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做啥?
瞧见他静坐在蒲团上,一言不发的垂着眼眸沉思,她纳闷的撇撇嘴,又贴着墙走了几圈,左敲敲、右敲敲,想看看有没有密室暗格之类的。
“坐下。”瞥了她一眼,他蹙眉道。
“哦……”被他毋庸置疑的命令口吻压着,她只得乖乖的走到他身边去,拍了拍地上的尘土,学着他的样子坐在地上。
现在该怎么办呢?偷瞄了他一眼,见他脸上虽然还是面无表情,但冷冽的气氛似乎缓了了些,她又寻思开了。
若是现在趁他不备,捅他一刀,不知道能不能得手……
她心中这样想着,手上便捏了捏腰间佩着的匕首。
“嗯哼。”似乎发现她的小动作,他冷哼了一声。
她吓得赶紧又缩回手去,假装随意的问道,“你怎么会到那儿?是谁要害你呀?”
“……”他一动不动的沉默,似乎没有听到她的话。
她本也不指望他会回答,不过随口问问转移他注意而已,见他不答,便也没有追问。
“可能是我弟弟。”良久,他忽然开口说道。
“……啊?”她愣了愣,方才明白过来,同情的望着他棱角分明的俊美侧脸,“为什么?争财产?地位?还是女人?”
“都有。”他淡淡道,似乎是在叙述别人的事情一般,“自从我母亲病逝后,索诺的母亲——来自土尔扈特的索多尔扎布夫人,便一直以元妃身份自居,而索诺,也认为自己有资格成为下一任的葛尔丹汗王,处处想要争我一头。”(注)
“哦,明白了……。”她了然的点头,原来又是一出戏文里常有的同室操戈、祸起萧墙。
“那你打算怎么办?”她又问道。
对自己这一方来说,敌方内讧……这倒是个不错的消息。
“我还不能完全确定……这件事,不是他一个人能办成的。”他淡淡答,“……再说吧。”
“哦?”她挑眉。
这不像是他嘛,她以为照他的性子,会将那个异母弟弟五马分尸,又或者是千刀万剐呢。
他又陷入了沉思中,不再答她的话。
看来有这个家伙在,她是偷不成舍利子了,唉……
她蜷起身子,托着腮,手肘靠在膝上,挖空心思的想着能不能找个方法将他支走。
……可是,若支走了他,她到时候又怎么回到塔下去?
真烦恼。
窗外送来一阵冷风,他身上那淡淡的玉兰幽香飘过鼻间,让她又觉得有些不自在,便用手指轻轻掩着鼻子。
这个味道……好熟悉,在哪儿闻到过么?
她绞尽脑汁的回忆着,忽然间脑中闪过一丝亮光。
“啊……”她惊呼了一声。
那日里,十四爷收到的精致小笺纸上,也有这样的气味……
“……”听到她的惊呼,他又冷冷的瞟了瞟她。
她惴惴的望了他一眼,又心虚的低下头去。
他探究的端详了她一阵,又别过脸去,继续垂眸不语。
他不会瞧出什么吧?她僵着身子不敢再动,连大气儿也不敢喘一个。
又是一阵静默。
除了远处单调乏味的诵经声,似乎这夜里不再有其他。
他一动不动的端坐,静静的聆听着,心里泛起一阵从未有过的酸楚,仿佛今夜的一切,是那么的熟悉……
是长生天在冥冥之中指引他么?
他低头沉吟。
忽然,他感到肩上一沉。
原来是她坐着坐着就睡着了,倒在他的肩头上。
他扭头,双唇却正好贴上她的光洁的前额,而她的几绺碎发挠着他的鼻尖,让他觉得有些痒痒的。
他嗅到她发间的气味,那是暖暖的清甜蜜香,还依稀有些澡豆极淡的药草味儿,却没有一丝脂粉的俗腻。
这就是属于女子的纯粹味道么……
深吸了几口深夜清冷的空气,他别过脸去,绷紧了身子直挺挺的坐着。
丝毫未觉身边男子的异样,她在他肩上酣睡着,发出细碎均匀的呼吸声。
他抬起手犹豫了一下,还是迟疑的搂住了她的臂膀。
娶这个女子,只是为了遵守自己的誓言。
反正他可娶好几个妻子,多一个少一个,对他并无甚区别。
瞧她的装束打扮,不过是个平凡藏女,他不可能娶她为正妻。
让她成为有名分的妻室,已是她的造化了。
可他心里……却莫名的有一丝心疼。
她醒来时,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四下瞧了瞧,发现自己靠在墙边坐着,臀下垫着那个破蒲团,身上覆着一件男子的外袍。
是他的?她不好意思的扯下衣衫,放在一旁。
而他,正负手站在窗前,默默的瞧着窗外出神。柔和的晨光洒在他的身上,让他的面容显得平和从容,不似昨夜那般冷酷暴戾。
见她醒来,他走近她,弯腰拾起自己的衣衫披上。
“走了。”他揽着她的腰跳窗而出,顺着来时的路,悄悄的避开僧人,翻到墙外。
马儿还在原地等候着,低头嚼啃带着露珠的嫩草。
她解开拴着马儿的缰绳,翻身跃上马,“那……我先走了。”
“嗯。”他微微颔首,淡淡道,“到准格尔等我。”
“……嗯啦。”她敷衍的随口应了一声,一马鞭抽在马屁股上,马儿撒开四蹄往山下奔去。
去找你……才怪!
望着她渐渐远去的背影,直到消失不见,他又回首瞥了一眼那高高的白塔,方才下山去了。
他不会忘记,有一个女子,陪他听了半宿梵唱。
那时候,她淡淡的馨香气息在他身边萦绕着,仿佛触手可及,却又无迹可寻。
在巷尾无人的角落里换回亲兵的服色,她匆匆忙忙的往行辕里赶去。
方才进门,就被富勒珲拦了下来。
“你一晚上去哪儿了?十四爷要找你呢,赶紧去吧。”
“嗯。”将缰绳交给他,她急忙一路小跑往大将军的屋子那边跑去。
当她上气不接下气的跑到十四的房门口,他正与李延龄在用早膳。见了她,他神色淡然的招呼她过来一齐用膳。
她瞥了一眼李延龄,抿了抿唇,默默的坐下来,一声不吭的埋头大口喝粥。
私自出营、一夜未归,若是有所斩获也就罢了,如今两手空空的回来……若是十四爷要打她板子,她也认了。
……哎,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吃饱了再说!
不出她所料,撤下晚膳,十四便屏退众人,只留下她一个。
关上门,他低头,瞧着她的头顶,沉声问道,“去哪儿了?”
昨夜里听闻她出去了,想她大概是因为不让她上战场的事儿,负气去走走。
知道她是风风火火的性子,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便也没理她,觉着她去一两个时辰便该回来,想不到她却彻夜未归,他又不好大张旗鼓的去找,挂心得一夜辗转难眠。
“呃……”要怎么说才好呢?她踌躇的低头思索。
“嗯?”见她沉默,他不悦的伸手抬起她的下巴,犀利的眼眸逼视着她白皙的小脸。她看上去有些憔悴,夜里做什么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