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她苏醒过来时,已不在香雪阁之中了,只觉头疼欲裂,妆饰却尚完好如初。身下是湿冷的稻草,两旁是阴冷的铁壁,眼前是细密的栅栏——这不是天牢吗?
雪怡浑身一颤,着实大惊失色。她努力回忆着前事——父亲、反叛、圣旨……想到那一卷刺眼的明黄,她心如滴血。
“老头子,老太婆,快进去!都是天牢死囚了,还硬气什么?”一个声音刻薄地响起。随即,两个一身囚衣的老人便被推推搡搡地关入对面囚室。“咔嚓!”铁锁被冷漠地锁上了。雪怡面对着冰冷的铁壁低声啜泣着,为夏家,为凌奕,为自己,亦为了对面那对可怜的似曾相识人。她隐约觉得,那妇人和老翁,对她有着难以言表的重要。但她始终不愿回首,任凭泪水沾湿绛袖上的缕缕云纹,沾湿她笼在手腕的碧玉珠串。
身后,妇人正与丈夫窃窃私语,含糊的声音坠着一声深深的叹息,在雪怡耳畔滑过,却有说不出的亲切。她抹去泪痕,忽地转过身。
那妇人鹅蛋脸儿,虽披头散发,仍有华贵之态;老翁已是横纹上脸,须发花白,正愣愣地望着雪怡。
“爹、娘。”雪怡声音静如秋水,眸中却已水汽氤氲。
“怡儿!你是娘的怡儿!”夏夫人瞬间哭作泪人,从铁栏中挣扎着伸出手,她的双手白皙如旧,食指上还戴着一个银石戒指,戒指上嵌着的水晶却已被人夺去,独余指环孤寂地套在指上。
雪怡亦握住夏夫人冰凉的手,娘的手比她更凉,寒意像一把利剑径直刺入她的心中:“娘,女儿不孝,再次相会,竟无法让爹娘尽享天伦……”
夏夫人含泪道:“怡儿,你是夏家上下唯一能活下去的人,以后,要好好照顾自己,不能……”
“为什么?”雪怡哭道,“娘,不要这样,女儿宁愿和爹娘同死!”
“傻孩子。”夏夫人凄绝的笑仿佛一朵开败了的秋菊花,“王爷出征前,这事已是沸沸扬扬,王爷在圣驾前求了整日,皇上这才同意给你一条活路,不能浪费了王爷的苦心啊,怡儿。”
雪怡的恸哭渐渐化为低声的抽泣,喃喃道:“为了一个小女子冒犯龙颜,何苦如此?只要阿奕活着,怡儿心满意足。”
一直无言的夏鼎忽嘶哑着嗓子恸声欲绝,他疯狂地拉扯着铁栏,老泪纵横:“怡儿,是爹害了你!他们说的都是真的。楚王的军队包围了夏家的老宅,夏家上百口性命垂危,我不得不做了楚国的人——不!不!我夏鼎就是一个丧心病狂的疯子!我勾结楚王,害了夏家一族!我对不起你!”
“什么?爹,我不信!我不信!”雪怡俯着铁栏,泪如雨下,耳下的琉璃珠无奈地摇晃着。
“你还记得夏雪琳吗?”夏鼎绝望地吼叫着,“她其实并不是夏家的骨血,而是楚王用来和我联系的工具,是我,一次次写了家信,把楠国的机要,一点点告诉她,害得王爷……”他神色古怪,似乎有什么说不出口。
“阿奕他怎么了?”雪怡脸色一变,心空空地坠下去。
“王爷……受了点伤……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了。”兰蕙忙接口道。
雪怡心中略宽,卧倒在稻草上,泪水早已洗去了脂痕粉迹,皎白的肌肤,好似柔弱的花瓣一般纯净。她轻合眼帘,一滴泪水顺着睫毛无声地落下。
活着,好好活下去。
无论如何,她不能让凌奕,让父母再为自己伤心了。
只是,等待她的,将是怎样变幻莫测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