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什么事呢?……真好奇。
阿萝靠在行辕后门的墙边上,抱着胸口等着。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时间,木门吱呀呀的被推开了。
她赶紧探出头张望。只见门外停着一顶靛青小轿,一个丫环模样的少女掀开帘子,将轿中的人扶出来。
只见一双白玉柔荑搭上丫环的手腕,然后一个女子缓缓的出了轿子,站在门前。
阿萝见了那女子的模样,惊讶得小嘴微张。
那女子应有二十多岁了,颜如朝霞映雪,翩若轻云出岫,左边眼角一点嫣红桃花痣。
她身着迤地的金丝绛紫纱裙,轻移莲步缓缓前行,举手投足间,尽是说不清道不明的风流绰约,即便阿萝身为女子,也不禁看傻了眼。
富勒珲向守卫验过腰牌,便领了这女子进门。
瞥见阿萝在一旁偷瞧,对她微笑颔首。
她跳出来,默默的跟着他们,一路到了十四的屋外。
富勒珲先进去禀报了一声,这才唤那女子进去,然后给带上房门。
“哎,这是谁呀?”见他出来,阿萝连忙凑上去问道。
“这是柳弄春姑娘。”他笑答。
“那是谁?”柳弄春?不认识。她一头雾水。
“说起这位柳姑娘,可当真不简单。”富勒珲八卦兮兮的低声说道,“她年纪看上去也不小了,可竟将西宁城里那些年轻貌美的姐儿都压了下去,不过出道数月,便名列西宁四大红牌花魁之一,人称解语花……”
“花魁?”她从他杂七杂八的一堆话里,扒拉出这两个字。
……这么说,这柳弄春,是个烟花女子。
“十四爷为什么会唤她过来呢?”她忐忑问道,“他该不会是……”
“就是。”富勒珲笑道,“我就说他怎么心情不好呢,原来是……嘿嘿。这也难怪,一路行军打仗的,也许久没碰女人了,憋得火气大了。我们那几个兄弟,今夜也说要结伴去逛逛窑子呢,你要去么?”
“我才不去!”她涨红了脸,“十四爷……他不会的,我不信!”
“怎么不会了?你是不是男人啊?”富勒珲神色古怪的瞧了她一眼,“爷还特别吩咐,要找个知情识趣、善解人意的,我就找了柳姑娘。哎,希望这位姐儿能伺候好了,这样十四爷心情好,我们做下属的也就好办事……”
“真、真的么?他真的这么说?”她不敢置信的望着他。
“是啊。”他点点头。
“哦,这样啊……”她喃喃应了,觉得好像腊月里吃了冰糕——整个人都凉透了。
“我……还有事要办,走开一会。”她扯起嘴角对他笑笑,不待他回答,便转身跑开。
他昨夜里对她温存缱绻,只是因为需要个女人的慰藉么?……他根本不在意身下的女人是谁?
他问想不想他的那些话,也只是随口调情吧,不过是他擅长的逢场作戏而已,只有她傻乎乎的当了真,还猜想他是认得她的,他想要的女人是她……
她真傻,竟对他存了几分希望。
已被骗过一次,还不晓得醒悟么?
想起昔日的恋人阿克敦,她的心里又是一阵刺疼。
男人都是一样的……
是她笨,才会一次又一次的相信男人!
她跑到后院的花园里,靠着树干蹲下,只觉得脸上冰凉。
伸手一摸,已是满脸泪水。
屋里,十四穿着家常锦袍,懒洋洋的靠在太师椅上,打量着面前的女子,“听闻人称柳姑娘为‘解语花’?”
“是诸位大爷谬赞了。”柳弄春垂首站在他两尺开外,对他福身为礼,一双妙目水波流转。
“柳姑娘不必过谦。”十四抿了抿唇,淡淡说道,“若是你能解了我的忧,重赏。”
柳弄春微微一笑,百媚丛生,“不知您有何忧?”
“坐。”他轻轻摆手。
“……谢谢爷赐坐。”柳弄春也不推辞,大大方方的在桌旁的圆凳上坐下。
“我想知道,怎样让一个女子倾心于我。”他开门见山的说。
他是男人,不知道她心里头想的是什么;那么找个善解人意的女人问问,总该知道一二吧。
他没有结识什么红颜知己、府中的婢子看样子也没哪个是聪明机灵又口风紧的,找个知书识礼、阅人无数的名妓问问,那是最方便了。
……这便是他让富勒珲给找个女人的原因。
“哦?”柳弄春想不到他要问的是这个,甚是意外的轻挑娥眉,但很快又嫣然巧笑,“原来爷已有意中人。却不知这位姑娘性子、喜好如何?可否说与奴家知道,也好对症下药。”
“她嘛……”十四摸了摸下巴,想起那小家伙,嘴角微微扬起,“她性子活泼,可有时候冒失急躁了些,喜欢美食佳肴、舞枪弄棒……”
他简单的将他了解的叙述了一遍。
“这位姑娘,倒是可爱得紧。”柳弄春笑道,“爷不妨投其所好,多多的变着花样准备她喜欢的点心菜肴,还有……”
“这些我做过了。”他不耐的打断她,“没有更快一点的方法么?”
