尴尬沉闷的气氛中，李慕白率先打破了沉默，他苦笑道：“也罢，师弟师妹你们也不是外人，告诉你们也无妨。其实我之所以这么多年修为不进，全是因为一个原因——资质。”
陈清河和阿雪互相看了一眼，都从对方眼睛中看到了疑惑，异口同声道：“资质？”
李慕白深呼了一口气，往事渐渐浮现在他眼前。
原来他本身出自于一个世俗的书香门第之中，从小便聪慧过人，念书也很勤奋，在蜀国都是很有名气的神童，后来他十四岁便去参加童生试，考得秀才，再三年乡试，成功夺得会元，成为了举人。一下子在当时的青年才俊之中名声大茂。三年后，他参加会试，又成功夺得了解元。当时许多当朝重臣都认为他参加殿试后必定能够高中状元，成就连中三元的美名，于是纷纷想要收他作自己的门生。可都被他婉言谢绝了。
然而任谁都没料到的是李慕白并没有去参加殿试，这位连中两元的读书人仿佛在一夜之前消失得无影无踪，任凭蜀王如何派人搜寻，也都不见踪影。当时举国上下议论纷纷，各种流言版本四出。有的人说这位解元其实是个妖怪，被得道高人识破了身份，不得不遁入山中，所以才搜寻不到。也有另一种说法说是另外有一个考生因为嫉妒，悄悄将李慕白杀死，事后毁尸灭迹，这才让李慕白人间蒸发。但无论哪一种版本，都没办法寻找到确凿的证据，随着时间的流逝，蜀国的人民也就渐渐淡忘了这件事情。
只有李慕白自己知道，在那个即将参加殿试的夜晚，他的心情充满了忐忑和期待，他甚至已经幻想着某一天自己能够出朝拜相，帮助蜀王将蜀国治理成像八百年前的秦国那样强盛，可以一统乱世，成就自己的千古美名。可谁也没有料到，就在当晚一条蛇妖悄悄潜入客栈之中，将他叼走，想要吸取他的气运来增长修为。
李慕白被那巨蛇叼在口中拖到野外，鼻子里全是大蛇口中的腥臭味，恶心难耐恐惧万分，不由得心生绝望。忽然见空中白光闪过，那大蛇瞬间被斩成两段，他强忍着恐惧，抬头看去，只见一个白衣修士御剑浮于空中，潇洒如仙人。
李慕白想起修士刚才修士斩蛇的本事，不由得心生向往，一时间以前一直渴望的相位也变得有些无味了。他恳求仙人教他修行之法，说来也巧，那白衣仙人不是别人，正是蜀山五子之一的流光峰峰主南问。他见李慕白有几分资质，起了爱才之心，便接引他上了蜀山，他也果然不负南问的期望，在入门大典上成功拜入了流光一脉。
当时他的年纪已经快满二十岁了，对于修行这件事来说，这个年纪无异已经有些大了。但他却从未忘记过在那个特殊的夜晚，那个白衣人对他期许的眼神。在同辈的弟子当中，他成了最勤奋的弟子。别人花五个时辰修炼，他便花十个。别人每天练剑一个时辰，他就花三个时辰，在那段日子里，他除了吃饭睡觉之外，便日以继夜的修炼和练剑。仿佛在他的生命之中只剩下了这两件事情。
他的辛苦也没有白费，短短五年时间，他便已经从一个什么都不会的凡人，成长成为了一个通灵后期的修士。这个师弟在整个修真界中都算得上是极其罕见的。就连一向不苟言笑的师傅也亲自来探望他，悄悄将本门的秘技剑芒传授给他，暗示他将来或许能够成为他的入室真传弟子。周围的师兄师弟都叫他做天才，一个个见了他都是笑脸相迎，就连以前那些高高在上的弟子此刻也和他称兄道弟起来。那一段时间成为了他人生中最荣耀的时光。
每当别人叫他作天才的时候，他都只是谦虚的笑笑，因为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为了这两个字付出了多少。然而这个称号终究还是被夺走了，因为七夜雪的出现。
当别人口中的天才遇上了真正的天才，那天才这两个字便已经变得有些可笑。七夜雪，出身于七夜家族。被称作是七夜家族七百年内最富有天资的子弟。在十四岁那年，被家族举荐拜入流光一脉。短短一年的时间，他便到达了通灵中期，能做到这一点的修士整个修真界屈指可数。
一时间整个流光脉，乃至蜀山的目光都注视着这个新弟子，人们渐渐不再讨论李慕白五年破三境的事迹，而是将话题转移给了这个新师弟。李慕白变得无人关注，一种异样的从未有过的情绪在他心底慢慢滋生。
