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说月月已经能简单进一点流食了,但不能吃得太油腻,比如一般情况下的各种营养丰富的汤一类的,这两天是坚决不能喝的,所以,叶雅心便从家里细心给她熬了白水稀饭,亲自带到医院去照顾她,同时也照顾那个白白嫩嫩,让人看得瞬间心能软成水的宝贝。
肚子上的伤口还是疼得厉害,但杜月月一直强忍着不愿吱声,叫嚷又减轻不了半分痛苦,一向理智的她此刻也不糊涂,张墨有点小事出去了,叶雅心喂她吃了半碗稀粥,抱着婴儿坐到床边,盯着襁褓中的婴儿胖乎乎的小脸怎么也看不够似的,比杜月月这个做母亲的还要欣喜怜爱的样子。
月月忍着痛意轻笑着问:“你都在这儿忙了好半天了,一直抱着不嫌累呀?”她不以为意,头也不抬地笑着回答:“不累,这么可爱的宝贝,再累我也不舍得放下!”月月看得出来,她是真心的喜欢孩子,于是打趣道:“那赶紧生一个吧,你跟陆天宇感情那么好,俩人又郎才女貌的,生的孩子肯定很漂亮!”
此话一出口,月月立马发现她脸上的笑容突然有些僵硬,突然静默了下来,良久,才轻轻的叹了口气,眼神中透露出淡淡的黯然:“天宇昨天才跟我说想要个孩子呢?可是我、、、、、、”她抬起头,看向月月低声继续说道:“我不知道还能不能怀上,当年那个孩子有幸来到我的肚子里,我却没有珍惜,亲手剥夺了他来到这个世界的权利,而现在,我真的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这个机会,我、、、、、、”提起这个,她还是免不了的胸口一阵一阵抽痛,气息不太顺畅,几乎就说不下去了。
大概是张墨出去的时候大意了,没能将病房门关严,陆天宇到的时候都被风吹开了好大一条缝,当他提脚往里才跨进一步,便听到了叶雅心低低的说话声,听语气心情很沉重的样子,突然就收回了脚,停在原地,后来的话自然听得清清楚楚。他心头猛地一震,突然忆起昨晚他提起要孩子,她身子突然一僵的情形,还有后来她所说的那些话,还有那个梦,他记得隐约听到她在梦里不停地叫孩子,后来也只是跟他说做了个噩梦而已,原来、、、、、、只是、、、、、、
就在他震惊又迷茫的时刻,只听见杜月月的声音,好像是在安慰:“那件事情不怪你,当时的情况你也是万般无奈,那个时候就是你想把孩子生下来也不现实呀!事情过了这么久,你就别再回头想,让自己伤心难过了!”叶雅心貌似还在难过,没有说话,杜月月突然轻声问:“对了,孩子的事情你告诉陆天宇了吗?”
“哎!”他听见了她半天才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然后低声说道:“告诉他又有什么用呢?白白让他难受罢了,那时候他还挣扎在生死边沿呢?我虽然也是因为不知情,而且那时候条件具体,但毕竟那个孩子是我亲手放弃的,是我自己跑去医院,让医院把他杀死的,可是那是我和他的孩子啊,我当时怎么就那么狠心呢?我、、、、、、”她说到这儿,已经是泣不成声,好一会儿,又过了好一会儿,她用力的吸了吸鼻子,双继续说道:“你知道吗,月月?昨天晚上,我失眠了,还做了噩梦,以前我一直觉得自己活得问心无愧,但昨晚那个梦之后,我才意识到我是个罪人,我是个杀死自己孩子的罪人,我就是个冷血无情心狠手辣的刽子手、、、、、、”
三言两语间,陆天宇瞬间便已明了,他一个字也听不下去了,他亦觉得此刻连站到她面前的勇气都已经完全丧失了,他转身一口气跑到医院天台上,拳头紧握,几乎有种想抱着脑袋撞墙的冲动。原来他们曾经有过孩子,原来幸福曾经敲过他的门,可是为什么一切都发生得那么突然?为什么那个时候他要遇到该死的车祸?为什么他要昏迷躺在医院里什么也管不了?
当年她才刚刚失去了唯一的亲人,却还要承受那种血肉剥离的彻骨之痛,他在刚刚恢复出院找她的时候便已经知道,她家唯一的房子都被拍卖作赔偿了,那么那个时候,她是怎么挺过来的?在她母亲还没有找到她的时候,她过的是怎样艰难的生活?难怪那日初次重逢,她眼中的恨意如此之深,对他如此冷漠?难怪当初她的好朋友杜月月不愿把她的行踪告诉他,后来在初次见到他们俩一起时,几乎眼中喷火?难怪之前她一直在潜意识里对他有所排斥?
