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明这种东西本就不该存在于简简的世界,她的人生早已同黑夜融为一体,良善、温暖这类词已经一点点从她的生命中抽离,仅有的一星微光也被无情地熄灭。于是,黑暗一点点挤进来,夹杂着寒霜的冷冽,慢慢浸入骨血。
眼见着白嫩纤细的脚就要踩上碎裂的玻璃,她却丝毫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殷红的血迹从脚下不断渗出,沾染在玻璃上开出一朵朵绚丽的花,她仿佛感觉不到疼痛,面色平静地向着更深处前进。
‘嘭’的一声回荡在这片幽静空间里,倾倒瓶体,让醇香的酒缓缓注入高脚杯,微微晃动高脚杯的杯身,使得盛装在内的酒水口感更加丰富醇厚,淡淡的薄香在这方天地里氤氲飘散,划开剪不断的浓愁。
这股灼热顺着喉管向下,一直流进胃里,像是在灼烧又像是在发酵更像是极慢极慢的腐朽过程,脑袋混混沌沌的像被人偷塞了铅块,在这头痛欲裂的眩晕里意识反而更加清醒。
“嗝~世界这么大,为什么我却没有地方可以躲藏?”简简一边轻佻地拎着被她喝得精光的高脚杯,一边示威似的指着玻璃幕墙外的浩瀚穹顶低声质问。
宛如妖精般幽蓝的眼眸里流光四溢,顺着面颊滑下点点碎裂的晶莹,温热的触感将深陷负面情绪的她从可怕的梦靥里惊醒,葱白的指尖抚过斑斑泪痕,片刻的温热过后渐凉。
“这是……”嘶哑破碎的声音刺穿最后的柔弱,“眼泪?”
原以为这种被她称为‘脆弱’的情绪,自那场噩梦之后就从她的情感中剔除,没想到它不仅没有消失反而隐藏的更深,隐隐有洪水开阀的势头。
简简环抱着双膝,将整个脑袋埋于膝间,任犹如海藻一般的发丝铺陈在身侧,借着微弱的灯光,依稀可见一团黑影蜷缩在沙发的一角,白皙的颈项在这微光之中显得尤为骇人。
有人说当你想流泪的时候,就抬头望向天空,这样它就会一点一点流回心里,可是她却怕心脏会被眼泪浸润而变得潮湿,也许只有眼睛在下雨的时候,她才能感受到埋藏在血液里的坚韧与偏执。
她决不允许自己脆弱,因为没有资格!她这个人、整颗心,终有一天会随着血肉一点点腐败,化为一撮尘土……
“小姐,老爷回来了,请您立刻去书房见他。”管家目不斜视,声音平静不起波澜。
“知道了。”简简依旧维持着先前的姿势一动不动,许久之后,她才慢慢起身,走动间系在莹润光洁脚踝上的铃铛叮当作响,斜睨了一眼身侧的管家,轻抿唇,用极其清冷的声音吩咐道:“今天的事情,我不希望以任何形式传到老爷的耳朵里,否则你知道后果!”
“是!”管家眉眼低垂,躬身为简简领路,小姐是老爷亲自挑选的继承人,她的吩咐他自是不会违抗,即便老爷对他宠信有加,他也不敢去挑衅小姐的威严,因为他心里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家老爷对小姐的重视程度,老爷在乎的人他也会放在心尖上尊敬。
昏暗的书房没有开灯,只有淡淡的月光透过窗户洒落在暗黑的地毯上,她赤脚走上去,细细感受着脚下熨帖的温热。
“简,你疼吗?”扫视了一眼她的脚,坐在书桌后的耄耄老者开口问道,叠放在桌前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缩,似要用尽所有的力气阻止想要命人为她治疗的话语从自己嘴巴里蹦出来,每年的这一天她都会将自己弄伤,今夜也不例外。
月光折射在镜片上,使得老者的眼睛看起来分外明亮,虽然光线晦暗,难以辨清他此刻的表情,但简简知道对面那个人是无声的在替她心疼。
“或许吧!我只知道疼痛能使我更加清醒!”说到这里简简的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即使每走一步都经受刀割一样的凌迟,她也甘之如蚀,越是疼痛她就会笑得越美,在她的眼睛里旁人根本寻不到一丝眼泪破碎过的痕迹。
见老人的目光一直聚焦在自己光裸的脚上,她酒后混沌的脑袋才升起点点局促,起初飘忽不定的目光此刻正定定地落在不安分蜷缩着的脚趾上,企图躲闪老人洞悉人心的窥探视线。
“在我面前,你藏什么?你要记住你此刻的疼痛,也记住你心中的仇恨,你想要的一切我都会给你,前提是你的表现要让我满意!”
简简深吸一口气,重重地点头,向老人表明自己的决心:“是,我明白,我一定不会辜负您的期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