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秋天的味道越来越浓了，树枝上的树叶开始有枯黄的痕迹，秋风一吹，一片一片地往下掉。
晚上的天气有些微凉，袁艺拉了拉衣服，心想，早知道从基地出来时戴条丝巾就好了。
车一步步地向他的公寓驶去，心变得有些奇怪。
她已经有一个星期没回去了，换句话说，两个人有一个星期没有见面了。只从理查生病后，她经常到很晚才回来，两人作息根本对不上，经常打扰到他的休息，因此，她提出去基地住几天，等理查状况好一些再回来。
他答应了，只叫她好好照顾自己。
当时听到他的回答，她心里有些黯然，虽然是她自己提出的，但还是希望他能做些挽留，要是如果没有发生邵琛那件事，按照他的脾气，他是不会那么容易放自己走的，而是会撒娇着要她留下，可是现在，虽然他没有怪自己，可是有些事情就是不一样了，好像一道无形的墙隔在那里。
她现在回来那些换洗的衣服，天气逐渐凉了。
理查的病很棘手，已经确认是感染了H3N8型流感病毒，最麻烦的是这一流感似乎有大面积爆发的趋势，据报道，最近有很多狗病了，所以为了确保基地其他的犬不再感染这种病毒，大家都作了很多措施。
慢慢打开门，屋里一片黑，他应该睡了吧。
袁艺蹑手蹑脚地来到他的卧室，借着窗外的灯光，看到他熟睡的脸，一个星期不见，他好像瘦了些，胡子茬衬得他看上去显得很沧桑和疲惫。
袁艺轻轻拉过被子给他盖上，免得他着凉了，然后去客房里整理衣服。
她刚掩上门出去，苏木良便睁开了眼睛，两眼没有焦距地看着天花板。她一回来他就醒了，并不是要装睡，他只是很失望，那天，小江说，她和邵琛在基地外面拥抱。
这次暂时搬出去，到底真的是因为理查，还是因为邵琛呢？一想到这，他的心又开始觉得烦闷，好像空气不够般，他爬了起来，摸索着点燃了一根烟，慢慢地抽了起来。
袁艺洗完澡回来时，没有想到他会醒过来，猛然看到一个人影站在窗子边，吓了一跳，“啊”了声，屋里依然没有开灯，等回过神来才知道是他。
“是我吵醒你了吗？”她扭开灯，观察着他的脸色问道。
“怎么没有跟我说今天会回来。”
“哦，本来也没想到的，可是下班时听天气预报说这两天会有寒流，所以就赶回来拿些衣服。”她站在门口，气氛有些奇怪，然后又补充道，“是临时下的决定，怕你睡了，所以就没打电话过来。”
他“嗯”了声，摁掉香烟，摸索着回床睡觉，袁艺看着他的背影皱眉，犹豫了下，最终还是跟着爬上床去。
到了床上，过来会，腰上一暖，他的手搭了过来，搂住她的腰身，轻轻地来回摩挲着，嘴唇挨近她的耳畔，轻轻浅浅地吐着气，不紧不慢的，像挑 逗又像是在安抚。
袁艺全身打了个激灵，她累了一个星期了，实在没什么欲望做那种事，而且现在心情也不在状态中，所以她想转身，让耳朵远离他的嘴唇，可是他不给，反而将她抱得更紧了。
“怎么，你不愿意？”他的动作一窒，语气却很慵懒，好像很无所谓般。
“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有点累了……不大想……”
“那就睡吧。”他忽然将手拿开，翻转个身子，不再开声了。
袁艺身子一僵，喉咙有些说不出的梗塞，是她做错了，还是他误会了什么？如果是以前的他，他断然不会给她脸色看。
心里一阵阵难过，过了会，她主动贴过去，伸手搂住他的腰，无声地表示自己其实没有抗拒他的意思。
苏木良身子一紧，过了会才说道：“你不用这样勉强自己，不是说累了吗？那就睡吧。”
袁艺心里一酸，他们怎么会变成这样子？
苏木良无声地掰开她的手，两人不再说话。
其实，他也并不是一心在那上面，他只是在拙劣地试探。都说男人可以无爱而性，女人是先爱后有性，当女人心中排斥一个男人时，往往就会表现在这个方面，所以他很傻地用这个方法去试探她。
而试探的结果是，先爱的人始终是输家。
自从那天之后，两人的感觉更加怪异了，没有争吵，没有冷战，只是有些东西就是不一样了，两人之间好像客气的陌生人，她宁愿两个人大吵一架，把话都讲清楚也好过现在这样“相敬如冰”。
她所期待的“争吵”终于在一个星期后来到了，而他们的关系也最终走到了尽头。
这天，苏木良打电话给她，问她是否拿得出时间做他的女伴，她的确有些忙，可是心里深知，他是在为两人的关系做努力，假如她再拒绝的话，恐怕这关系就会更加雪上加霜了，于是便答应了。
她将理查交给逸鹏照顾，打扮了下便去参加晚会。
依旧是西装革履衣香鬓影的一片，她无心应酬，一心希望晚会早点结束，只是她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邵琛果然也在晚会上。
在她在基地住的那个星期里，邵琛来找过她两次，一次被她拒绝了，可是躲得过初一，却躲不过十五，如果他有心要见面，两人始终还是会见面的。
那天，下着小雨。
阴暗的树荫下，邵琛笔直地立在那里，身影稍显瘦削。等到她出去时，他的头上和肩膀上都蒙上了一层雨珠，密密麻麻。
看到她时，他脸上浮起了一丝稀薄的笑意，她走到离他十步左右的距离停下，站着没动，邵琛也没有动。
