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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接到罗幂电话的时候,我刚从学校下了课准备回家。

"亲爱的,我现在在北京呢!你在哪儿呢?"

"啊?你怎么会在北京的?"

"我们报社在做一个专题,我这次跟一个女孩一起来北京采访,嘿,说起来,这专题你一定有兴趣。"

"我?"我无法理解。

"对呀。我们报纸的娱乐版要做一期关于曾经的那些地下歌手的现状,我昨天晚上刚才北京,连夜就开始工作了,今天还得采访好几个歌手呢。等我忙完了,咱们见个面?"

"当然了,你忙完了给我打电话,我随时过去找你。"

"等会,我还有点事找你呢。"罗幂说,"我这回采访的这帮孙子,都太装了,不太符合我想要的标准,你那个旧情人,那个摇滚小子,他现在干什么呢?"

我叹了口气说:"他……他现在情况很糟糕。"

罗幂的声音一下子来了兴趣:"真的?怎么个糟糕法?你都不知道我见的这帮人,个个都俗不可耐,满口的大理想,没劲死了。我们需要一切真实的声音。"

"你不会打算采访他吧?算了吧还是,他不可能接受采访的。再说他现在的情况确实非常糟糕。他的嗓子坏了。"

"嗓子坏了?怎么回事?"

"……好像是声带长了东西,总之,现在没办法唱歌了,也没有什么收入,生活得非常苦。"

罗幂大叫道:"太好了,亲爱的,带我去见见他吧,就半小时OK了,我请你们俩吃大餐。"

我说:"罗幂,不是我不帮你,是我太了解他,他不可能会接受你的访问。他性格非常古怪。"

"我可以不写他名字的,我只想报道一些真实的声音。真实的人。真正爱音乐的人。和地下音乐的出路。这个群体现在越来越受关注,你可以跟他商量一下,不行再说呀。好不好,求你啦,就当我帮我一回。找不到鲜活案例,报道写得肉麻兮兮的,还不如不做这个专题呢。"

我为难地说:"我只能问问他,但是百分之九十,他不会同意的。你不了解他的性格……哎,我真的觉得问也是白问。他不可能接受什么访问。"

"就问一下吧。我先去采访其他人,你问好了,如果同意了,马上打电话给我,我定好餐厅咱们集合。"

挂了电话,我陷入矛盾中,说实话,我并不想打这通电话,明之后结果的事情,我不想去尝试,但是想到罗幂热情的声音,我又实在无法拒绝,心一横,我拨通了温特的电话,响了五次没有人接。

这样也好,也许是天意吧。我宁愿他不接这通电话。

我慢慢地往回走着,走到了公车站,等车的人很多,我排在了后面,等到公车的来临。

电话突然响了,是一个陌生的电话号码,我以为是罗幂,接起来却听到了温特的声音:"喂?是我。"

我激动地后退了几步,这时候车已经来了。人群围了上去抢座位,我赶快让开路,让别人去赶车,而我则用左手按住了耳朵,惟恐人群熙熙攘攘听不到温特的话。

"你在哪里?"

"你不是要我看病去了吗?"

"你去了吗?"

"去了。"

"怎么说的?"

"见面说吧。"温特简单地说,"你在哪里,我去找你。"

"我现在在下班的路上,这样吧,你说去哪里,我去找你。"我连忙说。

"那我们就在十条的柴火酒吧见吧。我一小时后到。"温特说完之后,便挂了电话。天知道十条的茶火酒吧在哪里。一小时,还好有一个小时,我赶快打车回了家,迅速地网上查了一下柴火酒吧的位置,然后迅速地换了一件看上去还不错的衣服,还甚至化了点妆,便向柴火奔去了。

推开茶火的门,一阵浓烈的烟味向我袭来,我忍不住咳嗽了几声,一个模样奇怪的男人走了过来,向我鞠了个躬"欢迎光临。"

