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恋不是两三天（李晓蓓）
前言
几个月前，去书店时发现上市了几本明星画传。
说她们是明星并不合适。张曼玉、王菲、邓丽君、林青霞、奥黛丽·赫本……一个个都是惊才绝艳的女子。
翻开画传，不由得心生感慨。邓丽君早已香消玉殒、林青霞也已嫁为人妇，张曼玉、王菲这些能经得起时光雕琢的女人，就会如同完美切割的钻石一般散发出璀璨的光芒。
对好友提起那画传中的情景，我不断地感慨：“太美了，实在是太美了。”
好友笑问：“有多美？”
我愣了半晌，方叹道：“像天仙那样美。”
好友哂笑，“呵，传说中的美若天仙。”
其实一直想写一名美若天仙的女子，但是如金庸在《飞狐外传》里所说——天仙究竟是如何美法，谁也不知。我喜欢的作家亦舒曾创造出《玫瑰的故事》里黄玫瑰那种轰轰烈烈美丽一生的女子，而我，自问并没有那样的功力，所以——
不写美若天仙的女子，只写一段美若天仙的爱情。
有一种美丽是需要雕琢的，所以在这部小说中，爱情经过了无数慎重的雕琢，于是，男女主人公展开了一段持久而漫长的心理战，以聪明耐劳者为胜。
当然，无论哪一方赢，输的那一方却也不算输。
勉强算输的话，只能说是输给了爱情。
楔子
上官小仙是一个让人着迷的女子。
任何人看到她都会忍不住想：为什么这个女孩有一张如此苍白的脸？为什么她的黑眸如暗夜萤火般闪烁不定？为什么看似乖巧的她偶尔会露出一丝狡黠邪恶的微笑？
然而，当你忍不住想靠近去探究她那谜一样的灵魂时，恐怕你不再只是着迷——你会为她着魔。
其实她的五官看来不是最美，却细致如一幅尊贵的工笔画。她的容颜是那样的苍白，苍白得如一束清冷月光。这样皎洁的肤光，衬得眼睛如同暗夜的萤火，执着不熄。
这样苍白的容颜应该暗藏着许多不为人知的黑暗，可是偏偏这女子又是如此聪明爱笑。当她淡淡微笑时，所有人都会撼动，因为她的笑容足以让人忽略一切，那笑容简直就是金光万道的太阳！
就是这个有着金色笑容的女子，开始的时候，乔穆并没有注意到她。
公司新进的实习生有几十个，其中不乏成绩突出智貌双全者，她上官小仙并不是鸡群那只耀眼的鹤。况且面对那些朝气蓬勃的新职员，无形的压力如同悬顶的达摩克利斯剑一样令人透不过气，所有人都埋头于工作不问世事。
却有两件事，令乔穆不得不记住了上官小仙的名字。
那是一个五月的早晨，阳光明晃晃到处都是。八点五十，乔穆像往常一样走进公司大门。
在电梯内站定，刚按下十七层的按钮，这时，一道清脆无比的声音伴着凌乱的奔跑声传来——
“等一下、等一下、等一下！”
即将闭合的电梯门被一只洁白的小手抵住，只见淡色的身影一闪，一张青春逼人的脸顿时映入眼帘。女孩一袭淡绿色洋裙，像晨光里一株青青翠翠的绿竹。
身形站定，她突然向乔穆绽出一个灿烂无敌的笑容——那笑容简直像一道光芒万丈的阳光，整个狭小的电梯竟在瞬间明亮！只见她笑盈盈地向乔穆一鞠躬，脆生生地说：“乔总监好，我是新来的实习生上官小仙，请多多指教！”
面对这年轻无敌的容颜，向来淡然的乔穆微笑欠身，按下十七楼的电梯按钮。
站在电梯里，他不发一言，于是她也只有静默。后来他们一同走入广告部办公室，从那一刻开始，乔穆正式成为上官小仙的上司。
办公室里的气氛紧张而疏离，他们始终没有过多交集……
不久后，发生第二件事——
也是一个清晨，不过时序正进入夏天。
