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巴黎的人知道恒基伟业的并不多,几乎无人能说出这个样貌和气质都十分出众的男人是谁。
成非出现在门口时,他一眼看到了闻笙和她身边的Kevin。闻笙与他四目相对,心中微微一撞,他和曾晶在此相遇,对三个人来说各自意味着什么呢?
曾晶排开众人,向成非的方向走过去。他们在离对方只有两米远的时候停下来。
成非停住脚步的地方,离闻笙很近。他微笑,是社交场合下最温文尔雅也最意味深长的微笑:“何小姐,又见面了。”只有闻笙明白这几句话的意思。
曾晶静静看着他们两个。
但成非这句问候却让在场的人们更加议论纷纷。无人知道何闻笙是谁,但这个妆束奢华的美貌少女从出现起就是众人的目光之所在,直到曾晶出现在台上,成功地掠走所有人的注意。
在大使致词之后才出现的成非,却和这两个女子都认识。他的身份,就更让人们好奇了。
曾晶向成非走近了两步,微微扬起下巴,她淡淡微笑:“成非成先生,很高兴在这里见到你。介不介意,邀请我跳一支开场舞?”
成非注视着她,点点头:“是我的荣幸。”他给了曾晶一个完美的邀请式。
音乐响起。随着开场舞嘉宾跳出第一个舞步,陆陆续续地,一对一对舞伴投入舞池。
闻笙呆呆地看着在一起翩然起舞却装作没有任何关系的成非和曾晶。在这个华灯流转的世界里,高贵公主般的曾晶是成非最完美的舞伴了。他们两个在一起时,那种视觉效果真是无比地赏心悦目。
闻笙在刹那间似乎有些理解曾晶的心态了,如果一个女人,一直生活在这样不真实的完美中,那么她自己,也会不由自主地迷恋上这种灿烂的表相。这并不能完全怪罪于曾晶。
Kevin带着笑意的声音响在耳边:“美丽的小公主,我有没有那个荣幸,暂时叫回你的视线?”
闻笙立刻仓促地收回心绪。
Kevin看着她笑:“知不知道刚刚有多少个男人在打你的主意?他们离乡背井待在法国,早就对中国式美女望眼欲穿了。我看到你的第一二三四五六支舞都岌岌可危,只好当机立断,过来先霸住这个位置再说。打扰你发呆了?”
闻笙摇摇头。
Kevin伸手邀请闻笙:“那,作我的舞伴吧。”
闻笙没有多说,微微点点头,把手交给他,任他轻轻揽住了自己腰。算起来,成非是教会她跳舞的男人,也是她迄今为止的唯一一个舞伴。
曾晶和成非共舞。她的嘴角,一直带着淡淡的略带讽刺的笑容。
“成非先生九四年就已离开人世,这次能在巴黎还魂,我能不能问问你是什么感觉?”
“想说什么就说吧。”成非的声音很沉静安然。
曾晶看着他的脸庞,脸上浮现出一丝感叹地笑意:“我真是爱死你的这种态度,泰山崩于前而其色不变。只是我没想到有一天我们会这样说话。”
“我们两个都没想到的事情,最近发生了很多。”成非淡淡地道。
“成海岩,你知道我爱你。”
“你的爱,太难以承受。”
曾晶大方地承认:“是。所以我才选择你,因为只有你承受得起。”
“你到巴黎来的目的。”
“看看我是否适合成为成君威的儿媳。”
“你不适合。”
曾晶凝视着他:“刚好我也没有这个兴趣。成海岩,成非才是成君威的儿子,你不是。既然已经决定换一个人生,又何必捡起这个名字?我已经决定翻过这一页,此刻之前你做过什么,我仍然不计较。我把决定权交给你,等你结束成君威这件事,你再决定我们的事。”
她忽然轻叹:“还好爸爸不知道这件事。他若知道他的女儿不小心嫁了大军火商的儿子,不知道会是什么反应。”
成非注视着她:“你真得以为你爸爸不知道我是谁?”
曾晶一呆。
“你也未免把你父亲看得太简单了。”成非淡淡嗤笑,“他并不是只会哄哄外孙女儿的老爷爷。在政治场中屹立不倒这么多年的人,怎会这样天真?”
