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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散发红颜 一入幽冥了残生(2)

女人冷然道:“如此,你跟我来吧。我的主人要我带你的头回去,却并没有规定这颗头是不是一定要离开你的脖子。”

雪朱莲摸摸脑袋,笑道:“它不想离开,我可以肯定它绝不想离开。”

女人站起来,慢慢前行,雪朱莲看着她的背影,问道:“幽冥鬼城出来的人,是不是都没有了名字?”女人突然站定,过了片刻才慢慢地道:“我叫顾销魂。”

雪朱莲听到这个名字,蓦地一怔,道:“人一笑,刀销魂?” 顾销魂不答,只顾前行。雪朱莲道:“你的刀呢?为何不出?” 顾销魂冷然道:“因为我并没有笑。”

于是我们的雪大捕侠,便跟着这个顾销魂走向黑暗中的幽冥鬼城,而他十分清楚,原本很简单的任务,突然间就变得极困难极复杂,因为现在的江湖中,无论什么事,只要一扯上幽冥鬼城,每个人都会不寒而栗,谁都知道,鬼城中人精于易容、刺探、暗杀、追踪、隐身,有些技艺,甚至连扶桑忍者都比不上。

只要他们愿意,他们可以将某人的容貌、身材、声音完全改变而不留一丝破绽,只要他们愿意,他们可以将一个素不相识的人的祖宗八代查个滴水不漏……只要他们愿意,他们可以在最不可能的情况下杀掉江湖中最出色的杀手,只要他们愿意,他们可以在火焰中藏身,在空气中隐形……而鬼城城主,就是这一切的缔造者。没有人见过她,也没有人知道她的名字,人们只知道她是个女人,是与刑堂女捕侠姬铁花、苗疆三仙教教主何百灵一起,被称为江湖上最神秘的三个女人之一。

雪朱莲突然觉得身上有一股燥热的感觉,他对于这种感觉并不陌生,每当危险临近时,他都会有这种感觉,那不是一件坏事,感觉来时,他会觉得自己的身上倾刻间就像放进河中的水袋,注满了气力。

现在危险不是来自顾销魂,而是来自她前方的黑暗地带,那里,是否就是除了刑堂之外,江湖上最神秘的组织——幽冥鬼城?

江湖上每个人都听说过幽冥鬼城,但没人知道它在什么地方,因为它是活的,会跑的,而这也是鬼城最神秘的地方。

它可能是一座宫殿,也可能是一座城池,但也有可能只是一间不起眼的屋子,甚至是一片坟墓。很多人认为鬼城其实建筑在地下,鬼城的人也只是在夜里才会出来活动,而现在,就是夜里。

顾销魂的身形飘乎不定,仿佛浮在空气中一般,又仿佛在海船上航行,脚步却是极稳。雪朱莲看似走得不急不徐,却始终与顾销魂保持着五六尺的距离,这样走了多半个时辰,雪朱莲渐渐觉得有些不对了。

原来还算灿烂的星光,此时竟然看不到了,因为周围不知何时升起了一层淡淡的薄雾,越向前走,夜雾越浓,看东西也越来越吃力。

顾销魂还在不在前面?

便在此时,夜雾中突然传来了一阵歌声,随着歌声,数点火星飞了过来,在雪朱莲眼前身后慢慢地旋舞,仿佛是一只只鬼眼,在打量着他。

雪朱莲毫不惧怕,也没有管这些鬼火,径直前行,他知道,前方便是幽冥鬼城。

一点鬼火突然绕到他面前,停在他眼前一尺外,雪朱莲进一步,它就退一步,就像活的一般。雪朱莲哈哈一笑,道:“回去告诉你们城主,有客人来访,要她先管好城里的大鬼小鬼老鬼死鬼饿死鬼怕死鬼胆小鬼吝啬鬼,免得他们一不小心,做了真鬼。”

