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8 章
银色的马车奔腾在天空上，流云从身边翻卷而过，暴雪坐在马车上，俯视着马车下广袤无比的金色沙漠，看沙浪一层一层翻滚，有一种无以名状的壮阔之感。
骆驼与猫头鹰被她留在了沙漠边缘，因为有叶一个人就够了，他既可以当猫头鹰用，随便看一眼就能准确的说出前方是沙尘暴还是绿洲，说出暴风城在哪个方向。又可以当骆驼用，附带的马车简直就是这个世界的宝马。他甚至还可以当粮食用，无论暴雪想要吃什么喝什么，只要她说，他就能给予，纤长的手指一记响指脆响，镶嵌着红宝石的高脚杯就浮在暴雪眼前，杯中绿色的果浆散发出清香与冰凉。
“你是神灯吗？”暴雪接过高脚杯，忍不住对叶说。
叶没有说话，只是淡淡的望着暴雪，一直望到暴雪无可奈何的解释道：“神灯是一个精灵，名字叫阿拉丁，他可以实现他的持有者任何一个愿望。”他这才心满意足的侧过头去，看着前方沉默不语。
好吧，除了不爱说话这点，他简直就是完美的……神灯精灵。
1个小时可以忍受，但是2个小时过去，3个小时……
暴雪含泪看向他：“我给你讲个笑话吧……”
叶沉默无语的望向暴雪，等暴雪一口气讲了三个笑话，一个热笑话一个冷笑话一个是带颜色笑话，他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依旧是那副面瘫模样看着暴雪。暴雪叹气低头，觉得自己在上演哑剧。
十分钟，二十分钟，半个小时……
叶继续保持凝视着暴雪的动作，出乎意料的居然皱了皱眉头：“你怎么不说了？”
暴雪抬起头，无语的看着他，难道刚刚他一直在等她继续说笑话吗？用那种雕塑般的神情和很可能扭伤脖子的姿势……“咳，难道你不知道吗？”暴雪睁着眼睛说瞎话，“笑话是用来交换的，我说了三个笑话，你也应该说三个，不然我们会很倒霉，会被笑话的精灵附身。”
“我是神。”叶非常理所当然的说，“而且，精灵是归我管辖的种族。”
“我不是。”暴雪无奈了，“所以，请吧。”
叶侧过头皱眉想了想，才重新看着暴雪说：“你是半神，没有任何精灵会伤害你，伤害你就等同于伤害我。”
为什么，这人要么不说话，一说话就这么牙尖嘴利……暴雪揉了揉太阳系，说：“那好吧，别讲笑话了，你说说别的好了，比如你自己，比如太阳神，比如这次战争。”
叶又一次侧过头想了许久，才略带懊恼的对暴雪说：“我还是讲笑话吧……”
暴雪正襟危坐，等待着热的冷的甚至带颜色的笑话。
可叶酝酿了半天，一开口却是她刚刚在灵和加奈那里听过的，关于太阳神与月神的故事，天生的死敌，一出生就承受了完全不同的命运的两兄弟。
“本该成为国王的孩子被父母抛弃，被人民唾弃，被密谋杀死，只不过是因为他天生就是月神。没人在意一个婴儿能做什么，毁灭世界吗？他甚至还不会哭，因为母亲所有的奶水都给了他的弟弟，他一出生就快要被饿死了……”叶淡淡笑着，就仿佛，这真是一件很让人发笑的事情。
“而本该是死敌的暗狱之人，却将这个孩子当做宝一样，不惜损失了三成人口穿过这片沙漠，袭击暴风城，以便让那个将这个孩子护在怀中的黑精灵能够逃出来，真可笑，他喝到的第一口奶水，居然是属于人类的死敌，黑精灵的。而这一切，也不过是因为，他天生就是月神。”叶呵呵笑起来。
暴雪抱着膝盖，坐在他身边，低低的说：“这一点也不好笑……”
这个笑话，带着鲜血剥离的疼痛，只会让她想起同样鲜血淋漓的回忆。
“是不好笑。”叶的笑容散去，他淡淡的说，“但是，神觉得好笑。高高在上的创世神，似乎津津有味的享受着这一场闹剧。”
如果他注定是月神，那为什么要让他生而为人？
如果她注定要与教父纠缠不清，那为何要让她认识那个人？
于是暴雪笑了起来。
叶淡然不语的看着她。
“好吧，其实还挺搞笑的，这个笑话一个顶三。”暴雪清浅的微笑道，微微仰着头，清澈的眼睛望向天空，“你很搞笑。”
那一刹，连天空都被冰冷的寒气冻结，彻骨的冰寒从叶身上散发出来。
可是暴雪恍若未见，依旧微笑着，闭上眼睛，宛如回忆又仿佛只是在享受阳光，轻轻的说：“出生不好有什么关系，没人可以选择出生。”
黑色的赫连家和一地的彼岸花从暴雪眼前闪过，无数个夜晚，她哭着将双手摊开在眼前，上面的血迹斑斑，是残酷的训练留下的痕迹，也是他人悲恸的鲜血。
