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9 章
我靠在颠簸的轿子里突然觉得恐惧，嘴里都是鲜血的味道，衣服跟双手上都沾染了辰妃的血，这些粘稠的液体让我听到了生命逐渐流逝的声音。
方才的一幕犹在眼前，我都还处在那混乱中回不过神来，辰妃，她居然用自己的身体为我挡住了致命的一刀？
为什么？难道她就真的生无所恋了吗？更或者，她要保护的并不仅仅是我，她跟我何故有这样的情谊？
她是为司徒睿做的，她要保护的是还我肚里的这个孩子，她是一直都那么期待他的到来的。
伸手抚上自己的小腹，我终于不得不承认，辰妃的话是对的，这个孩子——
也是我的骨肉，无论他的父亲是谁！
胸腔里猛烈上升的温度让我渐感无力，仿似自己所有的力量都随着这升腾的温度而消失殆尽，让我觉得这个世界都好冰冷。
我强撑着不要让自己昏睡过去，我告诉自己我不能在这个时候睡过去，可疼痛的感觉已经让我的神经渐显麻木，被汗水浸透的衣物贴在肌肤上跟我的体温一样的冰凉。
突然，轿子颠簸了一下，然后停了下来，外面似乎吵嚷的厉害，我却觉得耳中一片轰鸣，听不到任何的声音。
下一刻轿帘被拨开，面前就隐约呈现出司徒康儒雅俊美的面孔，只是他的表情好惊慌。
我茫然的看着他，使劲的甩了甩头他的影像还在，是他，看到他我安心多了。
轿子重新颠簸起来，司徒康抱着我，紧紧的握着我的手我却渐渐感觉不到他的温度，只是仰着脸看着他眼中朦胧的痛。
他将我的手凑近唇边不断的吻着，我能感觉到他唇边的颤抖，他在跟我说话，我却听不到他的声音。
我这是怎么了？
我用尽了自己所有的力气眨了眨眼睛，再睁开眼，眼前连他的面孔也渐渐模糊。
“司徒康！”我在心里一遍遍的重复这个名字，可是声音却像被什么阻挡只是尽数被逼回胸腔里，觉得心口发闷。
很熟悉的感觉，虚无缥缈的悲伤，就像——
我觉得自己又走在虚无缥缈的黑暗中，可是这一次我没有看到异凡，我听到凌锦风温柔的唤我“雪儿”，我看见司徒康微笑着向我走来，“我在等你跟我说那句话！”，我也看到司徒睿在刀光剑影中一个决绝冷酷的笑容，他说，“朕成全你！”
我甚至似乎听见一个微弱稚嫩的声音从不知名的角落里荡起，他唤我，“娘亲！”
很柔软的声音，很真实的温暖。
是我的灵魂又要再一次脱离身体了吗？如果死去，这一次我又会去哪里？天堂还是地狱？更或者是这宿命的再一次可怕的轮回？
为什么每一次都要给我遗憾，为什么每一次都没有圆满。
我用尽了我最大的力气却睁不开眼，只是感觉有温热的液体不断的从面孔滑过浸入发丝。
我不能死，最起码现在我还不能死，我已经遗憾过一次，这一世我不要再延续这悲哀。
我还没有对我司徒康说那句话，我还没有偿还我对凌锦风还有司徒睿欠下的债，我甚至于还没有听到我的孩子喊我一声“娘亲”。
老天真的如此残忍？可是当我再次睁开眼的时候我却是诚心的感谢他给了我一个救赎自己的机会，因为我就看到了帐外司徒康熟悉的面孔，带一点浅淡的愁绪挂在俊朗的眉梢。
他握着我的手，我冰冷的指尖终于能感受到他手心的温度。
“醒了？”他笑，很温和的笑容。
“恩！”我微微笑了下，突然很不舍得将目光从他的脸上移开，这样的他是我最眷恋的，那么美好，美好的没有半点瑕疵。
“怎么哭了？”司徒康看了我半天，眉毛挑了挑，“还是不舒服吗？”
“司徒康！”欠了欠身，他就坐在床边，扶我靠在他的怀里，我抬眼就能看到他俊朗的五官，我笑，紧紧地抱着他的腰身，“这样的感觉真好，真希望这就是一个梦。”
“怎么说这样的话？”司徒康的脊背僵了僵，似乎是没有想到我会有这样的反应，可是这一刻我知道我不想再放开他，只有我自己明白，方才再一次置身黑暗之中时我是多么的害怕会再也见不到他。
我靠在他怀里又近了近，鼻子贪婪的嗅着他身上迷迭香的味道，“如果这是一个梦就不用醒过来，我想就这样靠着你直到生命的尽头！”
