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 章 我爱你，怎么会太晚才发现（1）
沈宅打扫了两日，总算妥当。阿婆自然要搬进去住的。沈仲儒夫妇担心老人家一人独处，也跟着要搬进竹苑。唯有沈锡白，死活不肯挪动。
倪影笑话他，他还答得理直气壮：“人各有志，干吗勉强我？”又笑嘻嘻凑到倪影面前，问：“你不是最想体验的人吗？怎么临到头了却没反应了？”倪影扯了扯嘴角。她之前婉拒阿婆的邀请，说不遗憾是不可能的，但犹豫再三还是放弃了这个机会。清明祭祖，好歹是家族活动，她是个外人，这时候还是不要凑热闹的好。
沈锡白见她一声不吭，一把拉出沈东阳来，半真半假教训他：“你倒是开口说话啊。”
后者只是笑。
倪影知道沈东阳是尊重自己的决定，心头不是没有暖意的。只是，他如果再诚意邀请，她不知道自己会不会答应。
沈锡白在一旁鬼叫：“你们两个收敛一点儿，光天化日下，只顾着眉目传情啊？”
倪影登时红了脸，为了掩饰尴尬，作势要打沈锡白，却每次都被他险险躲开。看着他那副欠扁的模样，偏又抓不到，实在是郁结。
阿婆从主楼里走出，见着这副场景，不禁笑道：“这老宅子里总算又有了一点生气。”
跟在身旁的沈仲儒夫妇亦微笑着点头附和。沈仲儒看了一会儿，好气又好笑道：“锡白真是，老大不小了，总逮着小姑娘闹腾，算什么事儿。”说罢看向妻子，交代一句：“回头你说说他。”
丈夫发了话，王霞顺着他的意应下来，又说：“那小姑娘言行举止，看着不像小户人家出身的。”早在一块儿吃饭的时候，她就注意到了，倪影礼数周全又表现自然，一点也不畏手畏脚。“听东阳讲，她一个人在这里住，还开了家书店，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沈仲儒低声告诫：“别人家私事，咱们别多管。”
“这道理我自然是知道的。”王霞瞪丈夫一眼，“还不是见着东阳喜欢她，咱们长辈的，总得多留意下。”
“是个好姑娘。”阿婆笑道，“只是，还是没开窍的小姑娘呢。”
沈仲儒与王霞彼此对视一眼，均没有出声。
倪影还在与沈锡白追打，余光见着几个身影立在不远处，下意识扫视去，看清是阿婆和沈仲儒夫妇，当即低低“啊”了一声，硬生生停住脚步，面带窘意。
见她那副反应，沈东阳和沈锡白都明白过来，循着她的视线望去。沈锡白最先跳过去搂住阿婆：“阿婆，小影子和东阳又欺负我。”
沈东阳走过去，反唇相讥：“一般先告状的都是恶人。”
倪影偷偷笑。
沈锡白倒不以为意，仍是笑嘻嘻的模样，讲：“阿婆，小影子说明天不来了。”
倪影不禁额头黑线。
沈锡白不依不饶：“阿婆，你叫小影子来，她肯定乖乖听话。”
倪影偷偷瞪他一眼，笑着解释：“阿婆，明天我要去医院复查手指，就不来看您了。”一听就知道是借口，但这样的借口寻得恰当好处，既免了尴尬，又礼貌得体。
沈仲儒若有所思。
沈锡白仍要说些什么，被自家老妈大人眼神示意，一耸肩，乖乖换了话题：“哎呀，我饿了，我们吃饭去吧。”
天色确实不早了。倪影忙出言告辞。
“一起吃饭吧。”沈东阳看向她，笑得温和，“我们也去夏离家的饭店好了。”
“不行哦。”倪影悄声同他说明，“夏嫂一早就说要准备明天清明的东西，晚上不营业了。”然后扬声同阿婆和沈仲儒夫妇道别。
离开沈宅，倪影一个人去夏家饭店解决民生问题。一眼看去，石桥那边，饭店的店面只开了一小半。她钻了进去，里头没开灯，灰蒙蒙的，不甚明亮，亦没见着夏嫂的身影。她叫唤了一声，摸索着开了灯，朝厨房走去，依旧没找到人。正纳闷着，身后突然响起夏离说话：“我就说听见了你的声音。”
倪影被吓了一跳，一边喘着气一边拍拍胸口，嗔怪道：“走路没声，你是猫啊？”又张望几眼，问：“夏嫂呢？”
“在后院。”夏离抬手抹去额头的汗。
“咦，这么热？”倪影这才注意到他只穿了一件长袖衬衫，将袖子卷起挽至肘部，解了最上面的三颗衣扣，可以瞧见凸起的锁骨。又因为出汗，衣服贴着身体，隐约可见身材，瘦是瘦了点，但并不缺乏肌肉。倪影有些微尴尬，不着痕迹调开视线，仿佛随口一问，“做什么了，弄得浑身是汗？”
