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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5章 淡漠收心,伤逝5

冬月二十三。

冷风簌簌,天寒地冻。

南岳朝堂风云变幻,太子一党壮大,端王势力全数被拔除。同日,宫中皇帝病痛加重,于夜里三更,薨。

丧钟哀鸣,禁宫伏伤。宫女凄凄,妃嫔断肠而泣。

偌大深宫一夜素镐,廊腰缦回细缠白绫,加之地面与房檐白雪堆积,素白凄凄之意难掩。

冬月二十四,南岳早朝之上,摄政王夜流暄亲自宣读先皇遗诏,传皇位于宫中太子。

天下顿时易主,朝堂上以左丞为首的三阁元老纷纷上书退隐,准。

南岳之国,摄政王独大,无人出其左右,满堂朝臣虽为新皇党,但他们心中元首,实为摄政王。

冬月二十六,宜出殡。

先皇下葬,仪仗轰烈,活葬妃嫔数百。

冬月二十七,白雪压枝,天地银装素裹,南岳东面及北面传来雪患,房屋倒塌,死伤无数。

患情上报,因新皇着手甄选秀女,无暇顾及,此事交由摄政王,后被不了了之。

冬月二十九,宫中新晋五十妃嫔,个个丰满圆润,姿态柔怡。

宫中当日便喧歌曼舞,靡靡奢华,醉倒一片。

次日。

寒风凛冽,冷意浮动。雪花簌簌而来,压断了不少细细枝桠。

天地间银装素裹,天寒地冻。

那深宫之中,御花园凉亭内,纱幔纷纷,飞雪摇曳中,一抹雪白颀长修条的身影斜靠在长椅,姿态安稳随意。

那人墨发微垂,眸眼微合,只见他侧颜精致无边,宛如九天谪仙,清雅飘渺之气难掩。

他皓白细长的指尖携有一只玉簪,正漫不经心的把玩,那玉簪簪头凤凰栩栩,似幻似真。

正这时,一抹明黄身影速步而来,身后宫女太监齐齐小跑跟随,大抵是穿得厚实,一长串宫女太监跑步起来委实勉强,身形踉跄。

那明黄身影一入得亭内,待见他头顶发冠微歪,青丝微乱,那身明黄且处处龙纹的袍子已是褶皱不堪,微失龙颜。

“摄政王怎在这里等候?”他当即坐在亭中的石凳上,目光朝那斜靠在长椅上的人一望,嗓音虽有几许霸气,但更多的则是隐忍与试探。

长椅上那雪白身影终归是慢腾腾的坐端,指尖的玉簪也被他漫不经心的收回了宽袖。

他目光朝对面的明黄身影望来,精致如玉的容颜不曾存有半分恭敬,连带出声的嗓音都清冷随意:“这里风光甚好,便在此等候了。”

“这里风光是好,但也极冷。摄政王衣着单薄,还望体恤己身。另外,朕早已允许摄政王每次入宫,皆可在御书房候朕,亦或是在昭阳殿饮茶,那些地方皆设火炉,倒是比这亭内暖和不少。”

“皇上体恤臣,臣甚为感激。只是外面皆传微臣欺君霸主,乃朝堂佞臣,若是每次入宫再在御书房或昭阳殿安稳等候,怕是又要遭天下之人白眼。”

皇帝眸色一深,面上顿有怒意:“外面竟敢这般传言摄政王?当真是一群好事之徒!摄政王放心,朕等会儿便下旨着人严查,那些胆敢诬陷摄政王者,通通处死,如何?”

白衣人的面上不曾有丝毫动容,连带目光都平静如水,淡如冷风,令人觉察不出任何情绪。

他目光静静落在皇帝身上,打量两眼,只清冷出声:“多谢皇上这般维护微臣。只是,皇上刚即位不久,还是先施行仁政,莫要大兴杀伐为好。”

皇帝似是怔了一下,“摄政王所言甚是,朕记下了。”

白衣人点头,随即漫不经心的转了话题:“今日微臣入宫,是想请皇上准微臣一个请求。”

“摄政王请说。”

“想必皇上也知,前些日子东临之国大乱,待叛军被平息,东临之帝也退了位。如今东临继位者,已是东临的君墨皇子,封号为胤。东临与我南岳一向交好,如今君墨皇子新君登位,我南岳,自该朝贺。”

“摄政王之意是?”皇帝眸色微动,直盯着白衣男子,虽面色无异,但眸底深处已是生了波澜。

“微臣愿出使东临,代我南岳恭贺东临新君,望皇上准允。”白衣人淡道,嗓音依旧无温无波,但却隐隐给人一种莫名的压抑与威胁。

皇帝神色骤然云涌,随即皱了眉,默了片刻,谦逊道:“我南岳也国体不稳,摄政王怎能在朕初登大宝便要离开南岳?朕也乃新帝,帝位不稳,若是摄政王离开,这朝堂之上,怕是无人再主持大局。”

