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两日,杜芷茵都很古怪,时而像个小孩子一样撒娇,时而又像个女强人,时而又温柔贤惠,时而又体贴妩媚,直到这天傍晚时分,两人从饭局里出来坐在回程的车上时,樊谦澄对她说:“芷茵,我爱的一直都是若熙,订婚的事,我自会处理。”
杜芷茵当时什么表情都没有,也没笑也没哭,她很淡定,眸子清清的,和往常一样回到酒店,各自回各自的房间。
才合上房间的门,杜芷茵两脚一软,倚着门划坐落地。
她究竟什么不好?
这么多年,他还是不看他一眼?
她咬住唇,眼泪不甘心地大滴大滴划落。
明明她才是未婚妻,为什么得不到半点怜爱?
想着,她缓缓站直身子,走到浴室,拧开花洒,任由冷水从头淋下,冰冷至心,她却麻木不仁。
在浴室里淋了许久,她才觉有些清醒,索性洗了个澡,心里隐隐痛得厉害,那么爱一个人,偏偏什么都换不来,她被冰冷的水冻得直颤抖,又死忍着不换成热水,强忍到洗完澡,她用柔软的大毛巾将自己包裹起来,独自坐在床边,打着冷颤。
她的樊谦澄其实是关心她的,她努力地想着他守在她的病床前彻夜不眠的时候,她希望自己永远也不要痊愈,她想着小时候她一生病,樊谦澄就会给她买礼物,不管是一小盒糖果还是一个布娃娃,她都无比珍惜,她喜欢他去探病的时候对她暖暖一笑,从小到大,她都一直想跟上他的步伐,他很聪明,她很努力,他读书很好,她就用百分之三百的劲头去拼命读好书,为了和他上同一级同一个班,她花了多少时间去啃书本?别人都以为是她聪明跳级,只有她自己知道,其实她并没有那么聪明,聪明的背后她花了比常人更多的精力。
身子终于暖和起来,她突然想起了些什么,急急走到自己的行李箱,翻来翻去,翻出一件黑色的连衣短裙套上身,她就想喝两杯酒,把自己灌醉,活了二十几年,头一回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穿好裙子,化上妆,再踩上一双高得不能再高的黑色鞋子,她独自一人下了楼,出了酒店,拦了辆出租车就直奔这个城市的酒吧街。
一个失意的女人,一个风情万种皮相极好的失意女人,随便往酒吧里一坐就是一道风景线,再加上杜芷茵这种举手投足间落落大方优雅美丽的女人在酒吧里便算得上是极品,她这么一个人在大弧型的吧台前一坐,一杯酒还没喝完,这搭讪的男人就换了好几个。
“走开。”杜芷茵就是想喝两杯酒,她对男人一点兴趣都没有,在她眼里,再也没有人能与樊谦澄相比。
“小姐一个人吗?”无奈这些搭讪的男人没一个识趣的。
“没听见我说走开吗?”杜芷茵白了那男人一眼,很没耐性地冷冷说着,又继续喝酒。
男人见她不理不睬,自觉没趣,扭头走开。
杜芷茵烦闷地皱起眉,举起酒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四年前,她和樊谦澄从国外留学回来没多久,恰缝樊家和杜家在生意上不太顺利,两家为了在商场上争得更多份额,于是便决定让两家的孩子订婚,以便两家能更好地合作,更好地发展,当时她听到父亲杜****和她说订婚一事的时候,她乐得一整晚都没睡好,她多年的梦终于可以圆了,她要当樊谦澄的妻子,努力这么多年,为的就是这个结果,那晚,她查了一整晚的婚纱礼服资料,心里盘算着如何将自己打扮得更美丽动人。第二天,她就迫不及待地跑去樊家找樊谦澄,她知道他一定也知道长辈为他们所安排的,可她没想到,她所遇到的不是那个笑得很暖很和睦的樊谦澄,而是一个怒气冲冲的樊谦澄,她看着他拿着一枚车钥匙从她身边擦身而过,甚至连看都没看她半眼,那样子冰冷陌生,她的心当时就咯噔一下,他径直走到一辆跑车面前,发动引擎,扬长而去,她呆呆地看着车子迅速消失在视线里的时候,她的眼泪急速地模糊了眼睛,那是头一回,她不知道为什么。
后来,她才知道,樊谦澄拒绝与她订婚,她当时不停地问自己为什么为什么,樊谦澄从小到大都对她很好,好得比自己的哥哥杜芷健还好,为什么他拒绝订婚?她不明白,她想不到为什么。
当时的情况很糟糕,樊家几乎要与樊谦澄断绝关系,尽管这样,樊谦澄依然没妥协,硬是一个人独自离开了樊家。
而她,守在家中,开始每天不停地想着为什么,为什么樊谦澄宁愿与樊家断绝关系也不愿意和她订婚?为什么他宁愿离开樊家也不愿意与她订婚?为什么他从小到大都对她很好而这个时候却撇下她不管?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她想不出为什么,她究竟怎么了?她究竟哪里不好?她究竟做错了什么?
当她又一次喝下杯中酒的时候,她忽然有了勇气,从包里翻出电话,按下那串熟悉到滚瓜烂熟却不怎么经常拨打的电话,电话一通,她听见了樊谦澄的声音:“芷茵?”
“为什么?”她喝得有些迷糊,问为什么的同时,眼泪也随之落下,大滴大滴地滴落在吧台的台面。
“芷茵,你怎么了?你在哪?”
电话那头的声音有点急,她听出来了,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笑开,笑得惨烈,“我在哪?跟你有什么关系?”
“芷茵,你是不是喝酒了?告诉我你在哪?我现在过去。”
“你来做什么?我喝不喝酒关你什么事?”她扯高了嗓门,不爱她,凭什么假惺惺地关心?
“你在哪?”
电话那头,声音明显的不悦,她也听出来了,笑得更欢:“你告诉我为什么,我就告诉你我在哪。”
电话那头沉默。
杜芷茵咬住牙,等待了片刻,突然一生气,将手机狠狠地摔在地上。
她在哪?关他什么事?他紧张个什么?她不需要他这样虚假的情谊。
她的心又开始隐痛,爱上一个不爱自己的人,原来心可以这样痛,眼泪不争气地掉落,心口痛得几乎让她窒息,她大力呼吸着,却无法平缓。
她笑着举起酒杯,喝下手上那杯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满上的酒,她还清楚记得六岁的时候樊谦澄拉住她的手对她说:“来,咱们一起玩。”她对他的记忆从那时便开始,从而根深蒂固,想抹也抹不去。酒精在喉咙里划落,冰冷的液体在胃里逐渐炽热,她只觉心好痛,同时,眼前天旋地转,她的眼睛再也看不清周围,她的大脑是大片大片的漆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