“干活啊。走，去看看就知道了。”夏离只笑，故作神秘。
倪影挑眉，扔过去一个鄙视的眼神：“卖什么关子？”
夏离瞪向她：“走几步路又不会要你的命。”
倪影回他一声“嘁”，抬腿往外走。
俩人一前一后走进后院。夏嫂正站在石磨旁，一眼瞧见了他们，放下手里的面盆，笑道：“真是倪小姐来了。还是这小子耳尖，我什么都没听见，他就说有声音。”夏嫂就着围裙擦手，走近几步：“饿了吧？饭已经焖那儿了，我炒个菜就成。”
“没事，不忙。”倪影看了看石磨，又看向夏嫂，不解问，“夏嫂，你们在做什么呢？”
“哦，磨黄豆呢，晚上做豆腐。”
居然是做豆腐！倪影睁大双眸，对上夏离满是笑意的脸，一下子不知道说什么。
“没见过吧？”夏离朝石磨的方向做了个手势。
“是没见过。”倪影老实承认，越发好奇，“平日里吃的豆腐原来都是你们亲手做的？”真不可思议。
夏嫂见她那副难掩吃惊的模样，不禁笑起来，道：“那哪来得及每天做？明天上坟拜祖宗，东西要自家做的才好。”
原来是这样。
“我去炒菜啊，倪小姐随便坐，一会儿就好。”
不等倪影反应，夏离已经替她回答：“你去吧，妈，这里有我。”
待夏嫂的身影转入房中，他指了指石磨，一副了然的神色：“是不是想试试？”话音一落，便见倪影已乐颠颠朝那边走去，眼神在磨盘和放着泡好黄豆的面盆里飘来荡去，笑嘻嘻问：“要不我们搭档？”
夏离应得爽快：“你加黄豆，我推磨。”
倪影连忙摆手：“不要，我要推磨，那个看上去比较没有技术含量一点儿。”力气活，应该不难吧？
夏离没有发表看法，顿了顿，只问：“你确定？”正因为是力气活，某个人应该没那个水平吧？
倪影将头点得甚是用力，又像是怕夏离不答应，一个箭步上前，霸占住推磨的位置，扬起媚笑，示意他赶紧准备，然后很有气势得喊：“我开始了哦！”
夏离似笑非笑的看向她，什么都不说。
居然，纹丝不动……倪影额头黑线，假装忽略夏离的揶揄目光，捋了捋衣袖，调整姿势，再尝试用力。磨盘动了！不过，只是动了一点点……
夏离终于憋不住，大笑出声。
倪影忿忿抗议：“落井下石，雪上加霜，火上浇油，不是好人！”结果夏离笑得愈发夸张。倪影怏怏的叹口气，难得主动认输。
夏离勉强收住笑，五官挤成很神奇的模样，清咳一声，示好道：“别小看力气活，推磨也是需要技巧的，姿势很重要。要不要我教你？”
倪影撇撇嘴，拿哀怨的眼神看啊看。
夏离差点又要笑场，紧赶着走过去，先摆了个姿势，然后仔细交代要点，做完示范后退到一旁，很配合地让倪女侠上场。
“这样就可以了？”倪影对他的好心表示怀疑。
夏离鼓励她：“试试。”
倪影犹豫的打量他几眼，搓了搓手，依样画葫芦站好，深呼吸，使劲一推。磨盘是转了，虽然看上去非常缓慢，但比起先前的两次，确实进步很多。
“你行不行啊？”见她脸颊都憋红了，夏离赶紧阻止道，“还是我来吧？”
倪影咬牙挤出几个字：“别说废话！”
夏离憋着笑，舀了一勺黄豆，迅速倒进磨盘中央的入口小洞，不忘交代一句：“不行就停下来。”
事实证明，力气活也是需要技巧的。倪影第一次推磨，不知道怎么固定使力点，大半时只能花蛮力，结果事倍功半，才几分钟就出了满头大汗。她抿着唇又逞强了一会，到底缴械投降，喘着气问：“怎么这么重啊？”
“这本来就是男人的活。”夏离唇角带笑，走到她旁边，“好了，你去加黄豆。”
有人不甘心：“看你刚才没那么吃力啊。”
“因为你笨。”夏离答得甚是理所当然。
“啊——你这个坏人！”倪影推开他，霸住位置，双手搭在推磨架子上，一副无赖样，“是你这个师傅太没用！”
“师傅领进门，修行靠个人。”夏离一脸无辜，随即站到她身后，微微靠前，左右手各自覆住她的手背，“刚才不是说过了，重心要恰当好处，你难道没学过杠杆原理啊？”然后抓起她的双手，重新选好握杆的位置，又踢踢她的双脚，调整姿势。
他手长腿长，仿佛将她拢在怀里。他的前胸轻贴着她的后背，说话时，温热的气息撩拨她的耳垂。倪影突然感到心跳如雷。