夏日的风徐徐吹来,却吹不去他心中的哀伤与自责,心痛和悲伤,在天台上呆了足足一个多小时,胸中似万马奔腾般的气流才得以渐渐平静,他没有去病房,而是直接下楼跑到了车上。昨夜她答应了要跟他生孩子,想到她今天正好在医院,他特意腾出半天时间来,想跟她顺便一起去做一下相应的例行检查,以确保尽快顺利的怀上孩子,而现在,他什么也不想做,什么都做不了。
他从车里找到许久以前放在里面的一大半盒烟,一支接一支的抽起来,他对于烟谈不上有多大的瘾,只是在一个人的这些年里,每每思考问题时,或者孤独自处时,他习惯于用烟来提神或是麻痹自己的神经。自从跟她住一起后,仅仅只是因为她无意中的一句‘我有点不习惯你口中的香烟味道’,他便再也没有抽过一支,这余下的大半盒烟,还是那之前买来抽剩下的,而此时,他一支接着一支的抽着,眼睛盯着缓缓上升、渐渐晕开四散了去的烟圈兀自出神,仿佛要把所有的伤、痛、怨,全部扔到这一缕一缕的烟圈里,迅速飘散开去。
待他完全冷静下来再次进入病房里,已经是傍晚了,夕阳西沉,天边升起了红彤彤的晚霞,叶雅心正抱着孩子站在窗户边,因为考虑到产妇见不得风的缘故,窗户只开了一小条缝。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户玻璃映射进来,从她的头顶挥洒而下,她背对着窗户,正低头看着怀中睡得香甜的宝宝,笑容恬静,目光温柔如水,霎时,他有一种恍惚,仿佛她怀里正抱着他们自己的孩子,在为宝宝唱温婉动听的摇篮曲,而他,则是刚刚下班回到家,眼前的正是自己心爱的妻子和可爱的孩子,他们是幸福的一家三口。
吃过晚饭,他突然提议想要跟她出门去散步,她诧异的看着他笑问:“今天早晨我出门的时候注意看了,明明太阳是从东边出来的呀,难道是我看错了?”他对她的反应一点也不觉得奇怪,也怪他自己,平时大概太忙了,回家后吃完饭几乎都懒得动,再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但凡休息的时候,他分分秒秒都想跟她粘在一起,所以大多数的情况,他们都是一起窝在沙发上,他看资料她看书,再者就是他把她抱在怀里,一起看电影。
他开车把她带到江边,就是那个他曾经一个人常常来的位置,他们在江边的石椅上坐下,她依偎在他结实的胸膛上,仰头看着天空,今晚的月亮好圆,月色溶溶,如幕的夜空中,满天的星星眨啊眨,让她想起了小时候老师教过的一个简单的比喻句:夜晚的星星像小朋友的眼睛,一眨一眨的!
又是孩子!她有点懊恼自己,白天在月月的开解下,明明已经决定放下了,为什么又不由自主的想到孩子上了呢?突然,夜空中有流星飞过,“哇,流星!”她激动地站起,惊喜地叫了出来,没有听到他的声音,回头一看,只见他正双手交握于胸前,闭着眼睛,无比虔诚的样子,像是在许愿。
“你不是不信这个的吗?”她再一次对他行为感到些许诧异,轻笑着问,她以前当着流星许愿的时候,他在一旁嗤之以鼻,说她幼稚,可是今天,他居然像个虔诚的教徒,主动对着流星许愿哎!好一会儿,他才抬起头,重新把她拉到自己的怀中,轻声回答:“因为你说过,对着流星许愿很灵验,所以我信了,以前我就对着流星许愿,让你早日回到我的身边,现在愿望真的实现了,所以,我觉得你说的话是对的!”
她微微发愣,转身抬眸定定的看着他,心中百转千回,好一会儿,才找到自己的声音般,轻声问他:“那你刚才许的什么愿?”月光下,他的表情看得不是很清楚,她却能清晰地看到,他幽黑的眸子里,流露出似水般的温柔,他伸手轻轻揉着她柔顺细滑的发,定定地看着她沉声回答:“我希望陆天宇和叶雅心永永远远在一起,开心幸福!”
无论过去发生过什么,亦或将来会发生些什么,只要有你在身边,我就很幸福,所以,我要你永远都呆在我的身边,陪着我共渡这漫长而短暂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