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果真是疯了,当晚我就坐着回学校的火车,漆黑的夜晚我一点儿也不害怕,相反我的血液无比兴奋,我迫切想知道结果,我希望路肖不会同许茜结婚。凌晨的时候,到了学校,宿舍门还没开,我叫了好长时间阿姨才来开门,301空无一人,早晨在洗漱间的时候,有人问我见到许茜了吗?我摇摇头,说自己在外地实习才回来,然后就有人告诉我说,陆肖同许茜分手了,听说还是许茜提出来的,陆肖一句话没说就接受了。我一时惊呆了,这超出了我的预料,我以为提出分手的一定会是陆肖才对,怎么会是许茜,后来一想,可能是觉得配不上陆肖干脆自己提出分手算了。刚洗漱完,回宿舍,就遇见了从外面冲进来的杨树,怒气冲冲的,一把把我推到在地上,冲着我就是耳刮子,嘴里面骂道:“乔琳,你是不是人,你怎么可以在茜茜出了这样的事情的时候还冲她伤口撒盐呢?我是不是警告过你,不准伤害茜茜?”我脸上的水还没有干,她打在我脸上的耳光力道很重,脸盆,牙刷,牙膏滚落一地,许茜也冲了进来,把杨树从我身上拉了起来,许茜甚至没有看我一眼,我知道我们如今再也无半点情分可言了,知道宿舍门被碰的关上,我还是直直的躺在地上。
我想,我应该给陆肖打个电话,毕竟我们曾经是朋友吧,电话接通了,我说了我是乔琳,陆肖说你好,我问,“你为什么同许茜分手。”陆肖过了一会儿才答道:“因为我检查出来得了癌症,也许我很快会死也说不定。”我自己也被这个事实给惊呆了,我没有想到居然是陆肖,他看上去是那么的健康,每天早晨都给我们送早饭,桌球打得也好,篮球打得也漂亮,并非那么弱不禁风的人,怎么会得这种病。我问:“你在哪?”“c城人民医院。”
第二天我就赶了过去,在病房外遇见了陆肖的父母,我说我是陆肖的朋友来看陆肖,陆肖的母亲看上去非常痛苦,父亲一直在安慰她,我看到了穿着蓝色病号服的陆肖,气色很差,但是情绪很平静,我问:“你怎么样?”他说:“可能需要先住院观察,医生也在进一步的检查。”“什么癌症?”“骨癌。”窒息的绝望压得我喘不过气来,虽然我们那一群人的生活环境很糟糕,但是我们都很健康,我们可以冬天喝啤酒,我们很少生病,体壮如牛。陆肖不抽烟,不喝酒,怎么会得骨癌,我日日陪在陆肖身边,他多次拒绝,说很感谢我来看他,但是我还是来了,这是我唯一能接触到他的机会,即使是这样,我发现我依然是爱着陆肖的,我没有因为这病躲避他,我想我比许茜伟大,她居然因为陆肖的病就放弃他,哪怕我早晨同陆肖结婚,他晚上就要死了,我也是愿意的,我在心里又厌恶了许茜。
日日照顾陆肖,他的母亲对我很有好感,我们闲谈时才发现,她居然是认识我妈妈的,是我妈妈的表姐,因当年我妈一走再也没了音讯,家里人都以为我妈死了,我将我妈的境遇说给陆肖的妈妈听,但是没有说我是抱来的,只说他们感情不好离婚了。我是多么的虚荣啊,我希望我是完美的被人喜爱的,生怕遭到人的白眼,可惜我的命运始终是破碎的,不论我如何拼凑,终归是不完整的,我天真的想用最大的努力将它粉饰好。
许茜的离开表面上是风平浪静的,但是我看得出陆肖有多么的痛苦,虽然他一直伪装的很好,但是那些在医院的日子我们倒是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因为没有那么喜欢,很多苦却可以毫无忌惮的说出来,我不知道该觉得幸运呢,还是应该悲伤。
许茜初走时,学校里那些言语我都是听到的,那段时间里,尤其是本年级的同学对这个事情传得尤其厉害,添油加醋的一说,许茜顿时变成了一副小人的嘴脸,卑鄙,无耻,贪图陆肖的家庭背景,是一个爱情的骗子。陆肖因为总是在医院,大多数的时候总是一个人静静的发呆,我知道他在想一个人。陆肖对待检查非常认真,多痛多难受都能忍住,我知道他的心里在期许,就如同我当年抱着那么点儿希望似的,期待能看见奇迹。可惜生活永远都是残酷的,将人类渺小的期待踩在脚底下,一点点的踩碎,让人不再有期待,直至陷入绝望的疯狂。
陆肖很冷静,许茜提出离开的时候陆肖一直静静的在听着,即使说出那般残忍的话,陆肖也将自己隐藏的很好。没有一点的乞求,只是默默的祝福。连理由都没有问,我知道他爱到了极致,男人的爱原来也可以这么的坚贞,我从来都是不相信男人的爱,陆肖的爱让我动容。
