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猛然站起，心头仿佛被谁噎了块石头，痛楚难忍却又说不说来！好狠！原来我在这个家始终是多余的！唇角的微笑闪过，我突然觉得外面的天空阴暗了不少。
“翠烟，扶我出去走走！”我手抚心口，深深吸着这早春微冷的空气，似乎每个字都从牙缝里挤出。
翠烟看着我，眼神里几分惊恐，几分忧虑，紧抿的嘴唇却没有吐一个字。
许久不曾离开滴翠轩了，我坐在石凳上，几分暖暖的阳光洒进来，有几分刺眼。环顾四周，这滴翠轩依山而建，不过几竿翠竹，苍翠的颜色在这滴翠轩投下斑驳的阴影，廊下有几颗绿萝，翠烟侍弄的很好，自上而下垂下青葱的绿，几盆优昙花，还没有发出新芽，亦没有那夺魄的娇嫩袅娜，但依然被我视为珍宝。微风吹过，青草的甘甜扑面而来，好不惬意。春阳正暖，万物复苏，勃发的生机着实让人感到欣喜。只是此时此刻，我的心却欣喜不起来。入宫？对于性子孤傲与世隔绝的我意味着什么？父亲和二娘不会不知道，想来我不过是她们的一个包袱，扔掉就扔掉了！而今天的我又能做什么呢？举目无亲，母亲娘家的人我也只在母亲出殡那天见过一面，当年风华绝代的母亲做出如此有辱门楣之事，我那颇有颜面的外公外婆断断容她不得，想来我去投奔也不会是什么好事，况且，一旦朝廷的公文下来，谁也不会护得我周全。暖暖的初阳照在身上，心却一点一点的沉下去，似古潭般愈来愈冷。
思忖了良久，见翠烟将一碗莲子羹放在我面前，我不得不为自己拿下主意，与其听由别人摆布，不如先发制人。
“翠烟，走，和我一起去看看，我倒要看看，他们要拿我做什么！”站起身，拉着踟蹰不前的翠烟，向那我从来不愿踏足的前院走去。
许是好久没有进过前院的缘故，所有的仆人见到我都很吃惊，我不理他们，这个时间，所有的人都该伺候老爷太太们吃饭才对。径直走到正堂，随着小丫鬟报了句“大小姐到了”，我已站在堂下，所有的人有那么一瞬间的愣住了。
“琼莹，你来了！”父亲也许是激动吧，不自觉站了起来。随后那可笑的一幕就出现了，我那亲爱的二娘赶快拉住了他的袖子，杏眼圆瞪，秀眉深蹙，我那可怜的爹爹也只好讪讪的坐下了。
“哟！大小姐，稀客呀！”二娘看着我，重新拿起镶金的象牙筷，“祁府怎么也请不动的大小姐今儿个怎么有空来看看这满堂爹娘呢？”
我轻笑，“二娘这话可就见外了，琼莹在你们眼里不过是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抗的绣花枕头一个，一天到晚的泡在滴翠轩的药罐子里。今天出来，是想谢谢二娘的关怀之心，听翠烟说，二娘为琼莹这病可是费劲了心思，请出来城里所有医术高明的大夫看来这，琼莹就是在不识抬举，也应该明白需要略表感谢呀！”
二娘的嘴唇微皱，抬眼看着我：“你知道就好！”这五个字似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样。我知道她恨我！如果没有我，现在的二妹琼枝当仁不让的就是祁府受宠的大小姐。我抬头瞥过琼枝，她手里拿着碗，呵呵的笑着，嘴里的涎水落到袖子上都不自知，不由酸楚泛开，眼睛一热。若不是她五岁的那年一场莫名的高烧把她的脑子烧坏了，或许我还真不怎么讨厌这个妹妹。
“姐姐！”琼枝见我的眸光瞟过她，忙站起邀我坐。父亲一见，也赶快让我坐在琼枝身边。
“圆圆，什么也别说了，难得琼莹出来和咱们吃顿饭，别扫了大家的兴！”
二娘瞥了父亲一眼，冷笑一声，不再言语了。我抬头见父亲，他苍老了许多，多年前的英姿早已被鬓角的斑白代替，我眼中一热，就算心中再恨，也改变不了血缘的事实。
寂然饭毕，除了琼枝时不时给我夹几筷子菜，时不时的含笑，其他的人都没有说话。我的眼神从二娘开始瞥过，三娘和四娘看到我开始窃窃私语。祁府的门丁不旺，父亲相继娶了三娘和四娘，三娘本是二娘的丫鬟，成为祁府的妾室之后曾经生养过一个男孩，可惜没过多久，孩子早夭，从此三娘不再受宠。四娘也只为父亲填了一个女儿，年仅四岁，取名穷若。
“爹爹，听说皇室今春大选，您既为朝廷二品，不知如何打算？”
听闻我的话，父亲手中的茶抖了抖，忙低下头掩饰自己的尴尬。房间里的气息一时凝住了一般。父亲放下手中的茶，二娘的眼睛一直盯着父亲，嘴角那一抹冷笑若有若无。
“莹儿，既然你问了，这话我也就说了。”父亲瞟一眼二娘，似有畏惧，“我和你二娘思前想后，本不想参选，只是一来父亲是朝中重臣，理当表率；二来爹老了，膝下无子，也没什么指望，琼若年幼，琼枝又病成这样，也只有你能代祁府参选了。”
我不禁笑了，多么充足的理由啊！没有任何反驳的空间。我起身，对着父亲深深一拜：“父亲教养女儿多年，时至今日，女儿也无以为报，今日皇恩浩荡，既然琼莹能应选，也是祁府的荣幸。只是不能侍奉长辈左右，实在是件憾事！”
父亲没想到我这么快就答应了，忙点头称好。
“只是……”我顿了顿，“女儿有个不情之请，还请父亲答应！”
“什么要求尽管说！”父亲扶起我，喜悦留在脸上，显得那么虚假。“只要为父能办到的，一定照办！”
“不难！”我看了一眼翠烟，“翠烟与我情同姐妹，现在我一走，恐怕连给母亲上坟的人都没有了，还望父亲做主，让翠烟成为祁家的女儿！也让女儿走的安心！”
“这……”知道父亲会犹豫，我再次深深一拜，“一如侯门深似海，像是入宫之后，就不会再有相见的机会了！还望父亲成全！”
终于，父亲点了点头。眼角深处，我看到二娘铁青的脸。是的，我可以离开，但翠烟不能，我就是要让翠烟看着你们，看着这祁府的一点一滴。我要让你永远记得我，永远让你如鲠在喉！
我淡淡一笑，走出了厅堂。从此之后，我不会再次踏进这个门楣，从此以后，祁府里再也不会有祁琼莹这个人！不过我会像影子一样活着，最终成为你们的梦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