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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远帆似乡人

出门不够早的缘故,两人赶到海边时已经临近傍晚了。

共翳急匆匆生了火,就削了根长树枝当鱼叉,独自往退去潮水的滩涂上捕鱼捉虾,准备晚饭要用的食材。阿籍留在沙滩上收集干草和树枝来当燃料。

有了篝火照明后,再在背风树荫下铺好干草,摊平兽皮,就是一张简陋的临时草床。

阿籍揉着腰在草床上坐下来,视线遥遥地看向黑漆漆的滩涂。

共翳还没回来,连人影都看不到。

她眼珠子转了转,扭头看向黑漆漆的灌木丛,既然白天有客航飞机飞过,难保不会有夜航的船只或者客机呀!

阿籍顾不上腰酸腿胀,收集了一大堆树枝,一股脑儿全扔进火堆里。

篝火被她堆的足有一米多高,火焰高高窜起,简直像座熊焰滚滚的小火山。

阿籍看着看着就有点恍惚,仿佛真看到远方船只上的乘客瞅见火光,打算一探究竟的样子。

只是,她在心里默默地算了算自己到海岛上的日子——要按她在海岛上记着的日子算,已经过去整整三个半月了,就是搜救估计也早放弃了……

共翳拎着捕到的几条灰蓝色海鱼涉水往回走,正撞上岸上篝火最灼热奔放的时刻。隔很远就能看到这团巨大的火光,耀眼的像是烽火台上的烽火,触目并且刺眼。

“烧这么多树枝干什么?”

阿籍接过他手上的海鱼,这才发现内脏鳞片都已经去干净了,仰头冲他呵呵笑了笑。共翳却没这么好糊弄,灌了几口清水下去,又提:“你烧这么大火干什么?”

阿籍正练的用树枝把鱼穿起来,放到火上熏烤了一小会,再海鱼连同把树枝插在准备好的沙地上:“火势够大,你才不迷路么。”

共翳愣了一下,眼睛里有什么一闪而过,却没落到阿籍的眼睛里。他被过身,找了些石块,架起简易的小土炤。阿籍伶俐的帮着把柴火搬了些过来,凑过去看:“煮牡蛎汤?”

共翳从背篓里摸出陶罐和清水,点头。

“共翳”,阿籍乌溜溜地眼睛瞅着着他,犹豫着开口,“要是有机会,你愿意跟我去我的国家不?”

共翳蓦地停下手上的动作,转头盯向她:“什么?”

阿籍咽了下口水,重复了一遍。

共翳沉默着没回应,掏出碾碎的食盐颗粒,均匀地撒在海鱼上。

细细的白色的颗粒,一遇到滚烫的烤鱼,立刻就融化了。他的动作还算自然熟练,脸色却不大好看起来。

机会,什么机会?

阿籍等了半天,始终不见他正面回答刚才的问题,心里更加忐忑了:“共翳……”

共翳拍去不小心洒到身上的盐末,猛地站起来,随手捡起根较粗壮的树枝,几下就把篝火堆趴散了。他也不怕烫,连用脚把滚下来的粗壮树丫出开,再用沙子扑灭。

阿籍连忙爬起来阻拦:“你干嘛呀!”

共翳看了她一眼,转过头继续拿沙子灭火,红艳艳的火焰一点点变小,终于只剩下小小的一簇,可怜兮兮地被一排烤鱼团团围住。

阿籍心里发虚,脾气就有点发布出来,只好软绵绵地劝了句:“吃饭吧。”

共翳这才住手。

阿籍瞟了眼他有些焦掉的草鞋,拿起陶碗盛了满满的一碗牡蛎汤递给他。

共翳接过来,吹着气慢慢开始喝。

她自己却只拿烤鱼来吃,眼角余光不时注意着黑漆漆的海面。

海水又开始涨潮了,黑压压的海浪朝岸上涌来,像极了一张张高撑起的罗网。只要还在她所熟悉的时空里,就一定还有希望。

不过,这么点儿小火苗,就是有船只经过,也肯定也发现不了他们。

共翳见她发呆,端起盛着牡蛎汤的陶碗,送到她嘴唇边:“快凉了。”

阿籍吓了一跳,对上他探究的视线,心虚的更加厉害。急匆匆低下头,就着他的手喝了一口。

牡蛎汤本来就腥,加上已经微凉,入口就只有一股带着咸味的腥臭感。

她勉强吞了几口,脑袋往后挪,不肯喝了。

共翳收回去,也尝了一口,皱皱眉头,一口气把剩下的全都灌下肚子里。重新盛了一碗,递过去。

阿籍摇头:“我不喝了,我真的……受不了只有咸味和腥味的东西……”

共翳拿着陶碗的手就这样僵在那里,顿了一下,把汤放到一边。

吃过饭, 阿籍把脑袋枕在共翳臂弯上,有些失神地看着头顶上一颗颗又亮又大的星星。共翳把下巴抵在她肩膀上,闭着眼睛打盹。

海风习习吹来,夜里温度降了下来,耳畔是哗啦哗啦的海浪声,不远处还有一声尖锐似一声的虫鸣声。

阿籍翻了下身,共翳也跟着动了动。风把他的长头发吹起,一丝丝触在她脸上,像是有千万只小手在脸上挠痒。

阿籍给激得连打个好几个喷嚏,正要伸手去撩开他头发,搂在腰上的手臂却猛地收紧了:“干什么去?”