“君为君,臣为臣。皇上虽重用微臣,但微臣也不可在朝廷之上主持大局,威风八面。正巧趁我出使东临,皇上好生坐朝,发号施令,兴许几日后,这满堂朝臣,皆会对皇上更为臣服。”白衣男子漫不经心的道,嗓音依旧清冷。

皇帝眸色再度变了几许,默了片刻,终归是未再拒绝,只道:“既然摄政王有意出使东临,朕自然应允。只是前往东临路途遥远,朕派五千精兵护送摄政王,待摄政王归来,朕再为摄政王接风洗尘。”

白衣男子并未立即言话,深黑的目光在皇帝面上稍稍流转。

皇帝眸色有过刹那的摇曳,但仅是片刻,他按捺神色的道:“看来是朕疏忽了。摄政王历来喜静,更不喜招摇,想必五千精兵跟随,定让摄政王不适。朕这便收回……”

“不必了。多谢皇上。”未待皇帝言完,白衣男子已出声打断,嗓音清冷中透着几许毫不掩饰的疏离,可谓是不带分毫的恭敬。

皇帝脸上稍有变色。

正这时,白衣男子已是慢腾腾的起身而立,再度朝皇帝道:“此番出使东临,是该光明正大的去,这仪仗,自然得宏伟一点。皇上考虑周到,以五千精兵相送,微臣甚感满意。既是皇上已应了这事,微臣便出宫去了,在微臣离开南岳这段时间,还望皇上安分坐朝,莫要动些……不该动的心思。”

这话一落,未待皇帝反应,白衣男子已是转了身,缓然朝亭外行去。

冷风掀着他单薄的白衣,扬着他墨黑的青丝,加之雪花簌簌,衬得他俊如天神,美得惊心。

只是他身材单薄瘦削,在白雪间行走,亦如天地一人,无端端的勾露出了几许孤寂。

皇帝的目光一直锁着那雪白的身影,直至那身影消失在眼帘深处,霎时,他面色骤然一沉,方才还平和的目光顿时漫出了杀气。

“皇上,那摄政王委实太无礼。”这时,身侧传来一道略微尖细的嗓音,透着几分阿谀般的怒意,但他说出的话,却是深入皇帝的心。

皇帝回神过来,目光朝身侧那名出声的太监望去,只道:“刘全,摄政王的确无礼,甚至于,他从未将朕放于眼里呢!”

不得不说,若没有夜流暄,他又如何争得过他那皇弟轩辕宸。想来这皇位,也算是夜流暄亲自将他送上。

只可惜,他与夜流暄虽有君臣之别,但那夜流暄,无疑是朝臣之首,俨然是这南岳之国的暗帝,而他这光明正大的皇帝,却成了摆设,成了傀儡,纵是批阅过的奏折,朝堂上那些狗奴才们也要将奏折再呈给夜流暄看,待夜流暄无异意,才可施行。

如此一来,夜流暄委实一手遮天了,若是不除,他这儡帝,怕是永无翻身之日。

“摄政王太放肆!皇上,不如趁摄政王离开,好生整顿朝堂,将摄政王一党全数替换?”这时,恭敬立在皇帝身侧的刘全低低的道了一句。

他多年前便是自家这主子身边的宦臣了,如今,也乃这禁宫城内的********。

自家这主子还是太子时,便处处受端王压制,如今好不容易登上帝位,却是受摄政王限制。如此一来,他自是知晓自家主子心中憋屈,是以便想趁此机会献献计。

这厢的皇帝倒是眸色一深,最后低沉沉的道:“朝中之人,大多已是摄政王爪牙。纵然他们不是真正顺从摄政王,但摄政王手中有他们的把柄,逼得他们不得不效忠。如此一来,若是真要给朝堂换血,无疑是得换掉三分之二的大臣,是以,此举委实浩大,牵连太多,难以行通。”

太监刘全怔了一下,小眼一蹙,默了片刻,没再吱声。

彼时,亭外的风雪更大,周围一些覆满白雪的树枝承受不住,已是枝断雪毁。

正这时,皇帝目光朝亭外的飞雪望了几眼,低沉的嗓音隐隐透了继续冷意与杀气:“摄政王在朝中只手遮天,若不除他,朝堂并无朕的立足之地,是以此番摄政王离京,务必得用些手段了。”