乔穆开车平稳地行驶在上班路上，车水马龙，阳光正好，一切与平日并无不同，可是就在车子拐过路口时，右边突然冲出一部重型摩托车斜身往左边越过了他的轿车。摩托车驾驶者的面容看不真切，只见那人穿着纯白衬衣和黑色牛仔裤，脚上是一双纯黑色牛皮短靴……靴子尺码不大，应该是个女孩子没错……
疑惑中，摩托车突然减速，上帝！他的车差一点就撞上摩托车的尾部！
乔穆不由得轻轻皱眉。
接着，那辆摩托车干脆灵活地转到左边，大模大样地和他并驾齐驱。
太危险了。乔穆吁出一口气，准备加快油门甩掉这部重型摩托车。正在这时，却见摩托车的主人忽然抬手摘下了头上的安全帽——一头瀑布般漆黑的长发在朝阳下甩出愉快的弧度，她转头回眸，向乔穆灿烂一笑——
这时，大家一定会想到，这个女孩便是上官小仙。
她灿烂地笑着，那笑容竟使她身后的金色朝阳黯然失色。如果说这个女孩能令人为之侧目，那一定是她的笑颜。乔穆这一生从没见过如此金光万道的笑容。
上官小仙向乔穆挥挥手中的安全帽。
乔穆一怔，试图回她一个礼貌的微笑，却不想她突然加快油门，摩托车一下子如火箭炮一样冲向了前方，眨眼间便没了她的踪影。
想不到这盈盈的女孩竟有飞车党般矫健的身手。
第1章 若即若离
仙境公司。
上官小仙对目前的状态并不满意。面前只有一部台式电脑，旧旧的皮椅坐上去并不舒服，同事对她这个新人不算热情客气……况且，当她抬头迎上对面某人的脸时，她更是翻了一串白眼，不耐至极。
那人是杜格。
对于这个众人口中的俊美男子，上官小仙再熟悉不过了，他们一起长大，对彼此如同摊开手掌心一样了如指掌。但并不是所有青梅竹马都是友爱的，上官小仙和杜格向来厌恶对方。
她一直认为自己所在的位置很不祥，对面是杜格倒也罢，权当是一堆臭屎……可是左边那个叫做林小翼的女孩也是莫名其妙。虽说她和她同是新进公司的实习生，但上官小仙却对她无话可说，原因是林小翼太傻了。天真、懵懂、不谙世事，所有人都拿她当丫头使唤，天天整理文件冲咖啡……上官小仙总是在矛盾要不要拔刀相助去帮帮她。
右边那个叫做苏菲的女人她更不喜欢。苏菲在仙境工作两年多了，看得出有不小的野心。她有自己的私家车，身穿夏奈儿打造的盔甲、脸上是雅诗兰黛堆砌的面具……咦，颈上那亮晶晶的大钻招摇得几乎刺瞎敌人的双眼……
总而言之，上官小仙不喜欢周遭任何人。
但却没有任何人知道她的想法。在众人眼中，年轻的上官小仙友善谦虚，所有人都毫无防备地面对她。只因在这张苍白而古怪的面容背后，没有人看得清那颗心。
“上官，一起吃饭？”午休时，苏菲轻轻地敲了敲桌子。
“好啊。”上官小仙收拾桌上的文件，“有订餐吗？”
“有。”
仙境员工向来有订午餐去一楼食用的习惯，不过上官小仙却从不订餐。
“可是……”上官小仙歉然一笑，“抱歉，我没有订餐，你先去吧。”
“嗳，说过多少次了，上官你为什么从不订餐呢？现点会浪费很多时间的……”苏菲皱眉唠叨。
待她离开，上官小仙吁出一口气。
办公室的同事走得差不多了。就让他们蜂拥而至地挤到餐厅吧，她不稀罕。这个借口不知打发了多少人，她从不稀罕和他们混在一起。
再次吁出一口气，上官小仙拿过桌上的文件推开一扇玻璃门。
玻璃门内的氛围与外界完全不相干。这个无比寂静的空间是总监室，室内装潢简单而整洁，此时，有一道静默的身影正低头思考着什么，对上官小仙的到来只是抬头以眼神打个招呼，静待她开口。
“乔总监好。”上官小仙微微欠身。
“有什么事吗？”她的上司乔穆温和地问。
乔穆是一个独特的人。今天他穿了一件白色衬衣，一条原白色长裤。如果换做别的人，那么上官小仙一定会认为男人穿一袭白衣说不出的矫情……
