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公刚才不是还好好的么?怎么一下成了那副模样?”小雅有些心痛。她心痛的不仅是夏侯琰的虚弱,还有他即便这样却把视线牢牢的锁定在一个根本不在乎他的人身上,对她,却连看都没看一眼!
其实在娉婷来这里的第一晚,她就知道她了。
她被安排进夏侯仪小姐的居所,她弹着夏侯仪的古筝——而在这里,没有一个女人有这种特权!
她就那么自在随意的拨弄着琴弦,凄凄楚楚的唱着一首哀伤的歌,就那么漫不经心地毫不费力地打动了她一直想要打动的人。
——那晚,她只是想去看看夏侯琰,她知道时间有些晚了,她只是想看看他睡了没有,她看到他房里的灯还亮着,于是鼓起勇气敲门,却无人应答。
她喊了一声。
还是一样没有人应。
夜,那么安静。
他会去哪里呢?
她也听到了花园里的琴声。
于是她朝花园走去。
她不是故意想看见的,却偏偏撞见了。
在一片皎洁的月光下,她站定了,一动不动。
她不敢相信,她心目中伟岸的男子,正痴痴的凝望着一个年轻女子,女子低低的对他说了两句,正要离开却被他一把拥进怀里!
少女僵硬的站着,不知是不是因为太紧张,怀中的古筝几乎要滑落,月光打在两人身上,洁白而美好。
她看不清少女的表情,因为她背对着她,但是夏侯琰的神情,却逃不过她的眼睛。
那是——那是她从未见过的带着温柔表情的夏侯琰!
她不能不震惊。不能不慌乱。不能不嫉妒。
是什么样的女人?能让夏侯琰动心?
她要看清楚!
原来她叫娉婷。
她的确够美够年轻够骄傲,这就是她的资本么?
夏侯琰什么样的美女没见过?
她不觉得这是能说服人的理由。
后来她才渐渐发现,原来是她的冷漠,她的不在乎,这激起了一个男人的征服欲望——尤其是夏侯琰那么骄傲的男人!
这样的两个人在一起,足够激荡起触动人心的火花,不管爱也好,恨也好,都是那么强烈而绝对。
似乎,没有她插足的余地。
可是,她不甘心!
她不甘心做一个旁观者,一个局外人,她等了这么多年,默默地付出与支持,她绝不能让夏侯琰的心就这么轻而易举的被抢走了!
无论如何,她也要争一争!
想到这里,她更是忍不住:“到底发生了什么?你说,你说呀!”
面对上次还很和善的小雅变得如此咄咄逼人,娉婷只有如实回答:“他是突然之间发作的。之前没有任何征兆。”
小雅不信任的看着她,她探究的望着她,半响,缓慢而坚定地说了句:“主公待你不薄,不要做出辜负他的事。”
这算是警告么?
娉婷心中冷笑,夏侯琰还叫待她不薄?!
刚才若不是情势所迫,她才不会真的为他而求救!
这次,算他命大!
与此同时。
房间里。
夏侯琰躺在床上,冷汗还是往外冒他的身体不再灼热,而是阵阵发冷。
大夫把这脉,神情严肃。
“如何?”他问大夫。
大夫蹙眉道:“主公可曾中过毒?”
中毒?
“确实有过一次,但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怎么?”
大夫说:“主公余毒未清,一直潜伏于体内,不知因为什么引发出来,而且这毒十分少见,似乎来自西域……”大夫说着,若有所思。
“有什么办法能阻止毒性发作?”
“这个……普天之下,恐怕只能阳药师能解,不过他居无定所,行踪飘忽,没有人知道他现在在哪里。”大夫的神色颇有几分为难。
“阳药师么?”夏侯琰低低念了一遍,便不耐烦摆了摆手说:“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是。”大夫有些不安的退下去了。
夏侯琰闭上眼睛。
突然觉得好累。
他知道这是什么毒。
也许阳药师是能够解,可是天知道这老头子在世界的哪个角落?现在的他,就和等死没什么分别。
很久以前他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他以为自己兴许能够逃过这一劫。
该来的总会来,只是没想到这么突然。
他闭上眼睛,头有些沉重。然后一种被钝器袭击一般的疼痛在他脑海里扩散开来。
这疼痛没有让他昏厥,反倒是让他格外清醒,然后他脑海里回荡着一句话,叫人不寒而栗的一句话——“擅离拜火圣教的人,都将生不如死。”
生不如死。
是报应么?
是那诡异的教义开始应验了么?
忽然间他睁开了眼睛,眼神却迷离恍惚。
细细看去,原本深黑色的瞳孔忽然间扩大了,散漫而没有焦点。
他的脑袋因为过于疼痛,似乎变得有点迟钝,但是一副熟悉的画面却在眼前铺展开来。
太阳高悬于冰峰之上,冰雪璀璨晶莹。四围风雪呼啸,白色覆盖了一切。
在山峰的顶端,有一座奇异的建筑,青色的大理石,并列着拍着二十四根大理石柱。
高阔的大殿。
蜿蜒的回廊。
神秘而宏伟,却是不见血的人间地狱。
传说,西域有一个神秘而强大的邪教,他们崇尚火的力量,相信火是光明与生命的源泉,称为拜火圣教。
它位于极西尽头昆仑的某一座险峰上。
为了得到拜火圣教的强大力量,他不惜只身赴险,进入昆仑太极峰。
那时候他十三岁。
从九岁流浪于市井开始,他过了几年颠沛流离的生活,他以为没有什么困难能打到他,但是在去昆仑山顶的路上,差点冻毙。
在拜火圣教,每隔一段时间都有内部的比试,输的人下场都很惨,与他同时进去的一百来人,半年后只剩十个不到。
在那里,唯有强者才能生存。
没有人会同情弱者,弱者被淘汰被杀死是多么的天经地义,且教中鼓励新杀手相互之间的暗杀行为,训练之余,每个人都无论在休息、饮食、沐浴的时候,都不敢有丝毫大意。因为只要一个不防备、随时都有被同伴杀死的危险!