那点鬼火像是听懂了似的,乎的飞回夜雾中,然后所有鬼火全都不见了。

眼前仍是淡淡的雾气,可是顾销魂那张艳丽绝纶的脸却出现了,她的声音不带一丝活人气:“到了,请。”

她说完这三个字,漫天夜雾突然像被狮子驱逐的羊群一般,飞速地散去了,星光又一次落在身上。

雪朱莲举头望去,他们不知何时已走出了沙漠,眼前是一条窄窄的小路,弯弯地通向前方一片黑林中。

“这是什么地方?”雪朱莲问。

“黄泉路。”顾销魂回答道。雪朱莲四下看了看,皱皱眉头道:“哦,果然没有客栈。不要说客栈,连个茶房都没有,这也是你们的迎宾之道吗?”顾销魂道:“不要急,前面会有的。”

二人还是一前一后,不急不忙地向前走,通过黑林又转过几个弯子,便听到哗哗水响。雪朱莲借着星光看到,前面出现了一条河,河上有一座弯弯的桥。桥很窄,人不可并行。

雪朱莲指着它道:“那河是不是叫忘川,那桥是不是奈何桥?”

顾销魂冷笑:“原来你认得路……”

雪朱莲耸耸肩膀:“我不认得,这是一位前辈高人告诉我的。”

顾销魂脚步一停,道:“是谁?”雪朱莲道:“是我奶奶。她还告诉我,走过奈何桥有一个土台叫望乡台,望乡台边有个老妇人在卖孟婆汤,忘川边有一块石头叫三生石,孟婆汤让你忘了一切,三生石记载着你的前世今生,对不对?”顾销魂继续前行,不再答话。

桥并不长,也不宽,但它却是最让人魂惊魄动的桥,因为一个人走过它,就意味着与以前的自己彻底告别。

雪朱莲却想也不想,抬脚便上,顾销魂却在桥心悠悠地道:“你为什么不回头看一眼?”雪朱莲道:“我为什么要看?我偏不看。”顾销魂幽幽地道:“因为那里可能还有一个你,那是你的肉体。你真忍心抛了它?”

雪朱莲哈哈大笑:“你的肉体呢?是不是也在那里?”

顾销魂不再说什么了,慢慢走过桥去。

星光灿烂,但不知为什么,照到这里时,竟显出一种青幽幽的寒芒,仿佛真的已不是人间。

桥边果然立着一块大石,对着桥的一面磨得如镜子一样光滑,上面刻着不少小字。雪朱莲站在它前面,眯着眼睛细看,只见上面写道:

奚笑佛,原名奚伯仁,山东曲阜人,终年三十三岁,十二岁出道江湖,师从“大梦神枪”顾横波,后与其女私通,被逐出门,十年后与其弟奚笑儒出海经商,竟成一代巨贾。四年前遭逢海难,船队尽没,孤身逃生,遂弃故园,行至陕边,创立万佛山庄,庚辰年四月犯下巨案,五月横死沙漠。

这些字笔锋凌利,起落间无波无磔,像是用剑刻上去的。

雪朱莲看完了,皱着眉头吱了一声,道:“奚笑佛真的已经死了?”顾销魂道:“对于阳间的人来说,他的确已经死了。可对于鬼城来说嘛,哼哼……”雪朱莲道:“原来这里刻的是奚笑佛的前生,我还以为能看到我的呢。”顾销魂冷笑道:“你的……还在雕刻当中,相信很快就完成了。”

雪朱莲白了她一眼,却没有反驳,因为此时,他已看到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妇人,正坐在一个土台前,她身边放着一张矮桌,上面放着五个碗,每个碗里都有还在冒着热气的汤。

孟婆,孟婆汤。

相传孟婆汤分成甘、苦、辛、酸、咸五种口味,你必须全都喝下去,之后再转世为人时,才会体会到完整的人生。而这里的孟婆汤是不是也一样?