曾晶美丽的眼睛满是惊异,她艰难地问了一句:“你的意思是,爸爸早就知道你的身份,却没有告诉我?”
“他未必清楚成家的家事。但成君威毕竟是军队系统出来的人,八九年他协助政府处理学 潮,虽然是机密,但你爸爸身为政 协主席,怎会不清楚?八九之后他就垄断了中国的军火贸易。像成君威这样的大军火商,是每个大国都必备的,若没有与政府和军方的关系,你以为他们凭什么在各个国家之间畅通无阻?从哪里买进又到哪里卖出?”
曾晶脸色苍白,她以为她是最聪明的,原来事实是自己的幼稚与愚笨一点也不亚于那个叫何闻笙的小丫头。
她喃喃地道:“怪不得我一开口大使就肯出面,怪不得巴黎警方那么痛快就放人……”
“晶,你爸爸比你有更多的人生经验,更多的智慧,所以他知道怎样才是最好的处理方式。坦白地说,即使我结束了巴黎这边的事情,我并不认为我们还能翻过这一页回到从前。晶,我说过,你已经越过了我的底线。”成非的声音一如继往,冷淡、理智,温文尔雅。
“你的底线……”曾晶看着他,忽然冷笑,“你不能和一个了解你过去的人在一起是么?那何闻笙呢?告诉我她为什么会在巴黎。”
成非看看她,放开她的腰,想要转身离开。他已经不想和曾晶有任何争议,因为知道不可能有结果。
曾晶伸手抱住他,用法语说:“吻我。”
成非注视着她,俯身过去,在她唇上印了一吻。是礼貌而优雅的告别式的吻。
和Kevin共舞的闻笙,看到这一幕,心里一涩。
Kevin伸出一只手轻轻托住她的下巴把她的脸转向自己:“看到不想看的东西的话,就不要看了。”
曾晶的贝齿又快又狠地咬破了成非的嘴唇。她的唇滑向他耳边:“不要再跟我说这些,我不想听。你必须快点回来,因为,我会和然然一起等你。”
她转身离开成非。
成非取出手帕,轻轻拭去唇角的血迹。
有一个人来到他面前:“成先生,这是曾小姐让我交给你的。”
成非伸手接过来,那是用曾晶常用的一条爱马仕限定版丝巾包起来的一样东西。不必拆开,只凭那熟悉的重量他也知道那是什么。
他被保释的时候,警察局并没有把他的伯莱塔还给他,原来是在曾晶手里。
那人把东西交给他,鞠了一个躬,转身就走。
闻笙轻轻扳着Kevin的肩,微微低下头。
Kevin注视着她,轻声道:“为什么每次看到你,都觉得你很不快乐?”
闻笙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要怎么回答?
“圣诞期间,巴黎的街头有许多露天的舞会,虽然很简单,但是我保证比大使馆的舞会要有趣得多。如果这里让你不舒服,我带你逃出去好不好?”
Kevin自有他随性的体贴。
闻笙看着他,嘴角勉强露出一丝微微的笑意:“谢谢你,Kevin,你是个最好最好的朋友。”
一舞曲终,闻笙轻轻从Kevin手中抽回自己的手。一抬头,她看到成非已来到她面前,不禁一呆。
Kevin当然也看到了。他耸耸肩,靠近闻笙耳边:“你的特权分子来了,我这个好朋友只好识相地告退。再见,公主殿下,看来巴黎的露天舞会,我只好和我家小妹一起去了。”
闻笙对Kevin满怀歉意,却无从表达。他已经潇洒地对着她行了个礼,隐退了。
成非牵起闻笙的手,向外走去。
“你要带我去哪里?”闻笙有些惊慌。
“你想去哪里?”
闻笙一呆:“我……”她答不上来。
成非回头看了她一眼,竟然是异常地温柔:“既然不知道去哪里,就跟着我走。”
在大使馆的门口,闻笙看到那辆来自成君威庄园的黑色奔驰,齐凡看到她,立刻从车上下来。原来他早已在这里等她了。
但成非拉着她的手,上了一辆出租车,从齐凡面前扬长而去。
他用法语和司机说目的地,闻笙听不懂,坐在他的旁边,只觉得忐忑不安。成非一直握着她的手没有放开。
“你到底要去哪里?”
