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飞不出
在卫胄的这一声呵斥之声响起之时，却闻得了门外脚步声急促，如同是受了卫胄这一声惊吓之后大加彷徨，急忙着转身离开的样子。卫胄赶忙破门而出，在院子之中，却见到了在脚步踉跄、衣裙凌乱的钟秀。将之之前在门边踉跄的步履再次加快了脚步，似乎也是感受到了身后卫胄凛冽的肃杀之气，一边跑还一边张皇着大喊，“不，不关我的事，楚王有病，……不是，……不是我要来医的，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呀！”
卫胄本就凛冽的神色，在听到这女人如同疯狂一样的在周边大喊着的时候，双拳更是拧得深邃，眉宇之间肃杀之色更是坚定了几分。“你自己找死！”在一声大喝之后，他已然见到周围已然就寝的佳人子房间陆续亮起了灯。在看到钟秀依旧疯狂的朝着前面疯喊的时候，赶在其他佳人子开门的那一刻，卫胄欺身上前，敛起铁掌如勾，直直的掐住了钟秀的咽喉，直教她双眼顿时瞠大了数倍，一时那言语噎的喉咙之间，再也不能呐喊出声。
“啊！”听到声响好奇出来一观的佳人子，在看到卫胄已然将钟秀掐得脸色变成了青绿，整个身子一半已经倾倒在了井边之上，相继出了房门的佳人子之中，大有人惊叫出声。
此刻，没有人比萧瑶更加清楚卫胄为什么要这么坚决的对钟秀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出手，“不要，不要杀她！”萧瑶大喊着。在朝着卫胄走去的时候，根据她行医多年的经验看，在卫胄铁掌的擒拿之下，钟秀双眼已然翻白，断无生机可言。在朝着卫胄走了一半的时候，萧瑶突然将步伐停了下来，怔怔的望着此刻依旧掐着钟秀脖子定在当处的卫胄，喃喃的道：“为，为什么，……非得，非得下这样的狠手？”
虽然，她是看不惯钟秀的仗势欺人，也很厌恶她想铲除异己的手段，但是毕竟到现在，她还没真正的做错了什么事。进楚宫，为的只是想讨得楚王的欢心，仅此而已！
便已然如此轻易的丧生在卫胄的手上。“你可知道，她是进宫的佳人子，虽未受封，但是毕竟是大王的人，你怎么能这么狠心下手？她只不过，只不过是偷听了一些事而已！”萧瑶一边说着，一边落泪，医者仁心，她终究不能忍受一个生命在她的面前，刚才还活蹦乱跳的，此刻便已然在她的面前断气。
卫胄转头望了一眼萧瑶，在她的眼泪之下，卫胄依旧坚毅如铁。那只擒拿住钟秀脖子的手，缓缓的松开，望着萧瑶的眼神是一种令旁人难以理解的深邃。只是他想隐瞒的事情太多，尤其是关于楚王病情的事情，他是少数知道楚王病情而残留下来的人，为了防止死的人更少，他只能狠心扼杀掉所有的隐患。
但是，他的这些举动，却不能对人言。在卫胄完全松开那擒住钟秀脖子的手的时候，钟秀的身体突然整个朝着那口古井倾倒了下去。落在井里冰冷的水中，回荡而出来的是从井里回响出的深沉的落水声音。此刻这声音宛如炼狱浮起人间的声音，迎接了钟秀的那一缕残魂，敲打在众人的心房之中，撼动着每一个人的神经。
周围，已然有些佳人子看到钟秀落井的模样，惊吓得忍不住昏了过去，有的直接尖叫声后，关上房门不敢再出来一步，深怕自己成为下一个受害的佳人子。
只有萧瑶依旧站在当处，怔怔的望着卫胄，“她何以罪致死呢？”她轻轻的问，眼望着卫胄一步步的朝她走来，心中一直坚持着这一份所谓的坚强。直至他的身影步至她的眼前，她依旧是那一句问话，并无改变。“何以，她罪该致死？”
卫胄突然有于心何忍的错觉，在见到萧瑶的泪之后，却又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所作所为。“若你有机会为楚王医治，那么你定会知晓今日我所作所为的原因。”
“若我不能呢？”萧瑶硬着喉咙问。
“那么，你只能注定当后宫中的一个棋子！”卫胄明了的道，“你既然已经应邀踏进了楚宫，无论是以佳人子的身份还是以医师的身份，无论是什么样的结局，我想对你都没有什么差别了！”卫胄的话说得极其云淡风轻，仿佛谈笑风生之中的一句趣语，却不觉在其中已然暗藏生死之机，只是萧瑶听不懂，点不破罢了。
