喧闹的都市,夜晚终于有了一丝安静和祥和,昏黄的灯光下,两个不安的灵魂好像寻到了可以获得片刻安心的地方。
从安和钟星辰面对着宽大的落地窗,席地而坐,看着窗外远处的灯光,喝着红酒,聊天。
“今天你不是说要在伯父伯母那里休息么?”钟星辰问道。
“……我今天见到伯母了。”从安有些答非所问。
“哦?我妈?她去见你了?”钟星辰居然很是惊讶。
“是啊,你不知道?”从安跟着也有些惊讶。
钟星辰摇摇头,挑眉笑笑:“我妈总是如此的,我倒也不怎么惊讶。就连她来到这里的事情也是我父亲和鹏程告知我的。今天去见你之前,她和鹏程在一起,这也是我今天才知道的。……她和你说了些什么?”
从安微微侧头,借着灯光细细的端详了他,他的下巴有些青色的新长出来的胡子茬,他眼睛下面有些青色的眼袋显然是没有休息好,眼神虽有些疲惫,但还算是清亮。
从安把头枕在膝盖上,寻了个舒适的位置,她轻轻的说道:“你今天很累吧……”
钟星辰略有些诧异,他稍一低头,眼神便撞进了从安漆黑的眸子里,荡起了涟漪片片……
今夜的从安,和往常很不相同。
平时的她,有些矜持,有些小心,有些固执,有些冷淡,给人一种飘渺的抓不住的感觉,说的夸张点,有点像不然凡尘的仙子,用一双清冷的眼神在看着众生百态,仿佛世间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而今夜的她,好像整个人活了起来一般,灵动了些,也似乎终于带上了些人世间的烟火气息。她的眼睛还是那样好看,此刻,她的眼神里竟然带上了一丝淡淡的心疼……钟星辰心头一软,一种久违的情绪袭上了心头。
从安,在心疼他……他,被心疼着吗?
见钟星辰没有答话,从安轻声的说开了:“今天,伯母给我讲了一个故事,一个很震撼的故事,而你,则是故事的主角。而后她又带我去见了故事里的女主角……”从安是诚实的孩子,她很自然的“招认”了。
没头没尾的话,钟星辰却听得明明白白。他似乎没有感到多么惊讶,笑了笑,笑容里好像沁了些凉白的月色,显得多少有些凄凉:“那么,你都知道了吧?也看到了?”
“嗯,知道了,也看到了。”从安点头。
“觉得我可怜?”钟星辰看着从安那双清澈如水的眼睛,里面倒影着的是他疲惫的身影,他轻轻皱了下眉头。
从安微微挑眉:“不是可怜,是为你不甘!……如果我是你,可能不会有你今天的修养。我不会管她是否病了,该讨回来的我还是会讨回来的。”说话间竟然动了气。
钟星辰有些惊讶,随即眉梢眼角带了丝笑意:“该怎么讨回来呢?”
“哦……”从安只想着为他不值,只想着要惩罚那个可恶的女人,可是真被问到的时候,却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她咬咬牙:“最起码,割她一刀解解恨。”
钟星辰咧开嘴笑了,觉得一天的劳累突然间烟消云散。
“好!那我们改天就去割她一刀。”
从安知道自己说的不过是气话,看到钟星辰的笑容,她也就放下了心。
钟星辰拿起酒杯和从安手里的杯子轻轻碰了下:“喝点吧。……想不想听听我这个故事男主角的想法?”
“当然,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钟星辰摇摇头:“我妈都把我出卖的那样彻底了,还有什么好隐瞒的?……她叫周倩倩,是十年前我刚出国不久后结识的。那个时候,我爱的真的是很纯粹,满心只希望她能开心,只要她能开心,我做什么都愿意。安安,不知道你信不信,如果那个时候她主动开口说跟我要我的血要我的肉要我的肾脏,我都会给她的。”
从安低垂了眉眼,静静的听着。虽然知道他讲的是多年前的事情,虽然知道他口中那个他爱的女人伤他最深,可是他爱她的话语从他嘴里说出来,听到她耳朵里,却似乎多少有些不是滋味。
钟星辰喝了口酒,看着从安,继续说:“被她伤害后,我真的很绝望。虽然绝望可以有很多种原因,但是感受却应该大致相同,我想也许你能明白我所说的绝望的含义……”
从安微微点头。能的,她能明白什么样的感觉是绝望。
那样的感觉,就好像世界上所有的人都抛弃了你,也好像所有的苦难都让你一个承担,还好像世上所有的酷刑都让你一个人尝遍,整个人好似在一个漆黑的没有边境的深潭里一般,窒息,恐惧,痛苦……
“那时候鹏程一直陪着我,他帮我度过了最难的那段日子。后来,我就跟着他一起,跟随了七老大。”
“七老大?”从安不解,这人是谁?
钟星辰挑眉:“我妈没有提起七老大?……呵,倒是我自己多嘴了呢。算了,既然今天说起了,我就索性说个彻底吧。……我在国外的这些年,表面上是在留学,背地里还做了些别的事情。”钟星辰停顿了一下,好像在斟酌应该用什么词语来形容他们做过的事情。
“我们不黑也不白,应该是灰色地带的人吧。警察和黑道管不了的事情,只要我们觉得有管的必要,又有人出钱的话,我们就会去管。”
从安是真正的诧异了。难道说,钟星辰那满身的伤痕竟然是这样来的么?!但是,她的惊讶只是表现在了眼睛里,却没有付诸言语,因为她不想打断钟星辰的思路,因为她明白只要静静听下去,再多的疑问也会揭开。
“刚被她伤害后的我,一股怒火不知道向何处宣泄。就在那时,鹏程和七老大找到了那个地下贩卖人体器官的组织,于是,我随着他们去干了一票。把那些人渣处置了。”
轻描淡写,但是,可以想象,那是怎样惊心动魄的一场战斗啊!
“处置了那些人渣,我意外的得知了一些周倩倩的事情。那个时候的她的确是走投无路。她父亲是赌鬼,那时一场豪赌赌光了家产,母亲病倒,如果不在半个月内筹集起她父亲欠人的赌资,她的父母就都会没命了。威胁她的人正是那贩卖器官组织的一员,给她出了主意,说让她把男朋友的肾脏卖掉,换的钱应该就够了。……于是,她卖了我。”
钟星辰笑了,笑得凄然:“她卖了我,呵呵,卖了啊。人啊,总是那样的自私!如果当时不是七老大和鹏程早就得知有那样一个组织活动猖獗,进而有所察觉,后来又及时赶到,也许我失去的会不止是肾脏,也许我早就成了一副空壳,客死异乡了。”
“我恨她,非常恨,是那种渗入骨血的恨!可是,却不想十年过去了,再次见到了她,我突然发现,那种恨居然没有当初那样强烈了……人啊,真是复杂的情感的动物……安安,你知道么?昨晚见到她,我居然首先想到的是我当年曾经多么的痴恋她,是不是很好笑?”
从安抬起一只手,轻轻的捂住了钟星辰那满溢着哀伤的眼睛:“你是在哀悼自己的爱情,无关她是谁,无关她做了什么。对么?”
钟星辰浑身微微一颤,他微微叹气,抬手握住了捂在眼睛上的从安的手。
“……是啊,哀悼那逝去的爱情,哀伤那曾经付出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