在我去世以后才可拆阅:你们或许都会这样说,贝多芬是可恶的、顽固的、厌世的。你们说错了。你们不知道是什么让我变成了这个样子。从幼年时起,我的心和思想就是趋于仁慈和善良的,我极愿意做出一些伟大的事业来,但是我现在陷入了绝望。那是由于庸医使我的病情加剧,年复一年,他们欺骗我,说我的病情能有所改变,最后,面对着的却是一种不可医治的绝症(尽管经过多次治疗仍不见效果)。我虽然有热烈温顺的天性,当然也感受到了社会变化的反复。幼时,我被迫与人隔绝,孤独地生存着。我想冲破这种环境,但听觉不良又把我扔回现实。但我不能向人明说:请大声些,请大声地叫喊!因为我是一个聋子啊!我怎能够承认我在听力上有了疾病,而这感官在我身上是比别人更为敏感的!我的听觉曾是十分完美的,而这完美不是生活的快乐所能比拟的——呵,我不能想它。假若我又回到家中居住的时候,请你们原谅我;而我将很快乐地跟你们生活在一起。我不幸遭遇中使我感到加倍痛苦的,就是我走向了一条不了解世事的路;不可能有朋友和我重归于好了,没有适宜的交谈,没有思想上的交流,在社会上我没有存在的必要了;我生活得犹如一个逃亡者,若我走近一个人的身边,恐怖立即占据我的整个身心,我唯恐碰到被人察觉的危险。这就是我在上半年避入乡间的原因。因为我那位良医的吩咐,我过着僻静的生活,他说我的听觉会恢复的,我也是如此希望的。虽然我是如此地热爱社会,但这是一个多大的耻辱:当一个人站在我的身边听着牧童在歌唱,而我却“听不见”的时候;不远处响着笛声,几乎让我绝望!我“又听不见”的时候,这种状况几乎让我绝望!我似乎感到已经走到了生命的尽头——但是我的艺术把我拉了回来。啊,在我没有将我所知道的、体验到的东西表达出来之前,我不可能离开这个世界,所以,我忍受了这种悲惨的存在——真正的悲惨,一颗富于灵感的心受到某种打击之后,立刻会从最佳的状态跌落到最差的状况。忍耐——我现在一定要将其作为向导。我也这样做了,我的决定或者能使我改变一些,或者也不能——我已经有所准备。我在二十八岁的时候几乎成了哲学家,呵,这不是容易的,至少在艺术家看来是困难的。上帝,你看到了我的灵魂深处,你知道爱人类,会继续让我好好地生存下去。呵,亲爱的朋友,总有一天你们读到我写的文字时,就会知道你们对我是多么的不公平。我能不能得到一个了解我的人来安慰我的不幸?不管世界上的一切阻碍,尽你的力量去做,你,我的弟弟卡尔和×××。等我死后,若舒密特教授仍活着的话,用我的名字去告诉他我的病症,并附去这张病症加剧的证明,此举才可以使世上的人在我死后跟我和解。同时,我宣布由你们两人继承我微小的财产(假使能被这样称的话),公正地将其平均分配。彼此要互助,你们从前对我的伤害,从此以后都可以得到宽恕了。又致卡尔弟弟:我特别地感谢你后来为我做的事,我希望你的生活比我更好更自由。善良地照顾你的孩子,单是他就可以给你带来快乐,而不是金钱。我讲这句话,是从经验中获得的。我的孤独也是无可奈何的。再会,请向每个人表示我的谢意!我感谢我所有的朋友,特别是里区诺斯基王子和舒密特教授。我希望里区诺斯基王子赠给我的那架钢琴,随便由你们其中一位来保管,不要为了它而争执起来,请不要将它卖掉。若我在墓中仍能帮助你们的话,我将是多么地快乐啊!我即将步入死亡之路,但它于我而言仍是来得太早。不管我的命运如何,我还是希望死亡到来得慢一点,虽然事实上是不可能的,但我仍然能忍耐,忍耐能否让我从无尽的痛苦中解放出来?假设痛苦要来的话,我将勇敢地抵御它们(无尽的痛苦)。永别了,在我死后,不要忘记了我,你们应当纪念我的。因为我活着的时候,总是想使你们如何的幸福。就这样吧。