可是乔穆却完全不同。
他是那样自然随意，整个人不张扬不耀眼，令观者感受到如沐春风的舒适。所有人都不会否认，初见他只会有一种反应：咦，世上怎会有如此干净清爽的男人？
是的，他看上去是如此干净，无论是他那修剪整洁的短发、指甲，白皙的皮肤、牙齿，还是他的神情笑容……一切都是如此地洁净——他是那种少有的看上去自然随意却又同时保持干净清爽的男子。
上官小仙有点失神，于是垂下眼睑，“是这样的，乔总监，有几个地方始终弄不明白，可否请教一下？”
嗯？他略略一怔，不过向来风度翩翩的他立即温和微笑，“需要什么？”
“那个……”上官小仙摊手，“午休时间到了，为什么乔总监不去进餐？”
“这就去。”乔穆有点奇怪地微笑，“想问的就是这个？”
上官小仙一怔，连忙摆手，“不不不，我的意思是想请你吃饭，谢谢你答应我，改天有时间我会慢慢请教你。”
乔穆淡淡一笑，“我有订餐。”
“哦……”上官小仙无意识地应了一声。
真巧，她从不订餐就是为了拒绝别人的邀约，现在，她的上司却用“有订餐”来拒绝她的邀约……
“何不一起去？”乔穆微笑起身。
“哦……”上官小仙有点惊奇地抬头看他一眼，呵，看来风度翩翩的他很难会拒绝别人让人难堪……
上官小仙露出灿若金阳的笑容。
就这样，乔穆带着她下楼，走到仙境公司的附设餐厅。
刚踏进大门，周遭的目光便齐刷刷地射了过来——
“奇怪了……乔总监他会带女孩子共进午餐？”餐厅内某张桌子上聚着一堆女人头，某甲眼尖地抓到News，立马大惊小怪起来。
“咦？有点古怪。”某乙立即接了上去。
“真可怕，那女孩看上去还未成年的样子！”
“别乱说啊，说不定乔总监只是在帮新员工熟悉环境。”有人不以为然。
“切！乔总监不至于热心到这种地步……”乔穆他可是出了名的淡泊无争……
“大家猜猜这是怎么一回事？猜对有糖吃。”
“天晓得！”
“那就不要乱讲。”
“我哪有乱讲？！怎么？反应这么强烈？莫非你暗恋乔穆已久？”
“算了吧，他是一个神仙般的人物，我哪里敢想……”
“这话怎么说？其实乔穆并不是公司最出色的人物，论英俊他哪里及得上他手下的小杜格？论气质他哪及得上我们年轻的温总裁？论风流倜傥，哈哈，他又哪里比得上您的老公呢？”
“要死啊你！看我怎么整你！”
任谁也不能小看流言的传播性和影响力，当几个人在流传一件莫须有的事时，恐怕所有人都会竖起耳朵捕捉八卦。
上官小仙并没有和她的上司坐一张桌子。和乔穆相偕走进餐厅时，她不是没有注意到周遭古怪的眼神，所以上官小仙径自笑吟吟地端了餐盘坐到同事苏菲的对面。
“你……”苏菲的目光同样怪异，“刚刚是和乔总监一起下楼？”忍不住心中的好奇，开始探人隐私……
“是啊，”上官小仙拿起筷子坦然微笑，“有几个问题请教乔总监呢。”
苏菲的表情更加怪异，“乔总监亲自教你？”
看了一眼苏菲那不可置信的表情，上官小仙轻轻一笑，目光闪过不易捕捉的莫测，轻轻应道：“嗯。”
“呵！”苏菲刮目相看，语气也不知是嘲讽还是什么，“上官你好大的面子！”
“是吗？”上官小仙笑得谦虚而无辜，“可是同事都不在只好请教他。”
“哦……”苏菲狐疑地看了她一眼。
“不过乔总监风度绝佳。”上官小仙笑了。
“是啊，”苏菲立即承认，忍不住夸赞起来，“乔总监人出奇地温和，对职工从不会板脸。”
“可是有时好像比较冷淡。”上官小仙若无其事地说。
“所以他很好相处，因为他从不干预员工的私事。”
“可是……”上官小仙的眼睛闪了闪了，“这样的话，做他的女朋友应该会很痛苦……”
