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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奎石盆

明朝末年,天下大乱。而那连年欠收的江西德州府,就更是乱中之乱了!沅水县是德州府下辖的一个弹丸小县,该县平平无奇,可是雄奇险俊的奎石山却不普通,那山上有两样特产,一种是奎石,另一种是土盐。

奎石山上的土壤是褐红色的,只要将这遍生盐霜的山土用清水浸泡后,再倒进大铁锅中一熬,就成了佐味的土盐。那奎石更为奇妙,经过能工巧匠之手刻成花盆,种上奇花异草后,只要把水浇足,奎石盆盆壁上遍布的锁水小孔就会把花盆里富余的水份吸足,等花盆里的花土略一发干,奎石盆中吸走的水份就会自动吐出来。花卉种在这种神奇的花盆里,即使是一个月不浇水也不会干枯。

正所谓靠山吃山,这两种特产都是能卖银子的好东西啊。离沅水县不远有一个饿虎岭,那里盘踞着五六百名打家劫舍的恶匪。沅水县因为富庶,自然就成了饿虎岭恶贼抢劫的首选目标了。

沅水县县令张明远原本是德州府的知府,因为他刚正不阿,得罪了朝廷的左督御史,被贬官到了这个匪患频发的沅水县。

张明远为了根治匪患,一边抓紧训练防贼的兵勇,一边发动县里的军民百姓沿着沅水县的四周筑城。县衙的师爷牛子寒觉得筑城实在是劳民伤财,曾在暗中劝过张明远几次,可是张明远打定了筑城的主意,想要叫他改变,已经是不可能的了。

牛子寒没有办法,只得领着沅水县的军民,到奎山上开山采石,然后将黑乎乎的奎石运到山下。果然三个月后,一座高有两丈的新城终于修筑成功了。

有了这座拒贼的新城,一些小股的恶匪也就不足为患了。沅水县的百姓安居乐业,张明远倒也落得清闲,他每日里办完县衙里的公务,就和县里的几个饱学之士,在后花园煮茶品酒,赏花吟诗为乐。

张明远特别喜爱奇花异草,不管是在德州府还是沅水县,老花匠耿三一直跟在他的身边。这个耿三可有些来头,他的祖上可是皇宫里的花匠,家传的侍弄花草的手艺自是不必说,他的脾气也是大得出奇。耿三除了张明远外,对任何人都不买账。

牛子寒除了张大人,就属他在县衙里一手遮天了,可是偏偏这个耿三和他对着干。这天中午,牛子寒正在午睡,耿三“咣”的一脚踢开房门,然后一头闯了进来,倒把牛子寒吓了一大跳。

耿三把一张需要购买奎石花盆的清单,拍在了牛子寒的床头,他大声说道:“买100个奎石盆,我要移种兰花!”

买花盆这个可是管家的事儿,怎么找到了他这个铁笔师爷呢?耿三眼睛一翻,说道:“管家有事儿不再,还是请师爷代劳吧!”

耿三讲完,一摔袖子,转身回花圃去了!牛子寒气得在屋中转了几圈,他咬牙恨恨地道:“我倒要看是谁治得了谁!”

三天后,100个崭新的奎石盆被运到了县衙后面的花圃中,耿三看着那些做工精美的花盆,也是满意得捋着胡子直点头。可是他把那100棵新移植的兰花苗栽到了盆里,就发现情况不对,本来碧绿翁翠的兰花花茎剑挺,栽种的当天叶子就耷拉了下来。十几天后,那些兰花苗竟全都枯萎了。

耿三仔细一检查,他竟在奎石盆的外壁上发现了一层淡淡的白色盐霜,他终于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儿了,奎石盆可以种花不假,但要看那是在山上哪里采来的奎石。如果是在紧贴盐土层下面采来的奎石,那就得把石盆放进河水中,经过一个月的长流水冲刷,等那奎石盆里含有的盐份被水洗走后,才可以用来种花啊。现在用这含盐量甚高的奎石盆来种花,那娇嫩的兰花焉有不死的道理?

耿三手里拎着花锄,他正要去找奸诈的牛子寒算账,就听到沅水县县衙的门口传来一阵马嘶之声,骑马来的人竟是德州府的马游击,马游击一身是血,他这是冲破德州府城外草山匪徒的包围,到沅水县搬兵求救来了。

两百里外的草山上盘踞着近千名的恶匪,这伙恶匪徒借着朝廷边关吃紧,内乱不休,无暇他顾的机会,把德州府团团围住,意欲破关屠城,大肆抢劫。现在德州府情况万分紧急,马游击这是领了州府大人的命令,到沅水县搬兵求救来了!

上峰既然有令,张明远也是不敢怠慢,他只得派了300名精干的兵勇,跟在马游击身后,到德州解围去了。就在这300名兵勇走后的第3天,饿虎岭的600多名匪人就把沅水县团团包围了。

沅水县剩下的300名兵勇上城抵抗,两方面就展开了拉锯战,饿虎岭的600多名匪人轮番攻城,可最后都以失败告终,这伙可恶的匪人一见硬攻无效,就用上了困城的笨办法,沅水县没法和外界取得联系,这里就变成了一座死城。

张明远一见恶匪们要和自己打持久战,急忙去检查府库,他转了一圈后,才发现,县里的存粮还能吃上两个月,可是最不应该短缺的土盐却没有存货了。

县衙里的盐行前几天把熬成的土盐都卖给了山西的盐道,现在没有了土盐,城里的百姓吃什么?要知道十天八天不吃盐,人还可以忍受,要是一个月两个月不吃盐,那人就浑身酸软,没有力气啊。

守城的士兵一旦没有了力气,还拿什么保家守城?听张明远张大人唉声叹气的声音,耿三笑了,花圃中还有100个浑身泛着盐渍的奎石盆,只要将它们放到铁锅里,加水一煮,就能解决守城官兵的用盐之急啊!