谁都不敢信任旁人、谁都不敢放松警惕、谁都不会忘记抓紧一切机会杀死同伴。
每个人都是埋头苦练,只求尽快提高自己的武艺和暗杀技能,每个人都在孤军奋斗。
而他,是其中的翘楚。
不过两年多时间,他已经成为拜火圣教的一名正式的杀手,在这样的炼狱中生存,他变得异常强大,冷酷,果断,不屈不挠。
他拥有了一般人难以企及的绝对力量。
就连教主都很欣赏他。称赞他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他学有所成。
可是,他生平的报复怎会甘心于仅仅做一个杀手?
他的目标很明确。他要的很多,他觉得羽翼已经丰满。他可以离开昆仑山,去闯天下,去开启一番波澜壮阔的事业!
于是他决定偷偷下山。
但是哪有这么容易。
拜火圣教派出最厉害的高手阻止他离开。他的身手在教中虽然已经是顶尖,但是面对十二个一流的高手的阻击,他拼尽全力也是九死一生。
就在他奄奄一息以为自己要死的时候,副教主及时赶到,他说,你走吧。
他欣喜若狂,没想到自己能够绝处逢生。
但是后面一句话让他彻底跌入谷底——擅离拜火圣教的人,都将生不如死。
在入教的时候,每个人都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服下了一种秘制毒药,一旦离开昆仑山,毒性就会慢慢发作,会让人痛苦异常。
最可怕的是,你不知道什么时候毒性会发作,有的人是一个月,有的人是一年,有的人是三年五年,因为不可预见,所以时时小心提防,而往往就在一个人以为自己是个特例能够侥幸逃脱的时候,它却偏偏找上门来。
而他已经离开了整整十年。有人能活着离开拜火圣教后还平安的活过十年!
虽然曾经被诊出可能中毒,他却没有放在心上,因为他没有任何不适的症状。
于是他暗自庆幸。
这么多年,他以为早就远离了那场噩梦。
他曾经一度惶惶不安,时常午夜醒来还会纠结在血雨腥风的过往中一次次的庆幸自己能够逃过一劫,于是他渐渐放下心里以为那个恶毒的诅咒也许不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但是直到刚才,他才明白他也不能幸免,他才发现那段地狱般的日子一直留在他心头,永远不可磨灭。
在他以为可以躲过诅咒的时候厄运却如影随形的找上门来,在他即将踏上人生巅峰的时候给他重重一击,痛得他连求救的力气也没有,让他加倍的失落加倍的疼痛,彻底摧毁他东山再起的勇气——这才是拜火圣教的真正可怕之处。
生不如死。
他睁开眼睛。
他几乎能看到死亡,他也许逃不过。
他注定逃不过。
但是,他能抓住什么。
这世界上,他一定能抓住什么。
比如权利,比如江山,比如财富,比如——她。
对!就算每个人都难逃一死,但是他可以在死前比别人拥有的多!
这么多年的付出,这么多年的苦心经营,这么多年打下的基础,不能因为他的生死而荒废,他要做些什么,他一定能做些什么!
楚国、齐国还有赵国,他要灭了他们——他要一个一个的灭了他们,他要一统天下,就算他不能彻头彻尾的完成,至少要为夏侯氏打好基础,奠定基石,他要让夏侯这个姓氏名留史册!
他相信,在他有生之年,这是可以实现的!
不知道下次什么时候会发作,所以他必须抓紧时间!
于是他差人叫来了夏侯雍。
夏侯雍见到他的时候吓了一大跳,他蹙眉道:“大哥,你怎么跟重病了一场似的脸色怎么这样难看?”
他毫不在意:“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我叫你来是有很重要的事。”
“大哥有什么吩咐?”
“派人去找阳药师。”
“阳药师?”夏侯雍吃了一惊:“此人医术了得,却行踪不定,大哥的病严重到非请他不可吗?”
“别管这么多,想办法找他就是,一定要保密,不能让人知道。”
夏侯雍点点头:“好。”
夏侯琰转了话题:“我们劫持公主到现在有多久了?”
“二十一天。”
“二十一天了!”他哼了一声:“齐国那边的反应也太慢了,一定是楚国那边把事情压下来了,虽然不知道他们用了什么缓兵之计,但我们不能坐着干等,要先发制人采取行动!”
“那该怎么做?”
“发密函给齐王,说娉婷公主已经死了!”
他就不相信楚国能够拿出合理的解释!
他就不相信齐王在收到这信息的时候还能沉得住气!
他就不相信齐国不会借这个机会与出国开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