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 章 坦白（上）
听到沈骏回国的消息，邱亦心几乎是落荒而逃。他们两家是世交，沈骏自幼与她青梅竹马，对她早已表示了誓在必得的决心，两家的父母也是乐见其成，惟独她每次见到沈骏都像老鼠见到猫一般。
她怕沈骏，没来由的怕。她从来都知道她的爱情或者婚姻不是由她一个人可以决定的，因此她潜意识里一直抗拒成长也抗拒爱情。她羡慕沈骏，他可以很明确的表示自己的心意，主动选择自己想要的恋人，可另一方面，她心头也一直紊绕一个疑问：沈骏选择她究竟是因为她是邱亦心还是因为他同样别无选择。
她无法解开疑问，便只有一直逃避下去，直到有一天，她避无可避为止。
晚上，她们一行四人回去，一向唧唧喳喳的邱亦心一路沉默。叶紫勾起苏默涵的肩膀，轻声说：“看来，小丫头真遇到难题了。”
苏默涵点头，沉吟不语。秦薇却在旁回答：“其实亦心外表粗枝大叶，可心里还是清楚的。她逃避，不过是因为心里不确定而已。”
苏默涵对她的敏锐抱以赞赏的目光。“沈骏也很聪明，他出国也是为了给亦心自由的空间，让她慢慢知道自己要什么。现在回来，恐怕也是他要答案的时候了。”
叶紫啧啧有声。“这丫头道行太浅，沈骏和邱昱辰摆明在一条船上，她只有乖乖的束手就擒，时间早晚而已。”
苏默涵轻笑。“这个比喻真不好，不过以沈骏的性格，恐怕真由不得她躲着。”
说着，一直闷声走在前面的邱亦心突然停下脚步，回头，抱住苏默涵的胳膊，可怜兮兮的说：“默默，到了楼下，你们帮我做掩护，千万别让他看到我，好不好？”
苏默涵嘴角带笑。“亦心，躲的过初一、躲不过十五。难道你一直躲在楼上不下来吗？别忘了，沈骏有的是耐心和时间。”
邱亦心狠命跺脚。“天要亡我，天要亡我呀。”
三人相视而笑。眼尖的叶紫一眼瞥到向她们靠近的身影，落井下石的说：“其实沈骏真的不错，家世、人品、长相、性格全都无可挑剔，亦心你知足吧。”
邱亦心果然中计，喋喋不休的数落：“家世？家世是他父母给他的，他拣现成便宜罢了；人品？一个自以为是的霸道鬼；长相？拜托，我最讨厌这种肌肉男了；性格？一天到晚绷着脸，既无趣又古板……”她兀自数落不停，冷不防落入一个结实的怀抱，头顶上方传来隐忍笑意的声音。
“原来，在你眼里我有这么多缺点，看来，久别重逢，我们有必要重新认识下彼此。”沈骏棱角分明的面孔上浮现几丝宠溺的笑，对她们三个点头致意，“很抱歉，能否暂时借用下这位大小姐？”
叶紫做了个请便的姿势，回答：“十点半锁大门，记着放她回来就好。”
“死叶子，出卖我。”邱亦心瞪大眼，努力想挣脱那双铁臂的束缚，“你放开我啦，人来人往的，不要拉拉扯扯，你还让不让我做人？”
沈骏低下头，在她耳边轻声说：“如果你执意大喊大叫，我只能陪你一起丢人现眼，有难同当。”
邱亦心恨恨的瞪他，视线转向三个看好戏的舍友一边，叶紫摊开手，故作无奈、秦薇抿嘴一笑、苏默涵则向她微一点头，透着鼓励的光芒。总之，全都袖手旁观。
邱亦心心里哀叹，却敌不过沈骏的坚持，不情不愿的随他离开。待走出几步后，小脸一板，问：“你不是六月才回来的吗？”
沈骏注视她的面庞，眼神的压迫感叫邱亦心不自觉的别开脸。“我只是选择了合适回来的时机。”
邱亦心嘟着嘴，一挥手。“好了，我知道你回来了，你可以走了。”
沈骏眼里闪过一丝笑意，稍一用力，她离他近在咫尺。“还不够。”