“幸运的是这不是你人生的全部，幸运的是在你别无选择的时候，居然还有人肯选择你，无论是出于什么目的，也无论最初他希望从你这里得到什么，至少，他让你重新开始。”暴雪闭着眼睛，微笑。
黑色的赫连家从她眼中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青葱翠色，蓝色的天空一望无际的延伸至远方，天空中，大风起兮云飞扬，她对他吼着，你要不要到我的世界来？却在他伸手握住她的手的时候，才发现，原来他的到来，才是她的世界。
“明明可以重新开始的时候，却还要别扭的纠结过去，你在害怕什么？还是因为不敢相信？又或者根本就是自卑？伪装的再完美的自己，也及不上他一丝清澈纯净，总觉得有他在，你就能用一个新的姿态重生，可是越是靠近越是窒息，害怕吗？原来最害怕的不是前路荆棘，不是双手染血，也不是过去的不堪，而是在未来的路上，他会放开你的手……”暴雪微微蹙眉，闭着眼睛，哀伤的说。
她的眼前，是离开公寓的那一日，她如同一只怯弱的小猫，伏在他的背上，嘴上说着再一下下就好，其实心里，却恨不得世界停驻在那时那刻，恨不得时间就这样将他们凝结成一颗琥珀……流传千年。可是她太害怕了，害怕那样纯净高贵的他，会忍不住放手，她太自卑了，只敢活在过去的阴影里，像个白痴一样，回到赫连家，却无时无刻不思念着他，黑道大盟约一如既往的鲜血淋漓，她站在血与火之中，什么都不害怕，只是觉得世界灰荡荡的一片孤寂，这才发现，她就像是活在一张过去的老照片之中，她唯一的颜色，在他身上。
“不要害怕……他选择了你，就不会轻易抛弃你。不要害怕……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虽然很痛，很痛，但是你们还可以一起走下去的……”暴雪说着，用他的音调说着，那个人无数次拯救她，对她说，不要害怕……
是的，都过去了。黑暗大盟约也好，她的过去也好，都像一张老旧的旧照片，被他蛮横的捏在手心，揉成了碎片。然后，从他站在她面前开始，他的蓝眸带来天空的颜色，他的呼吸就如春风拂过，拂过之处，她的世界突然被渲染上彩色。那一刻，她的世界重新开始。
“就算是神在捉弄人也好，但是真的，真的是……还好与他相遇了。笑话般的人生也很好啊，如果能一直这样微笑下去多好。”暴雪睁开眼睛，用染满金色回忆的笑容看着叶，说“膜拜和喜欢是两码事，你也许不知道……但是我知道的，灵和加奈也是知道的……”
教父……米色的围巾在空中翻飞，背后巨大的黑色十字架，将暗色的影子倒映在他身上。
饕餮……靛蓝色的发桀骜不驯的飞舞在空中，他的身影就像火炬一般，熊熊燃烧，用剧烈的焰光点亮了整个世界。
“膜拜呢，是虔诚的想要膜拜，为他死也心甘情愿。而喜欢呢，则是忍不住想要抬头看着他……忍不住，想要和他一起活下去。”暴雪轻轻的笑起来，“就是这样，原来，是这样……”
冻结天空的寒气早已消褪，温柔的夜风拂过，犹如情人的手指。叶一直静静的注视着暴雪，一言不发。
“怎么了？”暴雪微笑着望向他。
银色的发如同凝练的月光，俊美的月神凝视着暴雪，突然抬起一只手，冰凉的手指抚在暴雪面颊上，他轻轻微笑道：“为什么，我觉得……你似乎可以理解我呢？”
“也许，我在试着理解你吧。”暴雪将脸枕在对方微凉的手心中，面前的面孔和他手心的温度，都让她迷惑，她在试着拯救的人……叶子哥，仿佛就这么活生生的坐在她眼前。
叶浅浅微笑，而那笑意，第一次染进他的眼底：“那你，对我是膜拜，还是后一种？”
暴雪愣了愣。
而叶冰凉的手指抚上暴雪的发，如同一场惊天动地的魔术，白色的轻纱瞬间从暴雪的头上垂落下来，带着月桂树的香气与浅白色的花瓣，顷刻之间，暴雪就换上了一身雪白的长裙，扇型袖摆上滚着精美绝伦的月与月桂花纹。而长长的裙裙，在空中飘扬，如同绽开的花瓣。
叶突然单膝点地，跪在暴雪面前，在她还目瞪口呆的情况下，将她的手，牵到自己唇边，轻轻一吻……
“你愿意成为我的那个人吗？选择我，让我重新开始。”叶抬起头，对暴雪浅浅微笑，“你愿意，和我一起活下去吗？”
请和我一起活下去。