司徒康环着我的手臂微微一抖，我能感觉到他情绪的变化，他说他一直在等我的这句话，我不知道这一刻他是怎样的心情，可是我知道，我自己是满足的，最起码下一次无论再遭遇什么，我都不会再对他抱憾。
司徒康没有说话，我闭上眼赖在他怀里假装睡去，可是这样幸福而温馨的时刻我怎么舍得沉睡过去，幸福的短暂我怎么会不知道。
我下一次睁开眼的时候已经是深夜，感觉体力恢复了不少，睁眼就遇到司徒康落在我脸上的清浅笑意。
我不在乎被他这样看着，我希望时间可以定格在这个瞬间让我就这么一直的温暖下去，可偏偏他要打破这沉默，“还睡吗？”
我摇头，只是看着他，伸手抚过他唇边浅淡的笑纹，“我喜欢看你的样子，每一次都从心底感觉到温暖，你可以一直为我保持这个笑容吗？”
司徒康的目光在我的笑容中褪去，明澈的瞳孔中染上荒凉的色彩，“你还想劝我？”
我在心底发出一声叹息，原来幸福真的很短暂，我只是闭了下眼它就从我眼边溜走，还给我一个残忍的现实。
“不！”我起身，将另一只手也一并放到自己微微隆起的腹部垂眸浅笑，“我知道我劝不了你，可是——”
“你想留下这个孩子？”他问，声音平静不带任何的情绪。
我笑，看着自己的腹部也不抬头，“这——是我的孩子！”
司徒康看着我，嘴角勾了勾，突然闭上眼，长长的一声叹息，“你——开始在乎他了吗？”
他？司徒睿？我不是在乎，而是放不下，现在他在我的生命中就像是另一个凌锦风，可是我要保全这个孩子却不是因为他。
“这是我的孩子！”我重复，“就像你说的，你爱你母妃却不影响你对我的感情，我爱你，我也爱这个孩子！”
司徒康缓缓睁开眼，目光中却失了暖色，“那么若干后呢？再次面临选择的时候你会选择爱谁？”
“我跟你一样的不想看到将来的那一幕。”我抬头，平静的注视着他面部柔和的线条，“如果你一定要这样做，那么我只能选择离开！”
骨肉相残江山易主，他心中的仇恨早已经根深蒂固，我已经看到他的悲哀，如果无力阻止，那么我只能远远走开，我不能让自己的孩子将来也陷进同样的命运中。
“你在逼我？”司徒康隐忍的一声冷笑将他所有的愤恨都尽数表露在他痛苦的眸光中。
我回转身避开他的目光，“这座江山对你真的如此重要？”
“整个天下都比不上你的分量！”他笑，却多了凄惨的味道，“你明知道我要这江山并不是为了权利！”
是仇恨，我怎会不知！他已经被那刻骨的仇恨彻底吞噬到无可救药的地步，我闭上眼重重的叹息，“为了成全这份仇恨，你连他肩上的担子也一并接过，你觉得值得吗？”
“不管值得与否，都必须是这样的结局！”司徒康字字坚定，我早就料他给我的会是这样的回答，我已经无力再挣扎。
“那么好吧！”我扯动嘴角挤出最后一点平和的笑意，“既然你不肯让步，那么这个选择就由我来做，从此以后你不会再为难。”
“不要逼我！”他苦笑着闭上眼，简短的几个字已经隐忍至深。
“你又何尝不是在逼我？”我翻身下地，勉强支撑着走到窗前，推开窗子就有冰凉的空气抚上皮肤，真真切切的冷醒的感觉，真实的可怕，“只有这样才是对大家都好的结局，如果你觉得司徒睿当年的决定错了，那么这一刻你又为什么要走与他同样的路？”
我想我是能领会存在于他那张平静的面孔下的无奈的挣扎，虽然他一直否认，但这十三年来他们兄弟间就真的没有丝毫的骨肉亲情？
我不相信，就连司徒睿都不是那么冷血无情的人，温和如他，难道会是铁石心肠。
“我放不下！”身后传来的是司徒康刻意冷化了的声音，“十三年前在我那么悲伤的时候却没有人救我出那绝境，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我心底泛起一丝苦笑，“放不下仇恨就放下我吧，再纠缠将来痛苦的就不只是你跟我！”
他放不下过去我想不开将来，所以——我们走不到共同的结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