路德维希·凡·贝多芬海林根城1802年10月6日我再度地向你们道别——真是非常的悲痛。是的,那渺茫的希望——当我来此地,并希望能够得到相应的治疗——我现在必须完全放弃它了。深秋消逝,我也随之枯萎了,我的希望完全地消逝了。我离开这里——几乎和我来的时候一样——甚至用了最大的勇气。那常常鼓励我美丽的夏天时光,已消失了。呵,上帝!请答应我最后一个要求,让我有一个纯粹快乐的一天,它相距我已是很长的日子了。呵,什么时候?什么时候?上帝,我能不能在人类和自然中再得到它?永不?不,那样太残酷了。

海林根城1802年10月10日

这是贝多芬忏悔的文件,当时,贝多芬没有想到他还会活得这么久,这附录里充满了抗议和愤怒的情绪,他那似诗的词句如“深秋消逝”,仍在强烈地表现出一种对生命的无限渴望。他的生命已经超越了平庸,但是又充满了绝望。

尚耶推测海林根城的文件是长期沉默的结果。贝多芬诅咒医生的错处,将他送到乡间去,以为可以隔绝了喧扰的声响;结果,却使他的脑海中不能平静下来!即使是这样彻底的忏悔,也没有能够解除这份痛苦。海林根城的居民是热爱贝多芬的,出版商经常印出他的作品来。他将大部分时间都用来创作。

而贝多芬在海林根城的整整一个夏季,收获是如此丰盛。他的记事册上写着:三首钢琴奏鸣曲(作品第31号)、三首小提琴奏鸣曲(作品第30号)、变奏曲。更为重要的是《第二交响曲》也是在此海林根城完成的。这首交响曲从头到尾都是愉快的。

这首曲子表现了贝多芬坚忍顽强的意志,充满了他追求幸福的人生信念,生活中的忧愁都被他强大的力量一扫而光。他在用自己的音乐告诉人们:我绝不向苦难低头,只要还活着,就对人生充满信心。整部作品充满优美的旋律,显示出巨大的力量,同时还富于幽默的气息。尽管在风格上还受到海顿和莫扎特的影响,但作品已完全地流露出贝多芬坚韧不拔的个性和大胆的创新,表达了他乐观的人生态度和生活的自信。

尽管贝多芬的生活和身体状况都十分的糟糕,但是他仍然坚强地生活,在写下遗嘱后,他还活了二十五年。

当贝多芬在海林根城表达自己的愿望时,他说:“那已经有很长的一段时间了,自从真正的快乐从我心中回荡出来时,我又发现了音乐的新天地。”这期间产生的代表作就是那三首钢琴奏鸣曲(作品第31号)。其水平是以前的同类作品所不能达到的。奏鸣曲中所表现出来的悲伤远不及他失聪后积压的所有痛苦。第二首曲子中的快板部分是非常轻快地浮了过去。而在第三首《降E大调奏鸣曲》中,他却运用了缓慢乐章,并且写下了一段谐谑曲。

全曲中,快板是欢畅流动的,诙谐曲活泼轻松,小步舞曲则缓慢而优雅……总之,给人以轻松、愉快的感受。这首曲子也一直被贝多芬视作佳作之一。

夏季很快就过去了,秋天悄悄地到来了,贝多芬将所写的忏悔文件封紧,将一切的情绪都掩埋在了其中。11月份,贝多芬回到了维也纳。忙碌于音乐和朋友之间,他担任了音乐老师,到各地授课。此时的贝多芬经过时间和病魔的洗礼,从他的灵魂、躯体中又释放了新鲜的生命力量。那些痛苦、烦闷似乎已经不复存在。《第二交响曲》所表述的坚定意志,挫败了忧愁和软弱。

贝多芬对自己内在的新生力量感到惊喜和自信。他产生了一种强烈的使命感——去获取人类精神中最崇高的东西。他谱写的是一首征服交响曲。他经过数月的奋斗后宣布:他已经获得了一种无敌的力量,无论是什么困难都无法击倒他,他终于学会了要去“征服命运”。这不得不依赖于贝多芬强大的内心世界,倘若他的内心不如此坚强,对音乐不是如此执著和疯狂,或许他早已被耳聋打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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