“女朋友？”苏菲瞪起眼，“乔总监可没有女朋友。”
“这样啊……”上官小仙低头应了一声。
因为她低着头，所以苏菲并没有看到上官小仙唇边那抹不易察觉的微笑，没有任何人看到。
上官小仙已轻易地掌握了她想知道的。
其实乔穆并不是一个耀眼的存在。
他太安静，也太淡然，可是——每当看到那个身影，所有人心中都会浮上一丝奇怪的感觉。
怎么说呢？
乔穆并不是一个英俊轩昂的男人，但是任何人面对他，心中都会升起一股如沐春风的舒适感。
他总是随意的样子，浅米色卡其裤、淡蓝色长袖衫、质地柔软的LV手工浅靴。显然，衣服质地无懈可击，但是乔穆的过人之处在于他可以将名牌穿得舒适而随意，却没有丝毫的张扬喧嚣。
与其他部门主管不同，乔穆他甚至很少穿正规的西装，更不用提那束缚的领带了。他的穿着舒适随意，却永远不会失礼。
有些高大英俊的男人是天生的衣服架子，穿上新衣就如同开屏的孔雀。但是乔穆不是那样的，那些色泽浅淡，质地柔软的衣服穿在身上，衬着他那张温和淡然的脸，看上去干净、飘逸，简直不像一个尘世中人。
无论他身处何地，穿怎样的衣服，这一切都成为他的陪衬，陪衬出他低调而淡定的气息。
就是这么一个淡泊的男子，他很年轻，但却已是仙境公司广告部的创意总监，他温和清秀，但身边却从未有女人围绕。有人说，乔穆是一个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神仙人物。
可远观，不可亵玩焉。这正是莲的本性。莲，在花中向来以君子著称，清静、圣洁。
乔穆的确是莲一般品质高洁的君子——相信所有人都不会否认这一点……上官小仙这样想。
“乔总监，咖啡要趁热喝喔，这是你喜欢的拿铁。”上官小仙笑盈盈地把杯子放在乔穆面前。
“多谢。”乔穆欠身。
“该我谢你才对，多谢你平日的帮助。”
无聊的办公室有时很热衷于这种乏味的你来我往，既然他帮了她，那么她应该适时地表达一下谢意……林林总总，不厌其烦。
按说新员工为同事端咖啡理文件都是些很正常的事，但是谁也没把上官小仙对乔穆的关切当做正常——
“咦？上官她怎会晓得乔总监喜欢拿铁？”目睹此景的同事低声嘀咕。
“大概乔总监告诉她的吧？”
“你认为可能吗？”
“怎么？”
“乔总监他会是那种随意宣传自己喜好的男人？”
“哦，也是。”
“奇怪了，最近他们好像走得很近。”
“哪有……嘘，她出来了。”
见上官小仙笑吟吟地走出总监室，几个同事立即噤声。
其实他们也知道，上官小仙不单单会“缠”住乔穆一人，对所有同事，无论是新旧职员，她都是一副虚心的样子。同样是初毕业的学生，与心不在焉的林小翼相比，工作中的上官小仙看起来既乖巧又讨人喜欢。
“陈经理，这里有几个问题需要请教呢。请问经理有时间吗？”
“当然当然。”
……
“王主管，可以帮忙修改一下这份提案吗？”
“可以可以。”
……
看得出男同事们尤其喜欢不遗余力地帮助她，有时，格外惜香怜玉的同事干脆大度地把业绩都算到上官小仙的头上，显然有心栽培她。
当然，也有敏锐的人隐隐会感觉到这个女孩不简单，至少不像外表那样简单……但是谁也说不出她的机心在何处，因为没有人抓到过她的把柄。
是的，看上去她的确是一个热心而友爱的人，在得到他人帮助的同时，她总不忘去带动一下别人。比如说，那个看上去更加无知的新人林小翼。
“小翼，不懂的问题可以问同事啊，如果需要，我也可以勉强帮你的。”上官小仙温和地敲敲林小翼的桌子，而后者正百无聊赖地坐在电脑前慢吞吞地码字。
“谢谢上官。”林小翼面露难色，“可是不懂的地方太多了呀……”