检查到后期的时候大约是很痛苦的,那些奇怪的仪器在陆肖的身体里进进出出,大部分的时候都是家属在外等候,我们就陷入无限的等待,生怕哪一天大门一打开,医生说出一句“对不起,我们已经尽力了”生生的将现实世界中人的痛苦chiluo裸的拿来讽刺、嘲弄。陆肖的父母开始时都痛不欲生,倒是陆肖冷静的很,一遍遍的劝说着父母,看开点,保重自己的身体之类的话。但是骨肉亲情哪里是陆肖三言两语能劝说的。陆肖曾经对我说过,许茜的离去曾让他生无可恋,但是,看到父母如此痛苦,才答应接受治疗。我很羡慕陆肖,至少一直是有人为他担心着的。而我却只能有遭致抛弃的命运,我无法看到生命的希望,但是我却不愿意放弃希望,我大约也是矛盾的吧。
陆肖消瘦得很厉害,我只能看着眼里,因为有时候会很痛,然后便会睡过去,有些部分昼夜,浑浑噩噩的,但是唯一不变的是念叨许茜。我发疯似的妒忌那个叫许茜的女人,我在T城找了份兼职的工作,陆肖不止一次要我不要再来看他,可是我根本忍不住,因为他不知道我就这么在背后看了他四年,而现在他终于第一次用正面的目光看着我,这种注视能让人陷入疯狂。我想无论如何,我也会选择飞蛾的结局,扑向光明的火种。
陆肖的母亲说,当年没有照顾到我妈妈非常难过,所以帮助我找到了一份在c城的工作,一份文秘的工作,住在陆肖家里。我竟然对这样的施舍感到高兴,日子很安宁。我偷偷的在我的博客里写下:告别过去。我原是这么的狠心,一旦放弃便义无反顾,甚至有些憎恶起那些可恶的过去,希望他们能尽快的变成历史的遗迹,斑斑驳驳,叫人认不出。我生怕有一天被人提起那些过去,像是生命中不可提及的丑闻。
在T城经过几个月的治疗,陆肖终于有些起色,医生对这个病不敢妄下结论,无法确定是良性的还是恶性的,或者会不会癌变,向着更坏的方向演变,医生都不敢妄下结论。在生命面前,一切都让人小心到谨慎,生怕一语妄断了一个年轻的生命甚至家庭。
我希望陆肖就一直这样,这样我可以一直留在他身边,照顾他,他每天面对最多的人也就是我,但是我看着他面对生命凋谢的那种颓废无力感又让我心疼,我第一次知道原来心疼人是这样的感觉。最终陆肖的父母决定将陆肖转到北京去治疗,那里有一个陆肖父亲相熟的医生,我同陆肖的母亲说,想一同去,陆肖母亲说:“你刚工作,还是不要这么快的请假吧,这样不好。”我十分坚持,我不想同陆肖分开,我知道良性的骨癌,意味着,陆肖有康复的机会,至少生命会延长很多年,不会担心也许下一秒就没有命也不一定。或者陆肖一直在等待这样一个机会,然后就能同许茜在一起,而我极力隐瞒的那一切也将显得幼稚的可笑。
陆肖也不同意我去,他说:“乔琳,你有你自己的事情要完成,不必把青春浪费在我身上,也许我会看不见明天的日出,可是你的生命才刚开始,那么的美丽绚烂。”他从来都是叫我乔琳,保持着礼貌和风度,完全是对待亲戚的感觉,正因为如此,多么残忍的话都说得出口,可惜每一句都有他的道理,满满的,叫我无从驳斥。
最终陆肖真的就这样去了北京,可是我也有我的办法,我肯定会去的,我打电话给姨妈,女人大约都是明白女人的心的,她告诉我,陆肖的住院地址,我从来没有这样大胆过,一个人,几乎什么也没有,比我上大学那时候更坦然的跳上了开往北京的火车,心里是抑制不住的激动,我想的念的都是陆肖,我知道病痛给他的痛苦还不如许茜离开带来的痛苦多。我希望陆肖可以忘记她,虽然我知道我对不起她,但是我想这是她爸爸欠我的,自然是要她来还的,即使伤害到她,如果可以重新选择,我大约不会让她有认识陆肖的机会,我会抓住一切可能来抓住陆肖。即使他是个生病的人,我也觉得他是个有魅力的男人。
下了火车,我连一刻钟也不想停歇,直接奔向医院,来不及给自己买个早饭,我却第一次尝试到了开心的味道,思念一个人原来是这样的不可抑制的,我想我大概是疯了,c城那么好的工作,又轻松,是多少女孩子想都想不来的,我竟然放弃的这么的洒脱,如果是读高中的那些日子要是同我说这些,我大约是不会相信的,我有一天会这么的疯狂。
陆肖看到我的时候也是吓了一跳,他看起来还不错,调养的很好,并没有像骨癌患者那样消瘦的厉害,而且他还是坚持健身锻炼的,医生给他制定了很不错的保健的方法,他按照医生说的,一直在做,而且很坚持,所以看起来很好,我知道,他没有放弃过,他一直想要回去见许茜,他把她看做是生命的希望。看到陆肖的那个瞬间我还是将自己控制的很好,忍住了没有去拥抱他,没有落泪,陆肖穿着医院的病号服,在阳光下,扬起的嘴角,飞舞的头发,绿树成荫里的光线里,我的眼里只能看见陆肖,那一刻我感动的想要落泪。
“陆肖,我来照顾你。”
陆肖还是抱着礼貌的微笑回应我,“北京很漂亮,医院里很无聊,你可以多出去走走。”我在心里说,比起外面的世界,我更喜欢在医院和你在一起。我没有说出来,我不能将友谊和亲人这最后的底线给打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