一片朦胧中，她仿佛看到了分手的那个下雨天……以前他曾是她的人间四月天，风雨总相宜，可是他却破坏了那种和谐，而现在的他，只会让她想逃离，因为只要有他的地方，周遭的空气就会变得如压着一颗巨石那般的沉重。
两人尴尬地站了会，他才说明来意，“我看到报导，听说了狗流感的事情，我有个外国朋友，他刚好参与这方面的研究，这里是他的联系方式，你……你们可以跟他联系一下，我已经跟他打过招呼了，他很愿意帮忙。”
她这才走过去接住，“谢谢。”
“我们之间何须说这种话呢？”他忽然盯着她的手看，然后一把握住，“你的手怎么了？”
袁艺一把夺过来，稍稍退后了两步，“照顾导盲犬时不小心割破了，现在也没事了。”
邵琛有些落寂地看着自己被推开的手，眼神游移了一下，蹙眉道：“怎么还是这么不小心。”
还是……这两个字顿时使整个句子变得暧昧起来，空气里的因子也仿佛暧昧了起来。
可是这又能怎么样呢？暧昧只会让人委屈，他们是回不到过去的，之后两人又开始沉默了起来。
沉默沉默，无止尽的沉默，而她最怕的就是沉默了，所以她不想呆下去了。
“既然没事了，那我先回去了，还有很多事没做完。”说完，她就要落荒而逃，可是手再一次被邵琛抓住了。
“小艺，不要总是避着我。”
“我说过，不要叫我小艺。” 她垂下眼睛，不自觉地紧握住另一只手。
“孩子的事，我都知道了。”他的声调很低沉。
为何他就不肯放过自己呢？为何要把盐专往她最疼的地方洒，制造二次伤害？袁艺的表情冷了起来。
“当初我跟你在一起，是真的爱你，后来我们闹冷战，那时候我妈恰好让我出国读书，我……我当时一负气，就答应了，如果我当时知道你有了孩子的话，我无论如何都不会走的。去到美国我，我常常会想起你，我打过电话到你家，可是却没有人接，我叫过我妈回去找你，她说你们全家都搬走了，我回去后，也去找过，可是没有人知道你去了哪里……我从来没有想过，你会发生那样的事情，我妈她……我现在已经从家里搬出来了。”
脚下的草微微一颤，有液体滑落到上面。
“小艺，对不起！这声是替我妈跟你说的。”他走上前一步。
“对不起！这句是我请求你的原谅。”两人靠近了，她这才看清他眼睫毛上的水珠，不知道是雨水，还是泪水。
“现在说这话还有什么意义？”他曾经那样狠了心让她一个人承担所有的痛苦，他现在说这些又于事何补？两声“对不起”就想把过去抹干净？
邵琛苦笑，“我知道没有什么用，这样的道歉既无法挽回我们的孩子，也无法抵偿你受过的苦，甚至于无法让你心里好过一些。”
“既然你知道了，你为何还要说？”袁艺心中陡然一恸，身体里某个长久脆弱着的角落再次被触动了，瞬间泪盈满眶。
“我知道你不想听，也是我不跟你道歉，我这辈子都不会好过，我已经对不起你了，如果连道歉我都拿不起勇气，我还是个男人吗？我知道木良对你很好，他能把你照顾得很好，可是你心里真的放下过去了吗？如果你真的放下过去了，你那天看到我就不会那么激动，小艺，你心里还是喜欢我的，是吗？”
她犹如被踩到尾巴的猫，一下子就蹿了起来：“邵琛，你别欺人太甚了！你负气就可以一走了之，留下那么多烂包袱给我，躲在美国吃香喝辣，却看不到你妈是怎么一步步进逼，将我逼到死角，最后逼死了我的孩子！你现在回来了，觉得内疚了，想要补偿我，好让你的内心好过一点，所以就使劲地缠着我，你当我是什么？你以为说两声对不起我就能忘记过去，忘记我的孩子是怎么死？我就会原谅你的母亲，然后重新投到你的怀抱？那你就想错了！我告诉你，我不是你的玩具，不是你说要就要，说糟践就糟践的！”
戏剧性，原来生活真的是充满戏剧性！那天她很激动，表情和动作简直可以跟马景涛一比高下了。
邵琛脸上闪过痛苦的表情，一张脸瞬间变得苍白，嘴巴张了好几回，却始终没有说出任何话来。
见他沉默，她心更冷了，只觉得一颗心正被放在冰箱里冷冻着，时间这样凝滞着，让她感到分外难熬，所以转身就跑了。
可是邵琛追了上来，从背后抱住了她，头埋在在她的肩膀上，“不要走。”
她全身僵硬了起来：“放开我！”
他摇头，头发轻轻磨着她的脸颊，气息吹在她最敏感的耳朵上，“不放！小艺，我不放，我知道，如果今天放你走，我就再也不会有机会了。”
她挣扎了起来，却听到他在耳边低声说道：“小艺我爱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她愣住了！天地间在那一霎那间静止了，她再也听不到其他的声音，脑海里一直重复着他的话。
“给我一次机会弥补你，我会好好照顾你，让你过得幸福的。”
她闭上眼睛，任由邵琛抱住自己而忘记了反抗，也就在那一刻她没有看到苏木良的车从他们身边驶过去。
最终她还是挣脱了他的拥抱。
他有一点说对了，她根本没有放下过，她曾经很喜欢这个人，甚至，现在也或许还喜欢着，可是喜欢不代表她就会吃回头草！
那天之后，她就没有再见过他，只是现在两人又见面了，即使低着头，她也能感觉到对面那两道灼热的眼神，一直流连在她身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