“再这样下去很快就会遭到淘汰。”
“这样啊……”林小翼有气无力地应着，看上去无精打采。
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监，上官小仙叹口气。
“小仙，你喜欢这份工作吗？”林小翼搭讪。
“还好，毕竟大学学的就是相关专业……其实这个学起来很快，你有没有兴趣？”
林小翼轻轻地拧起眉头，看上去像个柔弱的兔子，“可是我根本就不喜欢这里……”
上官小仙停了停手中的工作，“那就做自己喜欢的事。”
“但我学的是中文，到哪里工作都是一样的，永远也少不了端茶倒水。”林小翼无比苦恼。
“哦？你学中文？”
“是啊，”林小翼有点不好意思，“很不切实际吧？我喜欢写作……”
“听起来还不错……”上官小仙不解，为什么不试着去写呢？
“但是我需要一份固定的工作，要不在稿费寄来前我会饿死在电脑前的。”她不无苦恼地揉着眉头，“况且我父母不会允许我辞职闷在家里爬格子……”
上官小仙沉吟：“那，你可以——”
“喂！你们两个不要在那里聊天啊，小翼，麻烦你去客户经理那里拿一份文件过来！”陈经理那讨厌的声音打断了上官小仙尚未出口的话。
林小翼只好郁闷地走出办公室。
文件拿来，几个经理主管一同去了隔壁的小型会议室讨论。只剩下几个职员和隔着玻璃坐在总监室内的乔穆。
上官小仙四下看了看，然后朝林小翼勾勾手指想继续之前的话题：“你可以——”
只听“砰”的一声，被人猛然推开的办公室大门再次打断两人的谈话，一个混合着奇怪味道的身影旋风般地闪了进来。
来人有着一张无比英俊的脸。他头上戴了一顶雪白的棒球帽，只是那帽子上沾满了碍眼的绿色颜料，连同他身上那身白色的球衣球鞋短裤，都沾满了奇奇怪怪气味刺鼻的五彩颜料。
“老天啊，杜格你是怎么回事啊？”苏菲掩掩鼻子，瞪大眼睛。
杜格竖起漂亮的黑眉毛，“怎么回事？！该死的——”
上官小仙轻轻哼了一声，有意无意地嘲弄：“竟然戴了顶绿帽子……”
杜格白了她一眼，“要你管！”
所有同事都晓得这对青梅竹马之间的恶劣以对，所有人都习惯了两人间常有的冷嘲热讽。当然，杜格和上官小仙控制得还好，所以大家都权当他们的斗嘴只是紧张工作之余的调节气氛。
“刚才爬到银河大厦的楼顶去刷广告牌，老天！太阳差点没把我晒昏！”杜格抱怨着坐到自己的位子——与上官小仙对桌。
上官小仙笑吟吟地竖了竖大拇指，“果然是英雄。”
“真羡慕你啊。”林小翼眼巴巴地看着杜格。
杜格没好气，“羡慕？”
“对啊，我情愿去刷广告牌。”林小翼傻乎乎地道。
“拜托，外面的太阳能把娇弱的你烤成标本！”苏菲很有经验地警告她。
杜格撇嘴，“你们这些千金小姐哪知外面的人间疾苦……”
“喂，”上官小仙瞟了他一眼，“废话少说！你裤子上那是什么？”
“什么？”杜格皱眉打量一眼自己满是油漆的衣服。
上官小仙眼中闪过一丝恶劣的笑意，“你裤子上的红颜料看起来有点像……”
杜格一紧张，有不好的预感，“像什么？”
“有点像……”上官小仙清清嗓子，故意一本正经地道，“有点像女孩子生理期的样子。”
“哇哈哈哈哈哈……”
整个办公室在瞬间爆出了哄笑，却又在瞥到玻璃后的上司乔总监时立即齐刷刷地顿住笑声。
虽说明知道他们温和的上司并不会出言警告，但是大家却无法忽视乔总监的存在。或许这便是乔穆的独特之处吧，运筹帷幄，不怒自威。
此时，杜格脸色发绿，他警告地看向上官小仙，“你最好当心。”
“当心什么？”