卫胄没有理会萧瑶此刻到底有没有将他的话听进去半分，只是将眼神转向她与苏蓉蓉的房间，不经意的说了一句，“似乎，今晚听到的不止那个已经死去了的佳人子，还有一个在里面！”
卫胄冰冷的话蓦然促醒了萧瑶的怔忡，她赫然转身朝前走去，拦身在卫胄的跟前，眼神之中竟是恐意，不可置信的问道：“难道，你杀了一个人，还想再杀一个吗？”萧瑶摇着头，没有等待卫胄的回答，信誓旦旦的道：“不可能，我不可能让你连蓉蓉也一并杀了的！”
卫胄与萧瑶对峙了一阵，不知为何，今夜他不想再开杀戒。并不是因为怕对方是佳人子身份尴尬而那一交代，却是因为今晚萧瑶的泪水，让他在这冷酷无情的宫廷中尚且见到了一丝恻隐的感觉。他本想继续移动步伐，但是做出的却是蠕动唇角，问了萧瑶一句，“你能保证她会将你我之前所说的事全部忘掉吗？”
萧瑶没想到卫胄会问出这一句，在错愕之余连连点头。“我保证，她绝对是只字不提，只要你留她一命，不要再杀人了！”
不要再杀人了！
卫胄正眼望着萧瑶，又瞥了一眼那房间之中的苏蓉蓉。可想而知，有了钟秀那样的前车之鉴，苏蓉蓉此刻肯定是知道该怎么做了。他点了点头，“要答应你可以，但是事情是因你而起，为了避免其他佳人子再对你探究些什么，你必须今晚随我搬至冷宫，今后你不许再在人前提起自己是入宫应诊的人！”
萧瑶思量了一瞬，“不能说自己是入宫应诊的，就非得是选出来的佳人子麽？”
“不错！”卫胄坚定的回答。
萧瑶苦笑了一声，抬首望着卫胄，“那我得罪了王后娘娘，她命你将我打入冷宫，是否就是说，我这辈子都不用和其他的女人一样，不需要再费尽心机的讨你们大王欢心了！”
这样一句无端的文化，萧瑶笑的煞是凄然，但是看再卫胄的眼中，只有他知道王后把萧瑶隔离开来的意思，一是不想让其他佳人子起妒意，二是想让他再楚王面前“无意”提起有一个美人在冷宫中，以便提起楚王的兴趣。但是此刻卫胄看着萧瑶那带着欣慰的眼神，却有一种不忍打断她梦想的感觉，只能侧过了首，不去正视萧瑶的眼睛，狠心应了一声“是！”
萧瑶微笑着点了点头，“看样子，得罪王后也并不是一无是处，最起码，可以不用当一个争风吃醋的女人！”这句话萧瑶说得豁达，卫胄却听得苦涩。他该如何跟她说清楚王后的意图，又该如何跟萧瑶说，之前每一个由王后千方百计送到楚王身边的女人，到最后都没一个有好下场的。
“这个女子，根本不该来到这样的地方！”卫胄心中不断的这样敲侧着自己。
匆匆的告别的苏蓉蓉，再次随着卫胄踏上了那条阴暗的宫廷之路。萧瑶忍着今晚被王后惩治的疼痛，悄然的行走再卫胄的身后，一步步的朝着另外一边，——冷宫的方向而去。
或许，她是一个特别的佳人子！在还未受到大王的封赐之时，便已被打入冷宫。只是她所不知道的是，后宫的尔虞我诈，还有另外一层风暴再等着她。
深宫的甬道特别的长。宫墙之上那高高朝天嘶鸣的龙首天阙，常年的倨傲苍穹之上，却浑然不知道它们的倨傲会使得下方的人间无论白天黑夜，都见不到晴天，所笼罩的，永远是阴沉沉的一层沉重，将路过的人心中罩上了更深的一层湿意。
踏着卫胄行走过的路途，萧瑶忍不住去揣测行走在跟前这个男人的一切。她从未出过大山，桃源乡之中的平和，没有杀戮，没有斗争，更没有这些血雨腥风！她没有想到自己出山应诊，才一进宫便遭逢了这么多事。
而这一切，终究离不开前面带路的这个男人，萧瑶甚至不知道他的名字，就这样任着他将自己带往自己完全不知道的地方，再适才见证了他的可怕之余，却又莫名的这样坚信于他。
前方刚毅的身影似乎稍觉到萧瑶的缓慢，不觉停下了步伐，忽又想到萧瑶今夜一直带伤在身，即便自己有心放慢脚步等她，她带伤之身终究还是不能追赶得上他的。而这样的速度，恐怕是天亮了两人都未必能到达冷宫。
“我背你吧，否则到了天亮，我都得陪着你在这里晃悠！”卫胄这次在没有像之前那样唐突的挑起萧瑶的伤，而是径自将身蹲下，一付不容萧瑶反对的模样。
萧瑶本想拒绝，但是又顾及到自己有伤在身行动不便，遂忍了忍休，伸出手搭在他肩膀上，任由着他背着自己朝着冷宫而去。