原本和他称兄道弟的师弟师兄们全都转而去巴结这个新入门的七夜雪，人们看他眼神中的崇拜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幸灾乐祸的眼神。很多次，他都听见师兄师弟们在背后偷偷拿他和七夜雪比较，那戏谑的表情落在他眼里深深刺激着他。
偏偏这位七夜雪师弟每日亦是同大家一同修炼，一同休息。从没有见过他像自己这般刻苦努力，却依旧进步飞速。巨大的压力让他有些喘不过气来，每天他都加倍努力修炼，但两人的差距却越来越小。
嫉妒像是毒蛇一样残绕在他心头，一方面他有些恨这个叫七夜雪的师弟，为何他就有如此天赋，另一方面他又知道这样想非君子所为，矛盾的心理日以继夜的折磨着他，将他拖入到暗不见底的深渊，修行也一直都停滞不前。
渐渐的，师傅眼中的期许也消失了，变成了深深的失望。这让他痛苦万分，他发了疯一样的修炼，但怎么也突破不了最后那一步跨入知命境界，眼看着一个个后来的师弟也都超越了自己，他越发的急躁不安。终于，在一个在平常不过的日子，他得到了七夜雪成功进入知命境界，成为师傅入室弟子的消息。仿佛得知了自己的宿命一般，他跑去向七夜雪师弟求证，可却得到了那个让他铭记一辈子的回答。
“你是？”
只是短短的两个字，让他失魂落魄，原来自己一直视作对手的人却从来没有将自己放在眼里。
他不愿就此认输，选择强行突破，一连着两个月都不吃不喝不眠的修炼，但迎来了却不是知命境界，而是一场大病，险些要了他的性命。他静静躺在床上，曾经指引他入门的那个人还是来看他了，南问的眼神中充满了失望，他看着病床上奄奄一息的李慕白说道：“也许我错了，不应该把你带到这里。也许你更适合在世俗做个治国能臣。”
李慕白瞪大了双眼看着南问，眼神中带着乞求，但南问还是坚持将他贬去做了门将。师傅走后，他一个人躺在床上彻夜未眠。
他不知道，自己这么多年的努力到底是为了什么？
再之后的事情，陈清河便已经知道得一清二楚了。他没想到随时随地都是一副温煦笑容的师兄内心居然藏了这么多的秘密。虽然他从没有与人争比过，但从李慕白的语气神色之间，也能够感受到李慕白内心的痛苦，矛盾以及失落。
李慕白讲诉完自己的故事后，忽然觉得心里好受了许多，这些年来他都将这些想法深深埋在心底，生怕被人看了出来，每每到了一个人的时候，都独自忍受，此刻终于敢大大方方吐露心声。
他摇头自嘲道：“也许真的如师傅所说，我就应该回到俗世中安安心心做个治国能臣，或许也就没有这么多烦恼了。”
陈清河听他语气之中似乎有去意，有些不舍想要开口劝说却又不知道怎么说才好。忽然听见门外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痴儿，你若当真这么觉得，那便真枉费南问辛辛苦苦将你从俗世带到这里的一番心思了。”说话的正是那个古怪老头，此刻他正依靠在门旁，手中拿着一杆烟枪，不时吸上一口闭目一脸享受的样子。
李慕白听他直呼师傅的名讳，有些诧异，但见他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便将他当作门派中的前辈，疑惑道：“敢问前辈尊姓大名，还有前辈所说到底是什么意思？”
那老头深吸了一口烟嘴，将烟雾缓缓吐出眯着眼睛道：“小老儿姓吴名明，乃是这拙峰的峰主，我且问你，你到底还想不想修行。”
李慕白听他贵为一峰之主，眼神中多了几分尊敬开口叹息道：“老实说，晚辈自然想继续修行，只是可惜晚辈资质有限，恐怕此生突破无望了。”
吴明呸呸几声道：“小鬼，若论这资质，天地下比我更低的人恐怕少之又少，小老儿现在不照样能成为一峰之主么？”
李慕白听他这么说，眼神中多了一丝光彩，期许道：“前辈可有什么指教？”
吴明哈哈大笑，神秘兮兮道：“指教不敢担，这聪明人嘛有聪明人的剑道，咱们这些笨人嘛自然也有笨人的剑道。你若愿意拜我为师，我便教你一个拙者之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