“你最好当心……”杜格露出一个撒旦般邪恶的笑容，“当心身为青梅竹马的我抖出你当年的黑幕。”
“有何不妥呢？”上官小仙耸耸肩，做出一个请便的动作。
杜格轻哼一声，闲闲地翻着手中的文件，“老实说，上官你真是有一手！”
“什么意思？”上官小仙目光一闪。
“什么意思……”杜格懒懒地笑了，“乔总监大概最了解了。”
上官小仙的目光像箭一样射过去。
众人闻言大都有点茫然，不过细心的人从杜格的话及上官小仙的眼神中隐隐捕捉到几分暧昧，于是大家交换一个眼色，咳嗽一声低头开始投入工作不问世事。
上官小仙若无其事地低下头，一言不发。
从总监室的玻璃看过来的话，一定对这里的情况一目了然吧……况且，内部并没有隔音设备……杜格的话应该很清晰地传入那人的耳中吧……
忍不住抬头看看那人的脸——他半垂着眼睑，似乎始终保持着那个淡漠的姿势埋首于面前的工作。看来，对周围发生的一切，他真正能做到不好奇、不探究、不过问……
工作之外的事，他真的从不追究。
上官小仙静静地吁出一口气。
“嗯，那个……乔总监又没有下楼用餐吧？”一个“又”字用得相当经典。
“据说，昨天有人看到他和那个上官小仙在办公桌前共进午餐。”
“呵！越说越玄。”
“你们不信？”
“如何能信？上官小仙并不是一个有心机的女孩子，她不过是初出校门的实习生而已。”
“对啊，上官她对同事都不错喔，广告部几个经理还夸她能干！”
“可是……”有人面带疑惑，“你们有没有发觉，那女人看上去怪怪的……”
“哪里怪？”
“她……皮肤好白……”
“大概营养不良吧。”
“不对！有时看到她那张惨白的脸，会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会吗？”有人不以为然，“恐怕你最近恐怖片看太多了……”
“可是……那女人真的有点古怪。”
“一个不满二十岁的女生，会有什么古怪？”
“喂，你们有见她笑吗？”
“这话什么意思？”几个人面面相觑，茫然一片。
“咦，真的没见过她笑？”
在大家讲到这里时，玻璃窗外的一座电梯门忽然开了——
巧得很，上官小仙正与她的上司乔穆低头谈着什么，两人推开餐厅大门走了进来。
这次她穿了一件色泽浅淡的洋装，整个人看上去年轻、娇美，但是像所有的明朗少女一样，她并没有什么三头六臂。就在这时，她忽然向乔穆微一鞠躬似乎表示谢意，然后她抬起头，露出了一个微笑。
当她绽出第一个笑容时，所有人都无话可说了。
那笑容足以让人忽略她的衣着、样貌、举止……那笑容似乎照亮了世间万物，在那一瞬间，这张笑颜便是一切！
沉默。
沉默十秒后，上官小仙与乔穆的身影各自坐到不同的位子。
“看见了没有、看见了没有？”声音喃喃地带一丝颤抖，“难怪、难怪英俊的杜格说、说……”
“说什么说什么？”大家清一色面带急切。
“杜格说，他再也没见过比上官小仙更会笑的女人了。”
“老天，看来智勇双全的杜格都被她迷住了……”
“迷什么，他们本就是青梅竹马。”
“据说他们相处并不好。”
“欢喜冤家喽！”
“有听苏菲说，杜格和上官小仙有事没事便会给对方难堪。”
“才不会！杜格才不会与小女生斤斤计较！”
“错！据苏菲观察发现，每次都是上官小仙不与杜格计较。”
“怎么回事？”
“看来上官小仙个性比较友善喔……”
“我看也是，初出校园的小女生而已……”
“不要小看她。”
“可是她明明无法让我们另眼相看！”
“等着吧，他们广告部刚刚接到一份考核指标，这份指标关系到他们实习生的去留问题，大家就擦亮眼睛看好戏吧！”
休假日。
清晨，上官小仙穿一身白色运动短裙在公寓楼下练习壁球。