阿籍缩缩脖子,乐了:“你头发吹到我脸上了,好痒。”

共翳拿手掌盖在她脸上,闷声嘀咕了几句,又睡过去了。

阿籍又试着动了下,他干脆连腿也缠上来,死死的压制得人动弹不得。她只好破罐破摔的把自己往身后温暖的怀抱里塞了塞,闭上眼睛。

她白天明明走了一天的山路,脚底上还有水泡,却怎么都睡不踏实。一会梦见家里母亲笑眯眯的拽着被头叫她起床,一会又梦见还是少年的共翳冷着眼睛看她,再后来,就是漫天漫地的水,淹得她透不过气来。

然后一脚踩空,整个人不断往下坠落。她伸手抓向虚空,下意识地就喊了声“共翳!”话音还没落下,肩膀就被人抓住了,死命的往上提——

“阿籍,醒醒。”

她睁开眼睛,正对上共翳关切的视线,脚尖下意识地又蹬了一下,结结实实地踩在他小腿上。

“做恶梦了?”

阿籍疲惫地抓着他手臂,自言自语似地念叨了句:“我一直在往下掉,一直往下掉……”怎么就没个完呢?

共翳抬手抹去她额头上的冷汗,额头相抵,在她鼻尖上蹭了下,继而亲了亲她脸颊。

阿籍整个大脑还是混沌的,脚底和脸庞上触到他体温的部分却开始一点点温暖真实起来——是梦,刚才是在做梦!

她偏了偏头,避开共翳亲昵的吻,身体却没动。共翳愣了一下,阿籍解释:“我很累了,想休息。”

他垂下眼睛,思索了一下,也翻身朝向另一边。

他妥协了,阿籍却再也睡不着了。梦里的少年年轻的叫人心疼,虽然眼神里满是锐利的锋芒和戾气,却不曾拥有成年共翳的健硕身躯和力量,就连未被须发遮蔽的脸庞,都还带着点青涩的稚气。

阿籍小心翼翼地侧过身,盯着共翳结实的背脊发了会呆,叹口气,贴过去抱住他。

“你生气了?”

共翳睁开眼,没答应,只是翻身把人重新搂进怀里。

这一刻,她是他的,他也是她的。

俗语里说人算不如天算,隔天一早起来还是艳阳高照的,将近中午时却下起了瓢盆大雨来。

大雨稀里哗啦的下着,两人裹在一张兽皮里,避在那块背风的大岩石下躲雨。阿籍一抬眼睛就瞅见自己上次逃跑时候刻在上面的划痕,心里有点惶惶的,一瞥眼,共翳果然也发现了。

“……”

“……”

两个人都沉默起来,一个心虚,一个警惕。

大岩石外面,海浪响的都快赶上水力发电站的蓄洪水坝的动静了,隐约还有马达声响起。阿籍整个人差点弹跳起来,共翳动作更快,拿上长弓,靠着灌木丛的遮掩蹑足向海滩方向靠近。

阿籍跟过去,从密密麻麻的枝叶间往外窥视。

天下着大雨,涨潮的风浪当然比平时要大的多,不远处的海面确实上隐约有个白色的小点在漂浮。看得出来那是有人在掌舵的汽艇,无奈风浪太大,一点点给刮的往海岛的方向靠拢过来。阿籍睁大眼睛分辨,盯着汽艇上越来越大的LOGO,心跳“蓬”地鼓动起来——“X山码头”!

她记得清清楚楚,这不就是赵军他们租船的那家?

阿籍激动着抓住共翳胳膊:“那船我认识,是我们那的旅游船!”

共翳愣住了,直盯着她。阿籍只当他没听懂,手舞足蹈着要爬起来呼救求援。

共翳却死抓着她不放——他当然知道她说了什么,每一个字都听的清清楚楚,就连内涵和意思都猜的精准无比。

她要走了,一脸欢喜地打算离开了!

“哎,快放开。他们有船,我们有救了呀!”阿籍激动的说话都已经有点颤抖了,手抓在他肩膀上往外推拒,用力的青筋毕现。

共翳眼神阴冷下来:“你不能走。”

阿籍瞠目,然后就要甩开他——想象中和现实毕竟不一样,她想过无数种可能,就是没想到他竟然古板到这样的机会都不知道该灵活利用。

“你不走我走!”

她挣扎要起来,乱舞的双手抓到共翳的束发,扯下来一大把头发并一根粗糙的树皮编织绳。

共翳动作停了一下,黑眼睛从乱发中探出视线,手指几乎掐进她肉里。

“你要走哪里去?”,他眯着眼睛看她,一字一顿地开口,“我不是跟你说过的……你想我杀了你?”

阿籍给他的眼神和语气骇到,更加死命的开始挣扎。

共翳也气到了,一只手抓着她两只手拧到身后,一只手捂住她嘴巴,把她牢牢地制住。

他本来是靠手肘支撑着身体的,这样以来,就几乎把她压在了自己和地面之间。

阿籍脸贴到了湿漉漉的地面上,手臂给反拧的生痛,喉咙里发出含糊的“呜呜”声,又气又急,狠狠地用还自由着的腿踢向他。脸上不知道是雨水还是泪水,混着因为挣扎摩擦出来的血渍,蜿蜒着从颊边流下。

雨下的更大了,灌木丛外的马达声也越来越远了,由她的这个角度看过去,雨滴都变得硕大无比,重砸在地上,溅起的泥水落在皮肤上,浑浊了一切的触感。

共翳似乎着说了些什么,模糊的听不大清楚,只有手腕上和脸颊上的烈痛提醒着她:逃,她得逃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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