顾销魂走到桌子边上,站定了不动。看着雪朱莲,雪朱莲大步走上前,看了看这五碗汤,问道:“我是不是一定要喝?”顾销魂点头,雪朱莲道:“如果不喝会怎么样?”顾销魂道:“没有人躲得过,你不喝,孟婆会捏着你的鼻子灌下去的。”

雪朱莲看了一眼孟婆,道:“这汤我不想喝,我看你年纪不小了,不如让给你。”孟婆抬头盯了他一眼,一双几乎没有任何神采的眼珠子翻了翻,嘶哑着嗓子冷笑一声:“你不是第一个说这话的人,小子!”雪朱莲笑问:“第一个说这话的人,后来怎么样了?”

孟婆道:“他不肯喝我的汤,我只好喝他的汤了,他的骨头汤。”

顾销魂冷然道:“你怕这汤有毒?”雪朱莲还没回答,孟婆自己端起一碗,咕咚喝了一口,道:“孟婆煮汤,童叟无欺,你还不放心?”

雪朱莲大笑:“我这人有个毛病,不太相信自己的眼睛。”顾销魂道:“那你信什么?”雪朱莲道:“我只信我的拳头。现在我的拳头在说话。”孟婆道:“说什么?”雪朱莲道:“它在说,只要你的肚子能接住它一击,我就喝这汤。”

孟婆舛舛笑着,将肚子一挺:“你若一拳打得倒我,就不必喝汤。”

顾销魂冷笑:“你知道不知道,孟婆的外号叫做‘铜头铁背棉花肚’?大力王高唐州的八棱紫金锤如何?打在她肚子上,就如同打进棉花包一样,全然无用,你的拳头比紫金锤还硬?”

雪朱莲哈哈一笑:“那要打了才知道。”说着他猛一运气,大喝一声:“接拳……”

这一拳确是虎虎生风,威力惊人,直可以开碑断石。

孟婆眼睛里露出了嘲笑之色,她鼓起肚子来接这一拳。

哗啦啦一声响,孟婆的身子竟然向前栽倒,整张桌子被压得粉碎,上面的五碗汤全都溅到孟婆的身上脸上,孟婆像是被扔进烤炉里的活鸭子一般跳了起来,双手捂着脸,惨叫不止。

雪朱莲看到,在她的指缝间,竟然掉下来一层脸皮。

原来这五碗汤虽然每一碗都没有毒,但任何两种配到一起,都是可以烧烂肠胃的剧毒。汤汁混合后飞溅到脸上,竟然连面皮也经受不住。

顾销魂的脸色也突然变了,她看到雪朱莲的这一拳根本就没打到孟婆的肚子,当拳头离她肚子还有不到一寸的距离时,雪朱莲猛然撤腕,同时拳头上带出一股强大的吸力,另上孟婆一直在向前运力,这一拳使她立脚不住,砸碎了桌子。

孟婆的惨叫来得快,停的也快,不过眨眼功夫,孟婆便停止了一切动作,直挺挺地死在地上。顾销魂此时终于体会到,雪朱莲生得虽然粗豪,但却是极有心计的。

雪朱莲耸耸肩膀,无奈地道:“这次,她可能去喝真的孟婆汤了。”顾销魂冷冷地道:“你也快了,你知道孟婆是谁吗?”雪朱莲扬扬眉毛:“我只知道她不是真的孟婆。”

顾销魂道:“她是城主最亲近、最信赖的人,你杀了她……我劝你还是回头,还阳吧。”雪朱莲盯了她一眼,道:“你不回头吗?要知道是你带我来这里的,如果你只带我的头而不带我的拳头来,孟婆绝不会死。”

顾销魂冷笑:“我已是死过一次的人,能回哪里去?”说着,她转回身,慢慢向前走去。

雪朱莲皱皱眉头:“现在我杀了孟婆,已是鬼城死敌,更回不了头。况且刑堂的人,一向只追杀别人,没有被别人追杀的习惯。”

顾销魂望着前方不远处一片飞旋舞动的鬼火,缓缓道:“一入幽冥了残生,你应该庆幸,因为你是第一个站着进入酆都城的外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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