“皇上之意是?”刘全细声问了一句。

皇帝沉默片刻,蓦地,他薄薄的唇瓣上微微勾出了一抹诡弧:“冬日风雪太大,加之乱城贼子亦或是摄政王的仇家多,如此一来,摄政王若是在路途上出事,亦或是丢了性命,朝中一党,无疑是群龙无首,到时候,朕这天子,自是有法子再治他们,然后再大统我南岳王朝。”

刘全眸色云涌,最后尖嘴咧出一抹讨好的笑弧:“皇上英明。”

皇帝似也心头畅快,朗然大笑。

随即,他大步朝亭子外踏去,朝小跑跟在身侧的刘全道:“摆架安乐殿。让新晋的妃嫔皆来伺候。想必这会儿,她们也该酒醒了。”

刘全怔了一下:“那些新晋的妃嫔皆是摄政王安排入宫来的,皇上明知此事,为何还要……”

“既是摄政王安排,既是摄政王要朕痴迷女色,不务朝政,朕自然得顺了他的意才是。”说着,若有无意的笑了一声:“只不过,他要算计朕,朕自然也有法子迷惑他的眼,呵!这歌舞升平的日子,朕委实不喜呢,他想将朕养成一只无爪的猫,那朕便暗中蜕变,最后变成一只虎狼,待他反应过来时,朕已有本事除他了。”

“圣上英明。”刘全忙应和着赞了一句,随即似是想到了什么,眉头一皱,略微试探的问:“皇上,那贵妃娘娘呢?昨日皇上与新晋的妃嫔作乐,听说贵妃娘娘在寝宫内发了火。”

“你是说杨凤栖?”皇帝似是这才想起自家那糟糠的太子侧妃,勾唇一笑:“那女人已无用处。如今她的父亲左丞已是辞官归隐,加之朕也无须再利用她去威胁朕那尚在逃亡的皇弟,呵,那女人若不安分,朕便贬她去冷宫。”

刘全愣了一下,足下步子稍稍一滞,待再回神时,只见皇帝已前进了好几步,他脸色一变,忙小跑上前,再度阿谀奉承了几句。

风雪交加,地面的雪凝成了冰。

那巍峨朱红的宫门内,一辆四角流苏飘垂的马车缓缓驶来。

那马车四面皆是雕花缕缕的木壁,奢华而又大气,那把守宫门的御林军们皆望之色变,遂急忙打开了宫门,而后纷纷立在两侧,低头垂眸,模样恭敬,待马车经过他们面前,他们皆异口同声的恭敬唤了声:“摄政王爷!”

嗓音浑厚刻板,恭敬十足,想来纵是皇帝微服出宫,他们也未唤得这般认真,更未吼得这般卖力。

那马车之内并无丝毫应答,惟有马车车轮声冗长繁杂,在地面那层积雪上留下厚厚的车辙印。

京都城的各处街道,大抵是因风雪过大,街上行人稀疏,摊贩甚少。

那京都的主街上,四角挂着流苏的奢华马车由远及近,不多时,马车内扬来了一道清冷之音:“停车。”

冷风霎时拂走了清冷嗓音,马车也蓦地停了下来。

这时,一只白皙纤细的手自车内探了出来,微微撩开了那厚重的车帘,随即,一抹雪白颀长的身影极其清雅的下了马车,待那人站定,才见他墨发轻扬,面容精致绝雅,只是眸中委实清冷淡漠,竟是比周围的风雪还冷。

“主上?”驾车的五旬男子也下了马车,问了一声。

清冷男子道:“你先驾车回摄政王府,先行打点府内一切。我去那玉器店一趟,很快便归来。”

五旬男子眉头一皱:“主上,这风雪太大,还是由属下驾车送你过去吧!”

“不必。”清冷男子淡道,尾音未落,他已是转身远去。

主街上的人比其它街道上要多上少许,但依旧未有春秋之盛。

天寒地冻中,街道两侧的小摊小贩衣着厚实,裹得如粽子,他们面前皆有个火炉,炉子里的火苗子蹿得老高。

孩童天真无邪,三三两两在这雪地上打着雪仗,待打得累了,几个伙伴三五成团的嬉笑一起,随即开始唱起了歌谣。

“鸟儿绝,虫儿奔,摄政王是老虎胚!”

“上有上,下有下,摄政王是活大煞!”

“冬儿冷,树儿枯,摄政王是阎罗窟!”

正唱得起劲儿,其中一个小男孩打断:“你们唱的都错了,我隔壁的二傻教了我一首新的。”

“新的?”

“那你唱唱!”