我点了点头,感觉这个酒吧里乌烟瘴气,有点喘不过气来,而且里面好像有什么演出,闹哄哄的,我没有办法,只好退了出来,在门口等温特。

看了看手机上显示的时间,已经过去40多分钟,我打算就在门口等待一个小时后就会赶到的温特。

夜色已经暗了下来,陆陆续续有人走进柴火,都是些打扮地很朋克的年轻人,不羁的样子,吊儿郎当。我突然想笑,每个年代都会有这样的人诞生,他们好像约定好了一般一定要装扮成异常的模样,似乎才能够证明灵魂的与众不同,再披上一张所谓的艺术的网,便可以明目张胆地行走于那些胆小的,怯懦的凡人中间,以强硬的姿态宣战,我笑了,真的,我好像突然就明白了很多事情,也理解了很多事情,不会再为这些炫目而感到畏惧,更不会因为什么光芒而迷惑,每个灵魂躲进一具肉体,具有的使命不一样,但是开始和结局都是一样,谁都不必崇拜谁,谁也不必鄙视谁,也许会被别人的行为所惊动,但是不必震撼,更不必迷乱,什么才是生命的真理?谁可以解释无聊而冗长的人生?

我想起了红房子,这一刻我又开始怀念红房子,虽然红房子从来跟我也不是一国的,我从来没有融进去过,但是它没有了——我感觉到了无比的酸楚,失去正可以证明存在的意义,却无法挽回存在时的种种,今天盛开,明天衰败,这世界总是这样地循环往复,究竟什么是可以掌握在手中的?

"怎么没进去?"我被一个声音唤回现实,回头一看,穿了一身牛仔的温特正在我身后,浑身上下摸一包干瘪的烟。

"怕你找不到我。"

"怎么可能。"温特说完,便推门走了进去,仿佛象以前进红房子一样自如和直接,我跟了进去,再次看到了那个奇异装扮的男人,他再次对我微笑说了一句:"欢迎光临。"

我跟着温特转来转去,走到了一个VIP的卡座中,有一个小女孩走了过来,妖横地问:"喝点什么?"

"Tequila。"温特再次摸了摸口袋,也没再找出一包完整的烟,我说:"拿一包红双喜吧。"

温特看了看我,叫来了另外一个妖横的小女孩,要了两包555。

"早就不抽红双喜了。那是过去的事情。"

我点了点头,犹豫不决地说:"刚才我有一个朋友,她是报社的记者,她在做一个专题,是关于地下歌手的,想采访你,不知道你愿意不愿意……"

"地下歌手有什么可采访的?一群永远也混不出头的烂人。"温特轻蔑地笑了一下。

我说:"没关系的,我知道你肯定不愿意接受采访。其实她就是很想报道一下曾经的地下歌手的现状吧。"

"死的死,亡的亡,一片狼籍。不过,总是会有新的****腾空而出的。腾空而出,然后再跟垃圾一样一团一团地陨落,连片骨灰都剩不下。有的落下来,找到垃圾了,归到垃圾筒里,有的落下来没找到接受之地,便被一风吹跑了。"

温特如此直白的话让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这时候,女服务生带来了我们的酒。

两杯酒,两小瓶细盐,还有两小片柠檬。我瞠目结舌地看着这一堆东西,不知道该怎么处置他们,象个冒着傻气的土老帽,温特像个老道的吸毒者一样,把盐撒在左右食指跟姆指的边缘处,靠近鼻尖,舔了一下盐,然后把柠檬和酒一起喝了下去。一系列的动作是如此地娴熟,我想,仅仅因为这一个做得漂亮的动作,也会有女孩子疯狂的爱上他吧。呵呵,我学着他的样子,把盐撒在手指的弧度里,又学他的样子把酒一饮而尽。酒非常辣,和着盐和柠檬,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我想我一辈子都不会爱上酒这个奇异的东西。

温特看到我笨拙而充满勇气的样子,忍不住笑了,他说:"在墨西哥,Tequila还可以跟蝴蝶的幼虫一起喝。"

"为什么?"

"因为蝴蝶的幼虫代表勇气,据说它还可以改变酒的味道,让它更好喝,更容易令人兴奋。"

"就这么把酒和虫子一起喝下去?"

"当然不是,喝完酒,把虫子吐出来得了。"

我陷入不可思议的思考中,他说:"怎么?"

"我在想,要是有人一晚上喝20杯酒,岂不是要吐20条虫子出来?"