而始作俑者好像一点儿都没有注意到俩人姿势的暧昧，自顾自讲他的话，似乎打算言传身教，以证明徒弟的无能是资质问题，并非他这个师傅的过错。
“……使劲啊，发什么呆？”
“啊？”倪影发现自己完全没有听清他刚才说的话，越发觉得窘迫。太没道理了，被一个小男生挑逗得失魂落魄。她忿忿抽手，往前挪了一小步，稍稍远离他，却不敢回头，只佯装气鼓鼓抱怨：“没意思，不玩了！”
“喂，哪有你这样的？”身后的声音似乎带了点无奈。夏离的保持姿势不动，依旧将倪影圈在他与石磨推杆之间。
“怎么啦，你有意见啊？有意见请保留。我饿了，我要去吃饭。”她回头，瞪了他一眼，然后一把推开他，蹬蹬蹬朝屋里跑。
留下夏离待在原地，笑得异常灿烂。
晚饭时，店里就倪影一个客人。
倪影正准备开吃，见夏离从后院转出来，湿着头发，换了件衬衫，大概是刚去洗澡洗头了。她躲开他的目光，决定专心吃饭，突然听见夏离喊：“妈，晚上就我们三个人，一桌吃吧？”平日里他们是分开吃饭的，她在店面吃，夏离在厨房或者钻去自个儿的房间里吃。
倪影一时有点头疼。夏嫂肯定看重她的意见，所以夏离那话其实问的是她。按照平时她的作风，自然是不介意的，但这会儿心里头有点异样，因着之前的尴尬，“同意”两个字憋在胸口说不出。
夏离却更直接，不等倪影说话，也不管她是否纠结，自顾自把饭菜端到她那一桌，特坦然自若地在她对面坐下了。倪影瞧着他那副坦荡荡的神情，一时气结，决定再不跟他说一句话。
夏离却是一脸无赖得凑过来。
“明天清明节，你有没有安排？”
倪影当做没听见。
“还是跟沈老师一块儿，去沈宅？”
倪影埋首扒了好几口饭，差点噎着，手忙脚乱接过一杯水，喝光了顺气了才发现是夏离递来的，气得五官纠结成一个包子。
夏离继续死皮赖脸，笑得跟朵花似的：“不要去沈宅了吧？就一个老园子，天天看，有什么意思？”
要你管？倪影恶狠狠瞪他。
夏离完全无视她的表情：“要不你和我一起去上坟吧？”
滚远点！倪影只觉得眼睛睁得越来越酸。
“不远的，就山脚。山上的野杜鹃开花了，很漂亮的。”
嗯？
“运气好的话还能碰见松鼠。”
嗯嗯？
倪影没有意识到，故意装成铜墙一样的脸上，悄悄裂开了一道缝。
显然被夏离瞧了出来，怂恿得愈发起劲。“你是不是都没去附近的山上走一走？要不明天我陪你转转？”“那边的溪坑，水很清的，我陪你去摸螺丝？”……不过呢，缝是有了，倪影的犟脾气却同样是非一般人能破解，依旧是保持沉默一言不发。夏离自说自话好一会儿，只好讪讪地摸了摸耳朵，调头朝厨房喊：“妈，先吃饭吧，等会我帮我。”迂回路线虽然费时，但效果有时极佳。
夏嫂姗姗来迟，又端了一盘腌萝卜，问：“倪小姐要不要尝尝？自家腌的。”
倪影自然是给夏嫂面子的，尝了一口，忍不住夸赞：“很好吃啊。”
果然老妈出马，非同一般，仅一盘腌萝卜就引得倪影开口说话了。夏离当即接话：“我妈腌萝卜的手艺可是全镇一绝啊，你有机会吃到，是你的荣幸。”换来夏嫂嗔一句“死小孩”。
他嘿嘿笑，突然道：“妈，明天倪影和我们一块儿去吧？”
倪影大惊失色，看向夏离，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这小P孩居然懂得采取策略了！可是她不愿参合沈宅的祭祖，当然亦不会加入夏家的上坟。
夏嫂显然也感到有点意外。
“她说想去爬山。”夏离作无辜状。
啊？她什么时候说的？倪影一瞬间想灭了这个睁眼说瞎话的小P孩，无奈夏嫂在场，只能强自按耐。
夏嫂信以为真，当即点头同意：“哦，那好。你明天陪倪小姐去山上走一走。”接着转向倪影，笑容温和，“山上虽然没什么野兽，还是让阿离陪着你的好。”
“不用麻烦！明天你们有事呢，我下回再说吧。”
“有什么好客气的。”夏嫂读不出倪影的无奈潜台词，语气真诚，“反正阿离去了也帮不上什么，等拜了祖宗，就让他陪你在山上走走。”
“……好。”倪影面带微笑，悄悄伸出手，在夏离的大腿上狠狠一扭，心满意足得看到夏离扭曲着脸却什么也不能说的哀怨模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