在背起萧瑶的时候，两人都是默然，在卫胄看来，萧瑶无论进宫应诊的大夫，还是选秀出来的佳人子，无论怎么样，现在她的身份就是大王的佳人子，他始终能保持的态度便是一个臣子的身份。不觉之间，他却闻到了背上那红妆的一声幽幽的叹息，极轻极轻，轻得他几乎快要听不到了。
卫胄疑惑，凝眉问：“你有心事？”
“能没有吗？”萧瑶反问道，在他的背上任他背着，暂时这一段路程不必萧瑶自己去为自己担忧，但是这段路程过了呢，这个深宫就当真是自己的归宿。“为何不肯让别人知道楚王的病情呢？还有，你……”萧瑶的话略显得迟疑了。
卫胄从萧瑶的语气之中听出了那其间的迟疑之色，道了一句，“这里无其他人，你尽管问吧！”萧瑶是大夫，他没有道理瞒她。
“你杀了佳人子，说到底此刻她即便尚无受封之名分，但是毕竟她是大王待选的女人。如今你杀了钟秀，又那么多人看到了，明日事发，你该怎么办？”萧瑶将心中所担忧的说了出来。
卫胄没有想到萧瑶迟疑担忧的竟会是这个问题，他笑了一下，在夜色之中竟然是敞开了心怀，“你不用担心，大王的病情知道的人很少，只要让大王知道那个佳人是知道了大王的秘密，无论如何，她都不能活再这个世上了！”
萧瑶原本在卫胄的言语当中，便已依稀猜到了楚王这次的病情所牵连的肯定不会少，但是却没有想到会严重到知者丧命的地步，在亲耳听到的时候，终究还是不免吃了一惊。“何以事情至此地步？”
“大王患的是心病！”卫胄无奈的道，“大王在向各地寻召名医的同时，已然不知道亲手下令斩杀了多少名医，说到底，他没有病，但是又病得不轻！”
萧瑶被卫胄的这一番话说得糊涂了起来，“你在说什么？”
卫胄顿了一下，感觉自己说多了，他不该在自己效忠的大王背后对萧瑶说这么多，或许自己今夜，真的言多了！沉吟了一瞬，直到萧瑶以为他不会回答自己了的时候，卫胄却轻轻的道：“其实，你不应该进宫的，大王的病不是你们想象中的那样的，妄称名医，实则已经大错特错！”
萧瑶突然感觉到他话中的无奈，在听到楚王已然杀了诸多名医的事实之后，突然明白为何卫胄会这么在意别人知道楚王的病情。虽然就连萧瑶至今都不知道楚王究竟身患何病，才能导致枉杀了这么多人命。但是此刻卫胄的举动，在萧瑶的眼里却似乎不再是那么难以理解，最起码这个男人，是可怜那些大夫的！
“难道，就因为楚王的病的原因，我就得一生都困在这座宫廷之中了吗？”萧瑶突然自问了起来。
卫胄却以为萧瑶是在问自己，也随之无奈的叹了一口气，“飞不出的牢笼，宫廷注定是佳人红粉的葬身之地！”卫胄知道自己说的这些话，对于萧瑶将来会发生的事情多少是暗中的提点，但是在萧瑶听来，却终究难免有夸大其辞的成分。
“若是有一天，我飞得出去呢？”萧瑶笑着问道。却不想卫胄反问了一句，“那又怎么样？”
萧瑶愣了一下，忽然‘噗哧’的一声笑了起来，“若真是那样，就找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痴人说梦！”卫胄毫不犹豫的打碎了萧瑶的梦想，但是在萧瑶的心中，却赫然浮现起了那夜在寺庙之中避雨，偶遇到的那个名唤‘赵胥’的男子。突然嫣然一笑，“或者真是我痴人说梦了罢！”
深深宫墙，在聊寄言语的笑谈之间，不觉已然到达冷宫的门前，在那般痴人那般梦的路途之中，两人的言笑终于到了一个尽头。卫胄将萧瑶带至宫内，为她收拾了一间看起来不那么萧条破败的房间，微弱的烛光亮在了这经年黯然的冷宫之中，即便是卫胄男儿，也不免为此处的褴褛皱了皱眉头。
又想到萧瑶有伤在身，而王后娘娘对她的惩处明看是在惩处于萧瑶，实则是在严实的保护着她免受其他女人的妒害。但是也不能让她这般委屈自己。
“先暂且过了今晚吧，明日我派一个婢女过来伺候你，顺便帮你带着治伤的药！”言罢，卫胄便朝着外边走了出去。
此处本是萧条，此刻萧瑶又孤身在这陌生的地方，见卫胄要走，突然心中一怕，“喂，你要去哪？”
卫胄站住了脚步，回首恭敬的朝着萧瑶点着头，“我受了王后之命看守你，自然是在门外，至于你，今夜就暂且委屈了！”
萧瑶听到卫胄这样说，才稍微的放下了心：宫廷深深，终究还是能有一处是自己心安的地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