“那你要怎样？”邱亦心不敢抬头，底气不足的问。
沈骏附下身，在她唇瓣轻啄一下，满意的看到她目瞪口呆的样子。“这是第一步，邱亦心。”
邱亦心张大嘴，半天说不出话。“你……你还想怎样？”
沈骏终于破功，忍俊不禁的回答：“暂时不想，不过，以后我不敢保证。”
邱亦心这才发现自己说错了话，羞红了脸，抡起拳头向他，却被他轻轻隔握住。“这些年，你的坏脾气还没有变呀。”
邱亦心把眼一横。“怎么？有意见？”
沈骏一本正经的摇头。“不敢，事实上，我觉得自己乐在其中。”
邱亦心被他堵的说不出话来，只得偷偷想挣开他的掌握。“我要回去了。”
“我会在这里待上一个星期。”沈骏没有让她逃脱他的掌控，反而握的更紧，“再回去可能会待很久，也许不回来。你毕业后有打算吗？”
“有，我要做自己的画册，反正我不会出国。”她这下底气十足，“除非把国内我牵挂的人我喜欢的地方全部搬过去。”
“我做不到。”沈骏坚定的回答，“所以我只能做到一件事，让你有一天觉得，我比这里所有你牵挂的人和事加起来都重要。”
邱亦心一怔，眼底有措手不及的迷茫。“我真的要走了。”
“亦心。”沈骏刚毅卓然的脸上平添几许温柔，“我已经等了很久。”
很久。
久到足够你成长起来，来回应我的等待。
一个人在国外，每一个酷似你的身影都能让我怔仲许久，每一个路口，我都渴望看到你真切的笑颜。
所以我回来，要你的答案。
回到宿舍，三人都没有休息的意思。秦薇在整理她从前的文稿，而叶紫则示意苏默涵去阳台说话。晚风徐徐，吹拂在脸上，沁人心脾的清凉。
“就这么决定了？”叶紫的脸隐在夜色里，看不清是赞同还是反对。
苏默涵微叹。“这是我现在能想到的最好的方法，小薇对徐越的依赖太重，能有别的事情分担注意力也是好的，起码当事情发生的时候，不会觉得世界都崩塌了。”
“也罢。”沉默些许后，叶紫终于点头，“小薇也的确需要一些历练，她太脆弱，这也恰恰是我们最担心的地方。幸好，有季师兄在，能帮忙照顾，我总是放心的。”
听到叶紫夸赞自己的心上人，苏默涵俏丽的面孔上浮现一缕笑意。叶紫一转头，见到她的眉眼弯成一个弧度，似有极大的满足感。
叶紫心里一动，眉梢一挑，问：“说过赢了比赛后跟我分享你的秘密呢。”
苏默涵轻笑，离了阳台，向里走去。“还记挂着呢？”
叶紫不甘心的追了上去，振振有辞的回答：“你可不能出尔反尔。”
秦薇停下手边的动作，微笑着问：“这次又要为了什么冷战呀？”
叶紫干咳几声，视线瞥向苏默涵，苏默涵已安然的坐在了椅子上，悠然的说：“小孩子家家的不懂事，我不跟她计较。”
叶紫作势要掐她，她边笑边躲，口中不停的唤道：“小薇，别眼睁睁的看我被她欺负呀。”
秦薇噗嗤一笑。“那我闭上眼睛好了。”说完，果真煞有介事的闭上眼睛。
叶紫笑弯了腰，松开对苏默涵的钳制。“小薇都会说冷笑话了，默默，我就放过你了。”
三人笑作一团，苏默涵心头全然放松，只希望她们能永远这样无忧无虑，多大的问题都能迎刃而解。
门被推开，出现一张苦闷的脸，手袋被邱亦心扔到了床上，一气坐下，眼神幽怨的看着她们。“你们继续，当我这个可怜虫不存在好了。”
苏默涵呵呵一笑，坐到她身边，揽过她，问：“怎么回事，口气很像怨妇。”
邱亦心把脸埋在两腿膝盖间，声音闷闷的。“我的初吻呀，我的初吻就这样没了，该死的沈骏，我跟他势不两立。”
叶紫一本正经的说：“那就嫁给他，折磨他一辈子来出气。”
