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是那样的漫长,雪怡在王府的一切都将结束,而舒瑶的离去,却又留下了那样多难以理清的事绪,雪怡强忍悲伤,一一料理,到了傍晚才算是完成了大半。她静静地坐在妆台前,望着正收拾东西银芯垂泪不已。
“小姐快别伤心了。如今玥儿带着晚馨小郡主去宫里投靠静太妃,我们这些奴婢也要跟到皇宫里去,到时候还是可以和小姐相见。”
雪怡强笑道:“也是,当年我是小姐而莲姐姐是婢女,现今阴差阳错,竟是颠了个倒。香雪阁里还有些奇珍异宝,皆是王爷素日赠给我的,如今我也没什么用处,你和落棋便分了带走吧,也不枉你们服侍我一场。那些端庄的玉镯玉簪便给了落棋;那些累丝坠珠的,你一定喜欢……”絮絮未止,眼泪却姗姗而落……
一个月后。
初春的阳光朦朦胧胧地洒下来,些微的温暖,却泯灭不了雪怡心中的伤感。原以为她后面的半生就将在宫中了却,可是变故却起的那样突然,那日晶莲和皇后在宫里闲谈,皇后乍见上前奉茶的她,竟然立刻便把她赐给了国舅爷为妾,她还来不及理清思绪,便又听到消息,说国舅夫人忌讳她的美貌,转手将她卖入了烟花柳巷。
侍卫们已准备好了去青楼的马车,再过数时,便是雪怡离开这里的时候。
雪怡默默坐在房间里,心乱如麻,一切都太匆匆了,答应带她去梨山的凌奕;数日前还争吃糕点的小郡主晚馨;与她合力相抗明争暗斗的舒瑶;还有银芯、落棋,还有莲姐姐……她连声“再见”都没来得及说,就要离开了。念及凌奕,雪怡心中一酸,望向手心捏着的一块生金,在黑暗中诡异地闪烁着光芒。生亦何欢,死亦何苦?既然不能如愿活着,不如就用吞金结束自己的一生。她轻轻把金块捏在手中,眸里亦是蒙了薄薄的泪。
大门开了一条缝儿,无尽的黑暗中忽射来一道光明,只见一个宫装女子疾步走来,白绫细折裙配上桃红小缎袄,虽为宫女打扮,看模样却是晶莲。她径直走到雪怡边上,握住她的手,“妹妹……”
雪怡一时只得消了自尽的念头,含泪道:“姐姐,多谢你来送我。”
“雪儿,你别伤心。王爷他……”晶莲压低了声音道,“他还活着。他在关外流落了好些日子,现在已经重回战场了。”
王爷还活着……
她是在说这句话吗?是自己听错了吗?
雪怡的眼眸里瞬间闪烁出欣喜的光芒,仿佛一盏黯淡已久的灯被瞬间点亮。呼吸瞬间急促起来,“真的吗?姐姐你不骗我?阿奕他真的还活着?”
晶莲微微一笑,拔下发簪,乌丝垂落,一封小巧玲珑的信轻飘飘地掉下来。雪怡伸手拾起,依然是淡青的笺子,上面却空无一字:“这……”
“雪儿就是心急。”晶莲轻笑一声,把信纸放在炭盘上烘了烘,不一会儿,便有浅色字迹渐渐清晰。雪怡心中一喜,也不顾烫就夺过来看,信上有淡淡的柠檬清香,似乎是用柠檬汁写成:
“怡儿,别担心我,没想到皇嫂竟然会这样对待你,要不是如今战乱,楠国不能内讧,我恨不得直接入宫把你带走。我听说你要去的是苏州的风月楼,一路上尽量做出悲态,切不可太过平静。我会亲自带人把你救走。我带你去梨山,去实现我们的约定,去一起看梨花,好吗?”
细致的芬芳顺着信纸的移动游丝般萦绕在她身边。雪怡心中一酸,两行清泪滑落脸颊,她把脸埋在膝间,不住地抽泣,是喜悦,亦是欣慰。
“妹妹……”晶莲把她的一缕散发轻轻掠起,重新挽在髻中,“姐姐祝你和王爷会幸福。”
雪怡抬起头,感激地望着晶莲。心中既不担忧自己,便忽忆及一事:“对了,姐姐,你也是夏家的人,皇上他……”
“这便是姐姐与舒妃相像的好处了!自从那日听见皇上和舒妃的对话,我过了六七日才看开了。”晶莲神情落寞地用五指梳着散落乌发,长发既无挽束,便温柔地垂下来,在昏暗的烛光中闪烁着优雅的光泽,“自从我得了王爷托人给捎来的信,便知夏家有难。当夜便告诉皇上自己是养女而非小姐。当时舒妃已逝,皇上大约极是舍不得我,便让我改姓‘顾’,把封号改作‘琬淑妃’便成了。”
雪怡略点点头,正欲说话,忽又犯了旧病,捂了嘴咳了好一阵子,才气喘吁吁地停下来,扶着地板喘嗽不住。
“雪儿,怎咳得这般厉害!这落了病根,可就麻烦了。”
“没事,上回提亲前入宫,便添了这症。”雪怡捂绢轻咳,半响方道,“原先府里吃着药倒还好些,如今断了几日药,心中又烦闷,每天晚上都咳得睡不着。”
晶莲怔怔着望着眼前柔弱不堪的雪怡,许久,轻声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