“唱就唱。帝为傀,臣为首,南岳江山万世朽;佞臣现,野狼心,南岳易主百姓辛……”

孩子互相打闹,唱着歌声远去。

飞雪簌簌,漫天冰凉。

那抹惊艳修条的白影瞥了一眼那些远去的孩子,冰冷如霜的面容清冷一片,犹如鬼池寒潭,冰冻三尺。

道上两侧的商贩见了他,先是被他清俊的容貌惊了一跳,待见他容颜冷冽,目光带煞,又皆是一惧,纷纷收敛神色,最后垂眸安分,不敢再朝那白影多望一眼。

那抹白影足下步子未作停留,继续缓步往前,待消失在长街尽头,周围商贩才开始沸腾。

“方才那位公子倒是俊。”

“俊?你没看见他目光不善吗?听说近些日子端王爷会重新杀回这京都城,重新夺得皇位,没准儿方才那人便是眼线呢!”

“你们当真是有眼无珠啊!”这时,另一家卖荷包的老头略微后怕的出了声,嗓音都有些颤,待见周围离得近的商贩皆转眸朝他望来时,他才道:“摄政王容貌俊美如玉,喜白衣,神清冷,腰间缀着龙形玉佩。难道诸位没认出方才那位便是当朝摄政王?”

“摄政王?”

“那大魔头?”

众人纷纷一惊,面上霎时白了一层,心底赫然聚有浓烈的后怕,待回过神来,才纷纷不由自主的伸手拍了拍胸口,只道自己无疑是从鬼门关前走了一遭。

翌日一早,天稍亮,周围暗沉朦胧。

偌大庄严的摄政王府偏门,一辆马车停驻着。

不多时,一抹雪白修条的身影自偏门出来,缓然上了马车。

片刻,那御车的五旬男子手中马鞭一扬,顿时策马而前。

地面依旧冰雪厚重,五旬男子小心翼翼的驾着车,嘴里低问:“主子,让鬼一易容成您的模样以图骗过那皇上遣来的五千精兵,可有闪失?毕竟,鬼一性子委实与主上差得远,万一那五千精兵发现他们护送之人并非是你,怕是……”

“皇帝身侧,也有忠腹。若我料得不错,今日率五千精兵护送我之人,定为皇帝亲信。凭鬼一之性,定不能瞒许久,但能瞒一时,已是足够。”隔了半会儿,车内才传来一道清清冷冷的嗓音。

“主上,属下委实想不通,主上为何不让五千精兵护送,反而是让鬼一扮作你的样蒙骗他们,而您自己则是独自上路?这世上想对主上不利之人太多,此番出行东临,若有五千精兵护送,定要安全些才是。”管家问道。

“安全?”马车内扬来一道微挑的清冷嗓音,又道:“欲对我不利之人太多,但如今最该防备的,却是皇帝。那五千精兵表面上是护送,暗地里怕是要使暗招了。我如今无暇顾及皇帝,也无心思平息那五千精兵暗中给我使的绊子,待我自东临归来,若有空,再好生将这些人收拾妥当。”

驾车的五旬男子怔了怔,眉头一皱,又要言话,不料身后的马车内再度传来一道清冷的嗓音:“管家,行快点。”

管家忙噎住后话,恭敬的应了声:“是!”

寒风凛冽,拂刮声簌簌,马车车轮声冗长繁杂,渐行渐远。

几个时辰后,天色才大亮。

彼时,摄政王府的正门外已是集结了五千精兵,密密麻麻。

而那领兵之人,一身戎装骑在马头,整个人瞧着高大威猛,这人,却为太子亲舅,梁信。

不久,摄政王府府门大开,一抹体态微壮的白衣人率先出来。

梁信目光当即朝那人落去,遂速速下马,朝那白衣人恭敬的唤了声:“梁信拜见摄政王。”

“梁将军多礼了。”清冷的嗓音,犹如幽谷里的冷风,但若是细听,却不难听出半许的生硬。

梁信一愣,心底微愕,不由抬眸朝面前之人打量,待见面前之人身材倒是比他上次见到时壮了不少,且头上的发丝都不若上次那般顺滑墨黑,反而是有几许干燥,若非这人容貌与上次那般俊美如玉,美得惊心,加之神色也清冷如常,平寂无波,要不然,他倒是真要怀疑此人是否是当今一手遮天的摄政王了。

粗略的寒暄一番,梁信亲自将面前的白衣男子扶上了马车。

随即,他一跃坐上马头,领军往前。

五千精兵浩荡,声势壮观,委实比皇帝出巡还要来得大气。

街道两侧的百姓皆是站定在原地,大气都不敢出,心底无疑在惊叹这摄政王出巡的浩荡势头,又在啐骂这佞臣享乐,委实是可恼可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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