“默默！她欺负我。”邱亦心气的直跺脚，大声控诉，“叶子，你是不是朋友呀？见死不救就算了，还落井下石。”
秦薇浅浅一笑，柔声问：“亦心，为什么你一定要躲着沈骏呢？难道在你心里沈骏真的这么不让你喜欢吗？”
邱亦心愣怔。她不喜欢沈骏吗？显然不是。每次她闯祸都是沈骏在后面收拾烂摊子，她的所有要求沈骏都会不折不扣的满足，她习惯他的存在就像习惯哥哥的存在一样，她知道他喜欢她，可是她却不知道如何将这份亲情变作沈骏需要的爱情。
“难道我只能喜欢他吗？”她低低的问。
“当然不，可是这些年，你可曾遇到过让你心动的人吗？”秦薇继续追问
“没有。”邱亦心长叹口气。
秦薇浅笑，知道自己的问话已经起了一定效果，给苏默涵一个你继续的眼神，苏默涵会意，再问：“那亦心，你为什么不肯接受沈骏呢？”
“我不明白的是，为什么所有的人都要认定我非得喜欢沈骏呢？”邱亦心不解，“难道，我和他都没有别的选择了吗？”
苏默涵和她的同伴们交换了视线，明白这才是问题的重点。“你觉得，沈骏喜欢你是因为他没有别的选择，对吗？”
“难道不是吗？”邱亦心有了反驳的理由，声音也提高了，“从小到大，几乎所有人都觉得我们很相配，他的父母、我的父母、我们的朋友，大家都顺理成章的认为我们就该在一起，难道你能保证沈骏不是在这样的共识下认为自己喜欢我，却没有真正的为他自己考虑过，他究竟需要什么样的人。”
叶紫摇头。“以你对沈骏的了解，你认为他会是个被别人的主观论断左右情绪甚至左右决定的人吗？”
那样一个刚毅的男子，他的坚定和他的强硬隐在他的演眸里，他会是因为别人的看法而选择亦心？打死她也不相信。
邱亦心似是呆楞，半天，很轻很轻的回答。“他不是。”
他永远都是极有主见极有分寸的人。他身上有一种强硬的领袖气质，让人不自觉的服从他、跟随他。他不是人云亦云的人，可是她却一直害怕他是。
“所以，你的害怕不成为阻碍你的理由，亦心，扪心自问，除了沈骏，你还能接受谁来吻你呢？”秦薇轻声引导她。
邱亦心的脑海闪过很多人的影子，半晌，摇头。“一个都不能，也许换作别人，我早就一巴掌上去了。”只有他，他能让她忘记反抗，能甘心听从。她抬眼，看着含笑的苏默涵问：“默默，我真的喜欢他吗？像你对季师兄，小薇对徐越那样的喜欢吗？”
苏默涵肯定的点头。“每一个人的爱情方式都不同，你不能拿我跟小薇的感情方式来衡量，但我能够很肯定一件事，沈骏值得你付出，也值得你放下这里的一切。”
邱亦心呆呆的问：“你怎么知道他让我跟他一起出国？”
苏默涵顿了顿，才回答：“我猜的，沈骏事业心那么强，你不能事事要求他为你牺牲啊。”
邱亦心双手托腮，视线一一掠过她的朋友，那都是肯定而鼓励的眼神。“好象我真的没有别的选择了。”
秦薇轻笑。“亦心，不是你没有别的选择，其实是你心里排斥别的选择才对。“
邱亦心终于点头，手抚上他适才亲吻的地方，心里竟也隐隐甜蜜。“默默，你又为什么会喜欢你的王子呢？”
苏默涵眼神逐渐空茫，微笑虽然长久的停顿在她的嘴角，却淡淡的浮现出一丝忧伤和寂寥。“我想这个问题的答案跟叶子想要知道的事情是一样的。”
叶紫挑眉，静待她的答案。她舒了口气，微笑着问：“有没有酒？突然，我很想喝几杯，然后讲一个心里放了好久好久的故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