初夏的阳光并不炎热，空气无比清新。一只漂亮神气的金黄色大型犬在她身后快乐地跳跃着，这个叫做阿飞的苏格兰牧羊犬是上官小仙最好的朋友，也是她唯一的朋友。
远远看来，一个有着动人身影的少女在充满活力的清晨练习壁球，而那只漂亮威武的狗了解主人的每一个动作手势，它会很有灵性地把掉落的网球送回到主人的手中，一切看上去都是如此令人愉快。
这样的画面是不容许他人来破坏的。
但是事与愿违——
一道修长的身影踩着滑板如一阵风般掠了过来，灵活地打了一个旋转，然后停在上官小仙面前。阿飞汪汪地吠着，跃到前面保护主人。
上官小仙顿住身形，转头看向来人。
“稀客光临，有失远迎。”她笑吟吟的眼中掠过一丝嘲笑。
来人不说话，只是冷冷地看着她。
来人看上去充其量不过是一个少年，他穿了一身松松的黑色滑板服，与上官小仙的白色运动衣形成强烈对比。但奇怪的是，两人看上去却出奇地像，到底是哪里像谁也讲不出，仔细看来，应该是肤色吧？
他们有着一模一样的苍白容颜。
“老头子都快死了，怎么他唯一的爱子不在身边守孝？”上官小仙“格格”地笑起来。
来人厌恶地看了她一眼，“那人通知你，下个月是他五十大寿。”
“哟，你倒听话，真不愧是一条忠犬。”
“去不去由你。”少年抛下这句话，踩着滑板准备离去。
“慢！”上官小仙挡在少年面前。
少年厌恶地看着她，静等她开口。
“告诉他，我不会去。”上官小仙苍白的脸上忽然绽出一个诡异的笑容，“除了等待他的遗产，我再也不想与他有一丝瓜葛。”
闻言，少年苍白的脸上也慢慢绽出一个邪恶的笑容，“你以为你会得到？”
“彼此彼此。”她无所谓地耸肩。
少年不言不动，静静地看着她。苍白肤色衬得一双眼睛无比漆黑，他忽然侧侧头，“你猜他何时会死掉？”
上官小仙也侧侧头，笑了，“或许不用太急。”
“若是他全部捐献给慈善机构呢？”少年淡淡地问。
上官小仙面色微微一变，随即又笑了，“呵呵，想不到你还是会高估他，你以为他是菩萨下凡来普渡众生？”
少年冷冷地哼了一声：“错，是你低估了他。”
上官小仙的眼睛闪了闪，神情掠过一丝急切，“难道你有什么消息？怎么？周律师怎么说？难道他——”
少年看着她，眼神更加厌恶，“贪婪的上官小仙，请你控制你自己。”
上官小仙同样憎恨地回视他，“我警告你，就算那人把遗产捐赠，也绝不会落到你这个外人手里！”
“是，我是外人，”少年洒脱地反敛着手，仰起秀雅的脸，温柔一笑，“所以我不在乎那人的遗产，倒是你，最好控制你自己，你那贪婪嫉恨的神情就如一条毒蛇般面目可憎！”
“阁下多虑了。”上官小仙轻佻地笑着。
少年轻哼了一声，踩上滑板如风一样飞速离去。
阳光淡淡地洒下来，上官小仙不言不动，静静地看着少年修长而单薄的背影。
早上起床时便有预感今天绝不会是什么黄道吉日，果然，那个要命的小鬼走后，又有一个超恶心的人登场了。
上官小仙在为阿飞准备午餐，公寓门传来声响，未及反应，杜格已推门走了进来。果然不愧是英俊的杜格，一袭黑衣穿在身上既熨帖又好看，不过上官小仙一点欣赏的意思都没有，她深吸一口气，拿眼睛瞪着这位不速之客，“我警告你，若你再私自偷配钥匙，我会报警。你信不信？”
杜格扬了扬手中的钥匙，微微一笑，“我信，我当然信，又有什么事是上官小仙做不出来的呢？”
“阁下前来，不知有何贵干？”
杜格摊摊手，无辜地看着她，“相信我，这次纯粹是工作问题。”
上官小仙嗤笑，显然她丝毫不相信——这一生，她从未相信过任何人。