那一刻，暴雪呆在原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那个银发少年，那个她视之为兄长的男子，似乎穿越时空而来，拉住她的手，对她说：“我已经不打算再忍了，所以给个机会吧……我知道你这次回来不怕和我一起死，但是，也请不要害怕和我一起活下去。”
和教父一样。
她曾经以为是他们在影响着她，可是在这踏入前世，历经轮回的路途中，她才发现，原来在更早更早以前，他们就已经相遇，其实是她，影响了他们吗？
他们的相遇，是命运吗？
“哥哥！！”一个少年的声音响起，却带着，深深的哀恸。
暴雪和叶同时侧首望去，而两人眼中映入的却是不一样的人。
“亚修。”叶皱起眉头，冷酷的看着对方。
而暴雪，却连话都来不及说，身体自然而然的倾向前方，甚至忘记了这里还是高空，也许等她想起，她还是会毫不犹豫的这么做，因为，对方一定会接住她的……
可是叶不会容许她就这么从他眼前坠落，他从暴雪身后一把拉住她。
“放手！”三个声音同时响起，少年的，少女的，和傲慢又暴躁的。
喊完这句话，暴雪就知道不好了，她的眼前，银发的男子冷酷的接近残酷的俯视她，抓着她的手臂却渐渐用力，似乎要将她的手生生折断，代表黑夜与暗狱的紫色天空渐染了头顶上的天空，呼啸的冰雪带来刻骨的寒冷，而叶，残忍的一笑，布满夜幕的瞳孔凝视着暴雪，一字一句的说：“这么想去他身边吗？”
一只燃烧着火焰的手，握在了叶的手腕上，灼的他腕上的皮肉翻卷出血肉，饕餮的面孔比他还要毫不留情，只一个字：“滚！”
叶瞟了一眼饕餮的火焰，皱眉看向他：“你应该是……精灵？居然敢违抗我！”
“滚你的精灵，废话太多去死吧！”饕餮的狂躁症似乎发作了，只是话这么说，却没有爆发出他的滔天之焰，因为某人在这里，他不会伤害她……
精灵吗？暴雪看着饕餮，心里说，也许，你就是精灵……我的神灯精灵……
“哥哥，你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一枚金色的箭擦过叶的肩膀，亚修闭着一只眼睛，看着叶，汗水顺着他的下巴滴下，看起来似乎在忍受巨大的痛苦，“他们都是暴风城之子，放过他们，不然我们为敌！”
“就凭你吗？”叶不屑的冷哼一声，突然念诵了几句咒文，然后，在所有人的惊异之下，暴雪的身体爆发出一阵银色月光，欢快的树叶响声摇曳在风中。
“月桂之女？”亚修惊道。
暴雪则惊讶的看着自己的胸口朦胧着一阵白光，白光中缓缓浮出一把剑柄，剑柄纠缠着银色的月桂树枝，叶反手一握剑柄，如同拔剑般将剑拔出暴雪的身体，银白色的剑身上也镌刻着月桂花纹，这是一把名副其实的月桂之剑。
饕餮省略了惊讶，他直接怒了，一道怒雷将叶劈开，他将暴雪拉到身边，急急的问：“喂，你要不要紧，那是什么零件，内脏吗？”
“……你科学怪人看多了……”暴雪按着自己的心脏，惊魂不定的说道。一边，身体不由自主的站到了他身后，她不是要让他单独作战，她只是喜欢这样而已。
可是这一个姿态，这样重叠的两个身影，却深深的印在了亚修眼里。
他猛的睁开了那只一直被他紧闭着的眼睛，银色的瞳孔中，倒映着两人的身影，然后，飞过片片缕缕的樱花。
八重樱，京都……
雨夜，相遇……
火焰，战斗……
她一如既往的美丽，黑色的长发在空中飞扬。
也一如既往，她的目光，只停留在一个人身上。
是谁在说，她的温柔，却是对他的抛弃？
是谁在哭泣，说，下辈子，请不要讨厌我。
是谁在祈求，说，如果有下辈子的话，可不可以，在我说喜欢你的时候，不要那么毫不在意……
“呜！”亚修猛的捂着他那银色的瞳孔，弓下身子，瑟瑟发抖。
我喜欢你，然后……再见。
要是这样能赎我的罪就好了……可是只有一件事……如果喜欢你也是一种错的话，我，不需要赎罪……
隔岸的灯火突然明亮，模糊的梦境第一次那么真实如记忆的浮现在他银色的瞳孔中。那个在他梦中哭泣的女孩，那个将眼泪滴进他瞳中的女孩，第一次那么清晰的浮现在他面前，就仿佛一直荡漾的涟漪终于静默下来，平静的水面，他在水底，她在岸边，他就像一条无法言语的小鱼，而她则是他无法触及的少女。
她是……
“雪……”
亚修抬起头，澎湃的力量以他为中心爆炸开来，整个沙漠掀起金色的海啸，海啸突如其来，带着滔天的气势，吞没了一起，包括，天上的马车，和两位神，一个人和一只妖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