成非忽然一手拉过她,让她伏在自己怀里,抚了抚她的头发:“别说话,你看车窗外,巴黎的夜晚,很漂亮。”
闻笙看到他的另一只手上,握着一个被漂亮的丝巾包裹着的东西。顺着他给的角度看过去,看到的是狂欢夜中美丽的巴黎。也许本质上所有城市的夜色都只不过是现代灯光的集体闪烁。但每个不同的城市,却总能赋予这种闪烁以不同的灵魂。巴黎之夜,拥有人们所津津乐道的巴黎的一切特征,也许还要更神秘,更美丽。
但,有什么区别呢?所有的夜色,都是为了迷惑人心而存在的。闻笙轻轻叹息,当成非不愿回答问题的时候,谁也不可能从他口中听到答案。
他们下车的地方是协和广场,闻笙在这里开枪陷害成非入狱。闻笙没有想到他会带她回到这里。狂欢夜的协和广场,歌舞升平。
“巴黎最有名的露天舞会,在协和广场。”成非注视着她。
闻笙猝不及防,看着他,惊呆了,过一会儿,她反应过来:“你在做什么?”
成非解开包在伯莱塔外面的爱马仕丝巾,让它顺风飘走。他将手枪放进怀里。
“你要在今晚,去见你爸爸?”闻笙缓缓地道。
他伸手捏了捏闻笙的脸颊,注视着她:“不,今晚是狂欢夜,我会和你一起度过。也许今夜之后,你再也不愿见到我,所以,我希望给你留下最后一点稍微美好的记忆。闻笙,我喜欢你,谢谢你肯陪我到现在,你是我唯一愿意与之度过今夜的人。”
闻笙低声道:“你又在迷惑我。当你不想面对我的感情时,你就想要迷惑我,用物质,用温柔,你总是这样。你从来不肯公平地对待我。”
成非看着她,俯身过去想要吻她。但闻笙避开了,她看着他唇角上的伤,并不起眼,但却让闻笙看得很清楚。
成非拉起她的手,让她纤细的手指触摸了一下自己的伤口:“因为这个?”
闻笙不说话。那是曾晶留下的,专属于她的印记。她并非不知道他属于别的女人,可是,一旦那个伤口如此明目张胆地标记着某人的所有权,闻笙无法克制自己眼前浮现出的他和曾晶亲吻的画面。
他们仍然亲吻,他们仍然是一对。
成非微笑:“真是个孩子。闻笙,你想要什么?现在告诉我,我为你达成心愿。”
闻笙明亮的眼睛看着他:“我只想让你过得快乐一点,远离那些不好的事情。”
成非看着她,目光有些爱怜之意:“傻孩子,这么空洞的愿望,不算是真正的愿望。不要说我,告诉我你自己想要得到什么。”
闻笙摇摇头:“我想要的,你给不了的。我想要你对我说一句爱我,你会吗?”
“谁都会说我爱你,这和所谓的爱情并没有关系。”成非微微叹息,“你这个样子,以后怎样在这个世界上生存呢?”
闻笙轻轻地道:“我知道这两者没有关系。我只是想要听你哄哄我而已,那样,至少我可以告诉自己,无论我做了多少傻事,都是值得的。不说了,我们跳舞吧。”
徐为说的很对,没有一种爱情是不渴求得到的。所谓的无欲无求,只不过是自知没有结果,所以不去奢求而已。
成非注视着她,凑近她耳边,轻声道:“闻笙,我爱你。”
闻笙没有料到他真得会这样做,一瞬之间已潸然泪下。无论被多少人重复过多少遍,这三个字,永远是女人的毒药。就算明知是假的,依然是封喉断肠的温柔一刀,百转千回。
成非已经抱起她向协和广场中央的舞蹈圈子中走去。他用法语向那些人大声地说了一句什么。人群中爆发出热烈掌声。
他把她放在地上,给了她一个最绅士的邀请式。
“我们可以一直跳舞,跳到十二点钟为止。”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