温特以一种看待外星人的眼光看了我足足有十秒钟,然后再也不理睬我了,我为自己的古怪想法而感到尴尬,这时候,女服务生端来了几瓶啤酒,温特拿起一瓶来就喝,我突然想起来今天的主要目的。

"对了,你今天去看病了,医生怎么说?"

"说我这病没治了。"

"不可能吧,怎么可能没治了。如果她治不了的话,我们再去找其他的医生,我不相信有治不好的病。"

"算了,我看你别再抱什么希望了,我已经跟你说了,即使能治好,我也不会再唱歌了。"温特眼睛四处地看着,说话有点心不在焉,"我就是刚才我说的那堆垃圾,落下来,没找到合适的垃圾筒,跟着风就吹没了。"

"不管你将来是不是唱歌,有病一定要治。如果那个医生真的说治不了,我明天就再去找其他的医生。"

"……"温特把目光收回来,再次看着我说,"一定要我治?"

"一定。"我坚定地点了点头。

他说:"好吧。医生说,我的病因为拖延的时间太久了,七八个疗程根本不可能治好。"

"多少疗程可以治好?"

"至少也要20个疗程。"温特看了看我。

"好。"

"20个疗程,四万块!去哪里搞那么多钱?!"

"钱的问题你不用考虑。"我说,"我会想办法的。"

"你有这么多钱?"

我说:"我没有,但是我可以想办法。"

温特没说话,继续喝着酒,我虽然勇敢地答应了治疗费的事,心情却一下子失落起来。天知道,这些年我折腾来去,存折上的钱不过三两万,一次要全部拿出来给温特治病也不够,我后面的日子将怎么过?但是这一刻,我真的没有容许自己犹豫,我想,钱总会有的,但是治病一刻也不能耽误,我马上想到了罗幂,是的,我想,罗幂一定会在这关键的时刻帮助我的。

"我先走了,这几天我帮你筹钱,一旦筹到了,会马上给你送过去。你不要担心钱的问题,先去把前面的几个疗程给治好。"

温特的表情很奇怪,他就这样一直地看着我,既没说谢谢,也不再坚持不治疗了,好像我的坚决确实打动了他的心,我为这个努力所赢得的成果感到高兴,又觉得借钱的任务很严峻,刻不容缓,于是我打算马上离开,去找罗幂汇合。

"等会。"温特喊了一句。

我停住脚步,回头看着他。

"你刚才说?有个朋友要采访我?"

我点点头,有点意外。

"叫她过来吧。"

更加意外,"你愿意接受采访?不,你不喜欢完全可以没必要接受这个采访的。千万不要勉强自己。"

"叫她过来吧,我倒要看看她要采访些什么。"温特嘴里咕噜地说着,将手里的酒一饮而尽。

不到半个小时,罗幂便乘飞车赶到。下了出租车,交上车费,罗幂飞快地对在门口等待的我来了一个无比热情的大拥抱,语速快得可以炒一盘豆子,"亲爱的,想死我了,终于见到你了,太开心了,今晚咱不醉不归啊,你的大帅哥呢?"

我被罗幂的热情冲昏了脑袋,好容易等她平静下来,我说:"他在里面喝酒,不过我不能保证他会配合你的访问。说实话,他能够见你实在太意外了。"

"一点都不意外,告诉你,这世界上没有真正低调的人,所有的人都是姿态。"

"他不是这样的。"我叹了口气。

"好好好,他与众不同,他跟别人不一样,他是SUPER MAN,他是叮噹猫。"

我们走进了酒吧。妖横的女孩子又拿来了酒单,罗幂豪放地点了一瓶芝华士,对着温特说:"很高兴见到你,我叫罗幂。"

温特似笑非笑地点了点头,有点拘谨地座位后面靠了靠,抽着烟,一幅不羁的模样。

"听齐齐说你嗓子坏了?"罗幂非常职业,还没等坐稳,就拿出了采访机,笔,还有记事本,开始了访问。

"报应吧。"温特笑笑。

"你当年为什么会选择做一名地下歌手?"

"就是瞎混。"

"你那时候做的是什么类型的音乐?"

