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辞出门时,杨允徽回头,道:“以后不要叫我杨公子,叫我允徽吧。我以后就叫你玉知了。”说完一笑,出门离去。留下芮玉知呆成了人偶。随口一句话,根本不容人拒绝。芮玉知最近已经遇到两个这样的人。但她听到林中那人说这话时,她心里怕得厉害。而听到杨允徽说这话时,她却只觉得贴心。
得了杨允徽的承诺,玉知的悬空的心终于有了支撑之处,脸上笑容也多了起来。这次她因祸得福,这回被杨允徽救回后,杨允徽有空就到玉知住的房间说笑片刻,后来更邀她一同出门散心。刚开始是在花园中走走,后来见她精神不错,就有时结伴到山庄周围走走,更有几次带着玉知一起到了山下城镇玩耍。
对于抛头露面,芮玉知心中余悸仍在,但却抵挡不了杨允徽真诚相邀。提心吊胆跟着他出去几回,但都戴着面纱,几次下来没有遇到半分麻烦,这才略放下心来。杨允徽再来约她一同游玩,每次定是一口应承,她收敛野性,精心装扮成淑女模样,审慎对答,风仪大方,只要看到杨允徽欣赏的笑容,心中便觉说不出的开心满足。
三月三,天上王母娘娘的寿诞之日,城里定然热闹。这一日,杨允徽约了玉知,两人去街上游玩。到得街上,果然比平日更热闹十分。芮玉知本是个喜欢热闹的小姑娘,见此情景如何不喜笑颜开,虽然顾着在杨允徽面前装出一副淑女模样,心中却对街边那些小吃零嘴馋到了极致。
正在拼命咽着馋涎,面前却多出一串烧肉串,又香又辣的味道一闻之下,那口水如河,全就落入了玉知的腹中。杨允徽笑道:“快尝尝。虽然是民间小食,味道却也别有风味。”不由分说,将肉串塞到了她手中。
玉知恨不得大口大口吃得痛快,但见杨允徽手中也拿着一串肉串细嚼慢咽。玉知心中暗暗叹息了一声,只得装出樱桃小口,小口小口的咬着。肉真的很香,这样吃着颇不过瘾,但要她在杨允徽面前失仪,她却是绝对不肯的。
迎面过来一群人,打扮非富即贵,一见杨允徽立即迎了上来。杨允徽低声道:“是知府大人和几位乡绅,他们认识我。怕要好一顿客气。你到街角茶楼坐坐,我可能要耽搁一会。你不要露出真面目,我马上就回。”芮玉知连忙点头,听话地向茶楼走去。
眼看着杨允徽与那群人说了几句话,一起消失在人群中。芮玉知急急冲向路边的零食摊子。白面锅盔,钵钵鸡,葱香土豆,冰粉,龙头小吃,芝麻糖。。。。。。数也数不清的美食,我来了!
猛虎下山,不——是母虎下山。芮玉知冲向了一旁的小摊,不过片刻已是战果丰盛,两只手已经没有半点闲处。一边吃一边挤在人群里看热闹,街上不仅有好吃的,更有许多好玩的杂耍戏法,正在心满意足时,却见前面有一群人围在那里。
芮玉知一时好奇,便挤了过去,原来是一群小混混在追打一个疯子。听得那些人大声喊着:“打疯子,打疯子。。。。。。”芮玉知心中暗暗叹息一声,正要转身走开,忽然那疯子抬起头来,一双眼眸,诡异的闪着血红的光。
“住手!”芮玉知惊斥一声,冲上去挡在那些人面前,气势十足的吼道:“不许打他。”那些混混只是些半大的孩子,见有人出头,立即做鸟兽散。
吓走了那群孩子,芮玉知一回头,那疯子却走得不见了。好容易遇见他,芮玉知不死心的四处寻找。转过一个街角,终于看到一个高大的背影十分熟悉。芮玉知不及多想,慢慢跟在他身后。他走她走,他停她停。
跟了几步,前面的疯子脚步一跄,伸手扶住矮墙,虽然看不到他的表情,微微颤抖的后背却泄露了他的痛苦。芮玉知忘了害怕,上前两步扶住他:“你病了?”他竟然被一群半大的孩子追着打,多半是病了。
疯子抬头,嘴角一点腥红耀眼,扫了一眼芮玉知,口中喃喃道:“哈哈,我是王母娘娘的干儿子,今天来给干娘过生日的。干娘好疼我。。。。。。”疯话听得芮玉知胆战心惊,而他嘴角的血更让她担心。疯子挣开她的手,扶墙踉跄着往前走。
走了一段路,看着疯子进了一间没人住的破屋子。芮玉知站在门口犹豫片刻,终于鼓起勇气,推门而入。
室内厚厚一层灰尘,破了的屋瓦透着天光,光线还不错。屋内除了几件破旧家具,也没什么东西。玉知屏住一口气,慢慢走进屋里,看见疯子倒在床上。疯子见她跟了进来,并未起身,只是低低道:“你是谁?”芮玉知不说话,只是将面纱挑起。