张明远一听,真是喜出望外,他跟在耿三身后,来到了花圃,他用指甲刮下了一点奎石盆上的盐渍,放到了嘴里一尝,不由得连连点头。这花盆表面渗出的土盐,味道还十分纯正呢!

张明远拉着耿三的手,当着搬运奎石盆的衙门公差的面,把他着实地夸奖了一顿,牛子寒听完,心里这个气啊,自己本想用含盐的奎石盆收拾耿三一下,谁曾想耿三竟巧用奎石盆,解了沅水县守军的缺盐之急呢!

100个奎石花盆,果真熬出了十几斤的土盐,虽然杯水车薪,但也够那300名守城兵勇的三五天之需啊。

可是三五天之后呢?不想个彻底解决的办法,看样子还真不成啊。

这天中午,牛子寒骑马跟在张明远身后,去检查四城的防务,他刚走到了东城的下面,就听树梢上传来一阵喜鹊的叫声,牛子寒抬头一眼扫到了内城城墙上,只见那堆砌而起的一块块巨大的黑色奎石表面上,竟长着一层乳白色的盐霜。牛子寒惊喜地叫道:“大人,我们有土盐吃了!”

牛子寒记着这批修城的黑色奎石,就是紧挨着盐渍土最上层的石头啊,真要是把这么一大片奎石拆下来,加水蒸煮,制成土盐,那么至少可以解决城内百姓的一月用盐之需啊。

张明远听牛子寒讲完,他担心地说道:“真要是把内城的城石扒下来煮盐,饿虎岭的土匪借机攻城怎么办?”

牛子寒附在张大人耳边,低声说道:“只要我们行动快一点,借着夜色偷偷拆城煮盐,相信到不了明天一早,城墙就可以再次被复垒起来了!”

张明远点头表示同意,就在当天的夜里,东城的城下搭了十几个芦席棚子,城里的军民一起动手,在席棚子里支起了一百多口大锅开始煮水,等锅里的清水沸腾后,几百名守城的士兵开始扒下内城的奎石,然后将石头放到铁锅里水煮熬盐。

内外城之间,里面添的都是黄土,由于修城时匆忙,夯土时夯得不实,内城城墙被扒开后,城里面填充的黄土就流淌了下来。张明远原本想煮完土盐后,再赶快把那内城按照原样修好,可没想到饿虎岭的土匪也不知道是怎么得到的情报,他们高举着一根七八丈长的攻城木“轰隆”的一声,便把外城撞倒了。

六百多名恶匪鬼叫一声,手持兵器,杀进了城来。可是那帮烧火煮水的军民却不慌乱,他们纷纷抄起了准备好的大铁勺子,舀起了铁锅里的沸水,劈头盖脑地向那群土匪的头上淋了过去。

土匪们纵使凶悍,可是人的皮肉怎么架得住那沸水的泼淋啊!一时间,城墙的缺口处,鬼哭狼嚎般的惨叫声不断。

转眼之间,400多名凶恶的土匪被沸水泼倒再地,饿虎岭的土匪头子一见情形不好,急忙传令撤退,没成想到城里的兵勇和老百姓一声怒吼,手持兵刃和各种家什一拥齐上,一场激战后,饿虎岭的大当家的被乱刀砍死,剩下的几十名恶匪抱着脑袋,作鸟兽散了。

牛子寒还没等偷偷溜走,就被手拿花锄耿三拎着脖领子提了回来。这个牛子寒就是饿虎岭土匪派到沅水县县衙的卧底啊。他借着煮石熬盐的机会,扒开内城的城墙,这就是牛子寒和恶匪们早就商量好的破城计划的一个步骤啊!

饿虎岭的土匪一直等待着夺城的机会。德州府被围,沅水县城里的土盐没有存货。牛子寒把这两份重要的情报送到了饿虎岭,饿虎岭的土匪头子一听大喜,这就是恶匪围城的全部经过啊!

其实张大人从牛子寒劝自己不要修城的那天开始,他就对牛子寒的身份产生了怀疑。张明远最后还是棋高一招,他借助扒城煮盐的机会,引贼入城,然后用沸水计破了恶匪们的进攻。

处决了牛子寒,倒塌的沅水城的城墙也重新修上了。可是一个月后,清军被吴三桂引进了山海关,沅水小城抵挡几百名土匪还成,又怎么能抵挡得了铺天盖地的满清骑兵的铁蹄呢。

清军破城后,张明远领着城内的军民退守奎石山,战至最后,只剩下张明远一人,为了不做清军的俘虏,张大人横剑自刎,一腔鲜血全部喷溅到了奎石山上。再以后,奎石山上开采的奎石盆上,就有了一个个暗红色的斑点,那是不是抗清志士的碧血所化的呢,没人知道。可是沅水县制造奎石盆的精湛手艺,却一代代的流传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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