"重金属。"

"你那时候音乐方面的偶像是谁?"

"我没有偶像。"

……

对话有条不紊地进行着,还算愉快,温特也出奇地配合,罗幂看来很满意,访问很快结束,三个人愉快地喝了几杯酒,我却因为钱的事情心事难安,也许是我的心理作祟,我觉得晚上的气氛有点诡异,并不是非常舒服,喝完了酒,我们分道扬镳,罗幂约我去酒店陪她聊聊天,我想到借钱的事情,于是跟她一起坐上了去酒店的出租车。

"喂,这就是你为之神魂颠倒的大帅哥?"罗幂语气里带着不屑地问。

"没你说的那么夸张。"

"天,我真的是没办法想象,你会为了这么一个男人,抛弃小凯。"

"罗幂,我根本没有抛弃小凯。我们俩从来没有开始过,我只是不适合继续在杭州待了。"

"问题是,我太震撼了……我以为他会多么与众不同,多么特别,多么具有吸引力,天,这么说吧,通过这次访问我真的非常失望,我终于明白了为什么中国养殖不出牛逼的摇滚乐,因为这帮人的素质简直太差劲了。"

"……"

"我以前报过幻想,我觉得民间肯定有高人,会有那种真正热爱音乐,热爱生活,只是没有机会的人,但是通过事实来看,这种人后来基本都成功了,没有成功的人,是没有成功的必然的结局。你可以想象你这个男人变成一个真正的巨星吗?呵呵,除了装酷,他们没有灵魂。真的,齐齐,我太失望了。说真的他真俗,俗得可以,比任何一个我采访过的地下歌手都俗,怪不得他们永远没法生活在阳光下,他们见不得阳光,就像一帮生了软骨病的小孩,他们只适合蹒跚地走在别人看不见的道路上,聊以自慰,不断重复自己很牛逼,就以为自己真的很牛逼,实际上他们空洞,茫然,没有理想,更没有未来。真的,别怪我说话太直接,他们就是一群社会废物。"

"我不懂摇滚。"我尴尬地说,"我只是觉得他很有才华……"

"他有什么才华?就我跟他说了一晚上话来看,他实在浮躁,而且,有才华的人实在太多了。有才华有什么值得骄傲的。"

我无语了。对于罗幂的评价,我无法发表任何意见,如果说,当年我莫名其妙地就以为温特是神的话,这么多年过去了,关于神的说法已经不再存在,但是因为曾经的迷恋,换取了现在的可怜,想到他目前的现状我都会觉得难过,我放不下他,已经无关感情的问题,至于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力量的驱使,我也说不上来。

"齐齐,你是个好姑娘,真的,小凯才是你适合的人选,而且他对你那么深情,你知道你的突然离开对他打击有多大吗?"

"他会遇到适合他的人的,那个人不是我。"

"你错了,男人不需要遇到适合他的人,只需要遇到他愿意为之付出的人,而女人需要选择一个能够愿意为你付出的人,这样才能组成一个幸福的关系。如果这个状态反过来,结局将是非常可怕的。"

"我无心想感情,这样对小凯太不公平。"

"我看你不是无心想感情,而是你鬼迷心窍了。你被这个只会耍姿态的男人给迷住了,当然,你不是现在才被他给迷住的,只能说明你是个很念旧的人,但是,齐齐,过去的,总会过去的,你要是一直纠缠在过去里,你的未来便是多么地可悲呀。"

"我对他真的已经没有任何的奢望。我只有一个心愿,希望帮助他把病治好。"

"然后呢?"

"……我没有想过然后的事。我只觉得,帮助他是我的责任。"

"你真是太傻了。"

"也许是吧。罗幂。如果可以的话,我想跟你借点钱。"

"你别告诉我是为他看病的事。"

"是为他看病的事。他的病很严重,需要看20个疗程。大概需要四五万块。我有三万左右,想跟你借一些,多少都没关系,我会帮他凑齐这个钱的。"

"我没听错吧?治个嗓子需要四五万?"