杜格无所谓地坐下来，“公司人力资源部做了调整，实习生的试用期已过，已有十多位新人被公司辞退，相信这事你也知道。”
上官小仙嘲弄地看着他，“我只是怀疑，像你这种只会刷广告牌的油漆工怎会留了下来。”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广告部接到的那项神秘的考核指标，你晓得吗？”
上官小仙不耐烦，“乔总监有开会说明。”
“这项指标要求我们广告部每位成员都独立地完成一份宣传公司的平面广告提案，你有完成吗？”
“要你管！”
“公司是在变相地裁人你懂不懂？”
上官小仙一怔，“新上任的温总裁竟然要裁人？”
“拜托，新上任的温总裁根本就是扶不起的阿斗，现在公司的权力主要掌握在几个股东手中，那家伙根本没有实权。”
“难道温老总裁会放任这种情况发生？”上官小仙凝神沉思。
“他又有什么办法？作为他唯一承继人的儿子在国外学的是与企管完全不相干的古典文学，他又有什么办法？”
“哦……”上官小仙淡淡地应道，“现在办公室竞争相当激烈吧？”
“你说呢？”杜格反问，“看来最最轻松的倒是你。”
“或许我比较单纯善良。”
闻言，杜格受不了地一笑，“是，你比较单纯善良……上官小仙，我杜格的确再也没见过你这样单纯善良的人了……”
上官小仙轻哼一声。
“老实说吧！是不是早已完成了？”
上官小仙的眼睛闪了闪，“此话怎讲？”
杜格厌恶地看着她，“拜托！上官小仙，你故作天真的样子真的很恶心你知不知？你并不是一个没有危机意识的人，为什么在所有人都为了那份提案拼命时你却如此悠闲轻松？若不是早已完成了，你还会如此？”
“哦？”上官小仙饶有兴趣地看着他，“要你说，这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是早有人向你透露过什么吧？！”杜格冷冷地哼了一声。
“哦？”上官小仙的神情依然不变，“要你说，会是谁向我透露呢？猜对有奖。”
“自己心中有数。”杜格依然冷冷的。
“哦？”上官小仙故意一本正经地沉吟，“这类内部消息只有上级员工最清楚，从当前的趋势来看，与上官小仙走得最近的上司却是我们的乔大总监，难道说，竟是乔总监被上官小仙的美色所诱，胆敢把公司的机密消息透露于她？”她“格格”地笑起来。
杜格眼睛闪了闪，了悟道：“原来你是故意的。”
“故意？”
“你是故意让人误会于乔总监的吧？”
“这话有点玄，听都听不明白。”
杜格微微一笑，“乔穆品格高贵，他根本不会与任何人过于亲近。这消息绝不可能是他透露给你的。”
“哦？不是乔穆？难道是我们的陈经理？”
“哼，那家伙还没有那么大的职权得知公司的内部消息。”
上官小仙言笑晏晏地摊手，“这事玄了，你猜猜看，会是谁呢？”
杜格厌恶地看着她装腔作势的样子，“别装了上官——真想不到你会与姓王的有牵扯！”
“此言差矣！”上官小仙轻轻地笑了，“阁下在没有证据之前，怎能随便把这个大黑锅背到我们王主管身上呢？”
杜格嘲讽：“你倒是够义气。”
上官小仙无奈地耸耸肩，不承认也不否认。
杜格静静地看着她，良久，他低下头，喃喃道：“果然，不愧是上官小仙……”
不愧是上官小仙啊，精心打造的面具会十年如一日地戴在脸上，旁人连真真假假虚虚实实都难以探出……不知那姓乔的会怎样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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