疯子眼中火光一闪,语气依然很冷,道:“你跟来做什么?不怕我杀了你。”说这话时,两人的目光接在了一处,他那双轮廓优美的眼眸,纯真若少年。让人难以相信,他会是个疯子。
芮玉知将手中的美食尽数捧到了他的面前,低声道:“快点吃,还热着呢。”
他冷冷睥了芮玉知一眼,眼光一如往日的狂妄,并不多说,抓过美食,立即大吃起来。虽然他的话含着深深的威胁,但芮玉知却没有昔日的害怕。他若要杀她,那晚她绝对活不下来。
那点吃的还不够他塞牙缝,了解他巨大的食量,芮玉知道:“你在这躺着,我去去就来。”
街北旧衣铺,冲进一个手里提着各色大包小包的女子。本来清秀的脸上全是细密的汗珠,一进店,顾不得擦汗,对着店主叫道:“给我拿一件最大号的衣服。”
店主是个四十多岁的男子,一脸忠厚,打量一下女子,道:“姑娘,你用不着那么大的衣服。”
芮玉知镇定一下,舌头也顺了起来,道:“不是我的。是我哥哥的。最大号的。”
店主从后面翻出两件衣服让她挑选,一件紫色锦袍,衣服有八成新,衣领袖口的湘绣却是上好的。另一件却是件极普通的粗布褂子。价钱自然也差得甚远。芮玉知犹豫了一下,拈了一下消瘦的荷包,一咬牙,指着那件紫色袍子:“这件,给我包起来。”付完了衣服钱,走出旧衣店时,芮玉知的小荷包已经只剩薄薄一层皮。但她心中却不后悔,这件袍子穿在他身上,应该很配他吧。
赶回破屋子,疯子正老老实实地躺在床上。芮玉知放下手中的大包小包,里面都是些食物等必需品。又将那件锦袍放到桌上,对他道:“我买了好多东西,你快来吃吧。”
记忆中凌厉的五官柔和了许多,疯子问道:“你不怕我?”
芮玉知道:“有点怕,可是你病了,总要有人照顾。”有些心虚的扫他一眼,安慰自己,那天他终究不曾杀了她,自己总不能见死不救。
欣赏地一笑,疯子慢慢坐到了桌前。见他狼吞虎咽吃完,芮玉知心里难过,好好的贵家公子,竟然被一场疯病害成这样。想到这里,芮玉一把抓住他的手,急切道:“允徽找你找得好苦。快跟我回去见他吧。”
“允徽?你竟敢背叛我!”疯子的声音中像夹了一大把冰屑,冷到骨子里,最后这声已是暴怒的语气。
芮玉知腿不争气地抖了起来,紧张地道:“他是你弟弟啊,专门来找你的。快跟我去见他吧。他很担心你。”
“你说什么?”疯子看着芮玉知,一丝惊愕一闪即逝,一把将她推开,她往后退了几步,身子重重撞在墙上。
疯子捏紧拳头,一拳向着玉知的脸打去,将将要打中,力道一偏,玉知脸侧的砖墙多出一个坑,碎石飞溅。其中一粒碎石从玉知脸颊擦过,血顺着那净瓷般的脸庞流了下来。
丢下吓傻的芮玉知,疯子急急冲向门口。忽然闪出一群人拦住了他的去路。而领头那人,翩翩如玉,正是允徽。
允徽眸光清澈,心底的挣扎看得明白:“大哥,国法如山。为了府中上下,小弟不能不这么做。在这里先向兄长请罪。大哥,你还是束手就擒吧。”
疯子不说话,一掌拍向杨允徽。杨允徽却不闪避,那一掌正按在他左胸,他在众人的惊呼声中退了几步,下属们急忙搀扶这才勉强站住,脸色却已惨白如纸了。杨允徽诚挚地道:“哥,从小你就是我最敬重最爱戴的兄长。小弟今日以你为敌,实在是迫不得已。但我心里,我们永远是好兄弟。我受你一掌,是向你陪罪了。”
杨允徽这话说得动情,国法无情,逼得兄弟相煎,这让人情何以堪?
疯子却不为所动,紧接着一掌又拍了过去,被杨允徽的手下挡开,他忽然回身,冲回了那间破屋子。
立即有人要冲进去,身旁的同伴伸手拉住:“小心有诈!”说话人脸上刻着深深的忌惮。
屋内,疯子以手掩唇,轻咳了一声,眼中的赤红褪尽,黑色的眸子反而更显冷酷。伸手抓起屋角一根铁棍,看样子是要决一死战。
他脚步刚一动,衣衫被人抓住。疯子冷冷道:“放开,否则我杀了你。”
芮玉知脑中一片混沌,忘了要害怕,捉住他衣角的手已经用力到快要脱臼:“不要硬拼!他们真会杀了你的。”
疯子刚冲玉知一扬手,人已一软,无力的靠在了芮玉知的身上,微弱的声音夹在粗重的喘息中难以听清。芮玉知已经是把耳朵凑到了他唇边,才听他说道:“若有一****再落到我手里,我不会放过你。”
声音虽低,但咬牙切齿。芮玉知本来扶着如此高大的他就力不从心,一听这话,浑身一抖,手却松了,等她再想伸手扶他时却已来不及,“咣”一声,吓得她心重重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