"他的病已经拖延了很长时间了,我怕他再拖下去,真的会出事。"

"齐齐……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呢?"罗幂非常不理解地说,"他是个男人,他有父母,有朋友,他生病了可以找父母要钱,再或者找朋友借,他甚至必须要自己赚钱去养自己,你这样,算是怎么回事呢?"

"他没有朋友。曾经乐队里面的人都各奔天涯了,原来的那些朋友也都散落到不知道什么角落里去了,这些年他因为嗓子坏了,心情非常糟糕,整个人都堕落了下去……罗幂,你不要再劝我了,我一定要帮助他,如果你拿我当朋友,就帮助我这一回吧,我会很快把钱还给你。"

"好吧好吧,我不是不借给你。而是我觉得这件事……怎么说,太不靠谱了。我真的没有办法接受你会为了这样一个男人,这么多年蹉跎在里面,老天,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缘分?"

我的眼睛再次红了,我望向窗外,拼命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

那晚,罗幂当下取出了两万块钱,并嘱咐我说:"别把自己的钱全取出来,万一有什么事,你找谁哭去。"

我带着罗幂的钱,打了辆车一路哭着回了家,夜色已经很深,司机不断地从后视镜里看我,我却始终无法克制住自己的情绪,复杂的感觉纠缠着我,有对自己的可怜,有对罗幂的感激,也有对这件事的更加确定的坚持,我走到门口的ATM取款机里,取出了三万块,打算尽快给温特送过去。

罗幂临走前又给我打了一通电话,非常非常严肃地说:"齐齐,那个男人实在是太危险了,你赶快离开他吧。不管他以后成为巨星也好,落魄街头也好,这是他的命运,你不是神,你帮不了他。"

我点了点头,笑了。

我仍旧是找方琳把钱给温特送去的。

我不想看到他因为拿到钱而对我有什么寒暄和客套,那会令我们之间都不自在。这件事由第三者去做,会比较自然,方琳当然是最好的人选。

方琳接到钱,仍旧象以前一样惊讶,而且这次惊讶的程度超过了以前。

"桔子,你哪里来的这么多钱?"

"借了一个朋友的,自己也凑了一些,不管怎么样,治病要紧。"

方琳有些欲言又止的样子,但是还是把钱收下了,她说:"钱我会尽快交给他,不过……"

"我已经知道了,"我阻止了方琳把话说下去,"道理我都知道,但是我没有办法看着他这样下去,不管他将来会是什么样,目前就先把病治好。如果你有时间的话,陪他去看病吧,我想,他真的很孤独。需要帮助。"

"我可能过几天要离开北京了。"方琳满腹心事地说。

"为什么?"

"我认识了一个台湾人,年纪不小了,离过两次婚。对我很好,想带我去台湾生活,我考虑了一段时间,觉得这也是不错的选择。"

"你已经想好了吗?去台湾生活?去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

方琳叹了口气说:"我也不知道,这个选择是对还是错。但是……你看,我都老了,27岁了。后面的路还能怎么走?接二连三地遇到一些不靠谱的男人?谈一场一场不靠谱的恋爱?不如来点实在的吧。那个台湾佬虽然已经40多岁,不过看上去还算年轻,又有钱,在台南还有农场,我如果跟他结婚后,至少不用再为生活奔波,过上舒适的生活,在台湾的乡下看看风光,日子会过得很舒服。"

听了方琳的话,我有些难过,我对面的方琳,再也不是我记忆中的方琳。好像自那次自杀事件后,方琳便死了,取而代之的是另外一个女人,有点陌生,但是又很熟悉,也许对于她来说,我也是一样地随着时间的流走而变化,甚至连我自己也感觉到了变化,心态上,思维方式上,我突然想,如果在这样的改变中,我也选择一个完全无关紧要的人,也许是合适的机会。

"桔子,你也不年轻了,应该为自己考虑一下了。温特不是一个靠得住的人,更不是一个可以一起生活的人,我们没有必要为他赔上了青春,再赔上后面的幸福。"

"方琳,其实我对温特,真的已经没有什么感情上的奢望。"

"你虽然这么说,但是在你的潜意识里,还是爱他的。"

"不是的。"

"否则,你为什么要帮他?我无法理解。"

"我也不知道。我只是觉得我应该帮他,如果我不帮他,我的心里会不安的。"

"如果他骗你呢?"方琳脱口而出,"如果他从来就是个骗子呢。如果他是个杀人犯,纵火凶手呢?"

