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真是意外之喜啊,没想到你独身一人去兴阳,还敢将这么重要的东西随身带着。”黑暗中的声音阴笑着,笑声中有难以抑制的狂喜。
传国玉玺,一直是兴阳王朝现任皇帝这么多年来的心病,虽然朝堂上大臣不敢明说,但由于现任皇帝是次子登基,私底下仍难免饱受非议。
近二十年前,据说有一群道法高深的刺客趁先皇驾崩,劫走了深夜在寝宫中的太子。兴阳的守护者——国师当场战死,传国玉玺也下落不明。在朝堂乱作一片时,先皇次子李无忧顺势登基,号天赐帝。
宫内如此大的变故,自然是掀起了动荡,在此之后民间就流传着这样一则传闻——是二皇子谋害了先皇,并路走了太子,才夺得了皇位。
类似这样的传言如同流蝇般纷飞四散,但还没有传播太广就被迅速镇压了下来。
只因为朝中的阴暗处多了一把藏在黑暗中的尖刀。
那把刀的名字叫红门。
很少有人知道这个名字,甚至很少有人注意到它的存在,但它确确实实无所不在,甚至无所不知。
兴阳的每座城中,在十多年前的某一天同时出现了这样一扇门,门后面是什么,寻常百姓无从得知,但那时每到夜里就会有传播流言的人,从人世间蒸发。
消失的消失,沉默的沉默。再加上刻意的粉饰,百姓们很快就忘了这回事,似乎一切都不曾发生,皇位也本就该现在的人来坐。
只有传下圣旨时,朝中的一些老臣才会对此心有芥蒂。
而那遗失多年的传国玉玺,如今就在这个男人手上,皇上的这块心病,想来马上就会不复存在了。
想到这里,隐匿于黑暗中的吴六甲已经开始遐想自己会获得怎样的奖赏了。
红门有八部,他已是八部中第六部的主事,这次要是立下了如此大功,说不定自己便能执掌前三部!
在这样的黑夜,简直是他最完美的主场,他感受着黑夜带给他的力量,似乎一切尽在手中。
马背上的男人不知道吴六甲此时心中的激荡,他也没有兴趣去揣测一个无关紧要之人的内心。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在原野的夜风中,他轻声说。
四四方方的玉玺被他握在手中,他将手抬起,朝着地下凭空一印。
玉玺分明没有触及到任何东西,却发出了一声沉闷而悠远的响声,似乎是对男人之前话语的回应。
四周只有微风拂过草叶的声音,似乎那一印之后任何事都没有发生。
而在黑暗中的吴六甲,此时却感到深深地震撼!
这片天地间的灵气,似乎都已经为马背上的男子所征用,自己竟是无法再调动其分毫!
没等吴六甲回过神来,男子抬起玉玺,再次开口,“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咚。
又是一印。
这次,吴六甲心里有的不是震撼,而是无比强烈的恐惧!
因为他切切实实感觉到,自己体内的灵气几乎已不再流转,而是如同死水一般停滞不动。
逃!
常年游荡在生死边缘的他已经切实感到了死亡的冰冷,此时的吴六甲心里不再想着如何立功受赏,只想尽快逃离眼前这片被男子所掌控的大地。
万幸这黑夜还没有抛弃他,至少让他还有逃跑的力量。于是他竭尽全力地逃跑,在这种状况下他只能勉强保持隐匿的状态,却绝对不如先前那般无法捉摸。
马背上的男子也不追,只看着那个时隐时现的黑影,像是看着一个垂死挣扎的囚犯。
他第三次抬起手来,“臣以下犯上……”他在这停了停,然后随着手臂挥下,大声喝道,“该当何罪!”
咚。
第三声印下,响彻原野。
吴六甲只感觉从来为他所用的天地灵气一时间变得无比尖锐,就像天地间有万柄长矛穿透了他身体的每一寸!
而在这样的痛苦下,他只是踉跄了一下,强忍着剧痛一咬舌尖,喷出一口鲜血,然后再次提速!
“嗯?”
这样的结果显然是出乎了男子的预料,短暂的停顿后,他便将手再一次抬起,作势要再次出手。
忽然,原野上的草闪起微光。
眼前忽然的变故让两人都是一愣,然后不由自主地抬头望天。
前一刻还一片晦暗的天空,一瞬间变得星光灿烂。
马背上的男人稍稍抬起帽檐,嘴角在星光月色中渐渐上扬。
“老师啊……你可知道学生有多久没见过如此璀璨的夜空。”男人喃喃自语道,语气似追忆……似叹息。
而另一边,已经疲于奔命的吴六甲脸色却是苍白如纸。
“不……不……”吴六甲口中喃喃地念着,似乎对发生的这一切不敢置信。
他的脚步开始虚浮,脚步越来越踉跄,他捂着嘴,因为口鼻处已经时而有鲜血溢出。
失去了黑暗这最后一层保护罩,他已经无所依仗。磅礴而凌厉的天地灵气在他体内横冲直撞,这巨大的痛苦几乎将他摧垮。
没跑出多远,他膝盖一软,直直扑在了地上。
他想挣扎着起身,但全身的经脉都已经被摧残得一塌糊涂,于是身体只是象征性地抽动了一下,便再也没了动弹的力气。
悠扬的马蹄声渐行渐近,那在吴六甲听来却不异于催命的丧钟。
“你还有一句话的时间。”马蹄声止,男人开口道。
不能动弹的吴六甲知道自己生机尽绝,反而消失了对死亡的恐惧,“大局……已定,你……又如何能改写这一切?”
男人想了想,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好玩的事,语气中竟带了些笑意,“以前我和老师下棋,老师总要在身旁放一壶酒。我起初不知道为什么,后来有一次眼看我要胜了,他竟装作发酒疯把棋盘给掀了。”
“后来我就明白,老师这无赖也耍得有点道理。”
“要是有一局你不能输的棋,但你眼看要输了,怎么办?”
“把那棋盘掀了就是。”
说完,男人手上多了半截草茎,挥手划过眼前黑袍人的脖子。
鲜血汨汨地流出,渗透进泥土里,只留下一片深红。
男人重新跨上马背,轻轻一勒马绳。
在那璀璨的夜空下,男人不慌不忙地骑着马,渐渐走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