我笑了笑,说:"骗子,凶犯……生病的话,能够帮助他的,我也想帮一下吧。我不是以为自己是天使,但是,我是真心地希望他能够好一些。"

"希望你能够好起来。真的,桔子,我很为你的状态担心。你有些太认真了。其实这些年来,我在社会上混着,唯一学会的,就是不能太认真。人生就像梦一样,你一认真,很多事情就会变得很被动,不如开心一些,把一切都扔到月球上去。桔子,我好想念你拉小提琴的那段岁月。但是我们的时光,已经过去了。"

"你会很幸福的,方琳。"我由衷地说,"我也会的,我们都会很幸福的。"

方琳点了点头,伸出了手,我把手也伸了过去,她紧紧地拉住了我的手,眼睛红了,我被她感染,眼睛也红了,这一次见面感觉很奇怪,就像是生离死别一样难过,似乎这次之后,我们再也无法见面了,可是,想到台湾的乡下,从此会有一个百灵鸟一样美好的歌喉的女孩徜徉漫步,我真的觉得非常感动。

我再也没见过温特。

方琳走的那天,我去机场送她,她穿了一件白色的纱裙,头上戴了一枚细细的发卡,象个从童话故事中走出来的小公主,谁都看不出来她曾经有过那么多的伤心往事。

那个台湾男人正在打电话,浓重的台湾口音,衣冠楚楚,戴了一副宽边的眼镜,一直在微笑,教养良好的模样。与她当年认识的男人可能没有一样类似,却又感觉这似乎是上天为她安排的完美的港湾,直到登机前,他的电话才讲完,他拍了拍旁边小鸟依人的方琳,又跟我礼貌地握了一下手,说了句:"有空来台湾玩吧。"

我点了点头,对着旁边微笑的方琳说:"一定要保持联系。"

方琳说:"忘掉温特吧。你看。生活多么美好,天那么蓝,云彩那么白,没有必要一定要留恋夜晚的繁星。"

我也笑了笑,方琳跟那个男人转身向我挥手告别,然后拖着行李箱去登机了。

我乘机场大巴往回走,途中太阳一直照射在我的身上,有些刺眼,又觉得烦躁,我拿出手机。给温特打了通电话,没人接。我闭上眼睛,脑子里不断地想着方琳的话,生活多么美好,谁会贪恋夜晚的繁星呢?也许这也是到了我该向温特告别的时刻了,我想,这是我前半段生命,大部分青春中最重要的一个决定,我已经想通了,也许我真的应该把早该卸下来的一切及时地卸下来了,把过去交还给过去,把未来把握在手中。这才是我该做的事情吧。

谁才是我生命中真正的伴侣?小凯?抑或是其他的陌生人?我笑了。觉得充满神秘的生命很有趣。

我再次给温特打电话,我想问一下他的病情。已经过去两周了,想必治疗已经初见成效,电话响了四次,突然有人接起电话了。

"喂?"

竟然不是温特。

"我想找温特听电话。"由于没有防备,我有点张口结舌地说。

"我也在找他呢!"对方是一个暴躁的中年女人的声音。

"啊?你是?"

"我是他的房东!这小子欠了我三个月的房租,现在失踪了!真******不是东西,三天两头地欠钱,现在又玩一失踪。"

"怎么可能,他是不是去治病了?"

"他还有钱治病?我现在找他要房租,你要是他朋友,赶紧联系他一下,让他赶快把房租给我交上,否则我把他的这些吉它什么的破玩意都扔掉。"房东的声音非常愤怒,我的心沉了下来,失踪?怎么可能?

"别着急,会不会他有事外出了?"

"我都找他一星期了!哪儿都没人,跟死了一样!连个屁都没放,我刚去派出所报案了,连身份证都是假的,我这都快气爆炸了!"

"他欠你多少钱?"

"三个月房租是1350块,这月电话费是167块3毛9,宽带费120,水电费还差我82块5,一共1719块8毛。"

"我这几天尽量找找他,如果实在找不到,他欠你的钱,我会帮他还上的。"

"真的?"房东一听到这话,马上口气就软了下来,"其实,我也不富裕,就指望这老房子的房租了,这不我孩子考初中,我月月地出去给人送货,还不够他学费的。"

"我知道了,放心吧。我会尽快跟你联系的。"

房东赶快把她的电话号码告诉了我,然后再三地说了一通好话。然后挂了电话。

第一个念头就是找到温特。可是,除了这个固定的电话,我该去哪里找温特?我想到了治嗓子的老太太的家。我下了车,打了辆出租车,直奔老太太家去了。

我看了看表,正好是下午3点钟,应该过了她休息的时间了,我耐心地敲了敲门,老太太给我开了门,看了我半天,说:"看你有些眼熟。"

"对,我几个月前来过,说有一个朋友,以前是唱摇滚的,他的病很严重,您说可以先来看看病情。他后来来找您看过了,说病很严重。需要20多个疗程才可以治好。"

老太太用奇怪的目光看着我,说:"我治病这么多年,从来没有一个人需要治20个疗程。"

"……"我也呆住了,脑子一片空白。

"别说20个疗程,再严重的病,八个疗程也一定会好的。还有,最近也没有什么新的病人来找我,至少这一个月内没有。我出国了,一个星期前刚回来。"老太太眼皮没有抬,表情仍旧很冷淡,却比之前多了一些同情。我的心却彻底凉到了底。我真的觉得眼前昏暗,好像几年前的某一个下午,当我从医院里出来的时候,一模一样的感觉。

"你是被人骗了吧?"老太太看我的表情不对,问道。

我沉默了一会,然后抬起头来说:"可能是吧。"

"现在骗子太多,不过象你这么好心的人可真不多了。"

我听着这句话,反复地想着周围人对我的劝告,和温特的离奇失踪事件,觉得真像是一个巨大的嘲笑。几年前,我曾经为温特搞得浑身伤痕,几年后,我再次主动地为温特搞了一个人财两空,我是不是应该大哭一场或者崩溃掉,来配合这戏剧性的结局呢?奇怪的是,虽然我已经被这件事震撼得天昏地暗,但是我却没有特别剧烈的难过。难道是这些年的成长,真正地令我成熟了,改变了?还是说,我终于可以真正地,在灵魂深处,摆脱掉他魔鬼一样的纠缠了?

我告别了老太太,在她怜悯的目光中离开她凉爽的家,手里还拿了一本她送我的三世因果论。她有信仰,于是清静而理智,她希望我能够坚强一些。

这世界上任何一件事情,任何一种感情都可以找到因果的话,我真的没有理由去抱怨任何,如果这样消失能够令温特得到他心灵上的快乐,那么我也没什么值得伤感的。

温特真的失踪了。

聊天室里都不见了他的影踪。点他的ID,已经显示Bombgere有两个月没有登陆过,也就是说,温特真的消失了。我也去过柴火酒吧一次,看到了装扮奇异的男服务生,问了关于温特的情况,但是他似乎从来没有过对温特的印象。

一个人想消失,是多么地容易,只消搬个家,换掉电话号码,全世界就再也没有了他的消息。

我有时侯在想,也许温特并没有离开北京,仍旧在某一个街道的某一个小屋里窝着,他只是不愿意再跟我联系了吧。

我不想再打探他的去向。虽然他的失踪令我惊讶,但是这样的结局一点都不离奇,是预料得到的,谁也掌握不了谁的命运,谁也改变不了谁的人生。

我把他欠下的钱还清楚后,把他留下来的吉它和一些散落的旧乐谱带回了家,虽然温特失踪了,但是这把吉它还在,当年它陪伴了他多少个寂寞的夜晚,那些乐谱也曾经见证了他的才华,当然这才华对于别人来说,可能是不屑一顾的,对于我来说,却是非常珍贵的,我同情他的际遇,怜悯他的处境,当然我有一百个理由恨他,但是此刻我非常平静。就当他是个老朋友吧,也让我心疼,也让我牵挂,我想,就这样地消失了也是不错的选择,至少我终于可以真正地与他之间,做一个漂亮的了结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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