“您莫急,待奴家说完。”她用帕子掩着嘴偷笑,“开始她或许觉得欣喜,可过了一两个月,便习以为常了,这时候,您便停下。”
“这又是为何?”他挑眉。
“这时候,她已习惯了您准备的心意,可忽然没有了,她便会觉得空虚焦躁、无所依托……她会情不自禁的想,您原来为什么会那么做?现在没有了,又是为何?……”柳弄春不疾不徐的说了一番。
“嗯。”
十四认真听着她说话,偶尔蹙眉沉思、偶尔会意微笑,不知不觉,两人已谈了近一个时辰。
“举一反三,其他方面亦是如此,恰如其分的迎合她的喜好,她必会渐渐明白您的心意,堕入您细心编织的情网……
若即若离、若隐若现……此乃攻心之计。”柳弄春最后说道。
“兵法有云:用兵之道,攻心为上,攻城为下。心战为上,兵战为下。”十四眉头舒展开来,轻笑出声,“想不到,柳姑娘亦是此间高手。”
“奴家不过一介女流,哪里懂得兵法。”柳弄春含笑摇头,“不过这世间诸事,皆有相通之处罢了。”
“说的是。”他微微颔首,“这倒是我疏忽了。”
说罢,他站起身来,“听姑娘一席话,令我茅塞顿开。你这就到账房去领赏吧,今日之事,望守口如瓶。”
“谢爷赏赐……。您放心,奴家在花街里讨生活,知道规矩。主顾们的事儿,绝不会有第三人知道的。”她也起身,对他盈盈福身,再抬起头来,那双秋水双瞳顾盼生辉。
“……嗯,你去吧。”十四满意的点了点头,望了望她,忽然身子一僵。不知怎的,望着她,他竟觉得移不开眼去。
“您……舍得我……就这么走么?”她明眸含笑,眼角嫣红的美人痣颜色似乎变深了些,逐渐成了鲜红色。
她一步步走近他,抬起纤纤素手,轻抚过他棱角分明的下颚,“要我……留下来……”
“你……”他的呼吸变得急促,胸口似乎有火苗要燃起来似的。……他这是?
“留下来……让我伺候您……”她的手往下,拂过他的脖子,隔着衣衫,轻划他的胸膛。她脉脉的目光从未离开过他的眼,那眼角的痣,红得就像要滴出血来。
这是——!
他心里一惊,赶忙意守丹田之气,用力别过脸去,捏着她的手腕狠狠甩下,冷厉喝道,“下去!”
“……是。”见他脸色愠怒,她不敢再行诱惑,只得欠了欠身,恭谨的退下了。
柳弄春出了门,待丫环领了赏,便扶了她的手,若无其事的沿着廊下往后门走去。
“姑娘。”行至无人处,丫环轻声开口。
“他心里有人了。”柳弄春脸色微沉,“……却是不太好办。”
“那……”
“再说吧。”她冷冷打断,丫环便识相的闭了嘴不再多问。
两人默默的穿过院子,却见有人摇着扇子,悠然的迎面走来。
来人见了她,扇子跌落在地,象牙扇骨发出一声轻轻脆响,“箐儿……?!”
她抬头望见他,眼中极快的闪过一丝惊讶,但很快又淡然了。
“这位公子,奴家姓柳名弄春。”她福了福身,越过他便要走。
“箐儿。”他激动的抬手,拉住她的胳膊。
“公子,奴家今日已有约了,若是有意请奴家赏花吟诗,下回请早。”她皱眉,用力想要甩开他的手。
“李公子?”这时富勒珲从后头追上来,见他拉着柳弄春的手臂,又疑惑的挠了挠头。
“……嗯。”李延龄见有人来,又瞧了瞧她,这才悻悻放开手。
“奴家告辞了。”柳弄春揉了揉胳膊,带着丫环匆匆离去。
“李公子,十四爷请您即刻过去一趟。”富勒珲说道。
“好,我这就去。”李延龄望了一眼她的背影,然后弯腰拾起扇子。
“啊……我知道了。”富勒珲一边与他并肩而行,一边思索着,忽然笑出声来,“李公子也觉得这柳姑娘不错是不是?”
他怎么那么迟钝呢?
李公子在京城里就是出了名的风流不羁,这会儿怕是看上这花魁了。
富勒珲自以为了然的点头,“若是您喜欢,明日里我给您早早的约了去?”
“哎呀,富****真是会做生意啊。”柱子后一个小小身影踱出来,抱着胸口对他阴阳怪气的讥讽。
“不是不是!”富勒珲赶紧连连摆手,讪笑道,“我只是开个玩笑……”
“一点都不好笑!”阿萝冷哼了一声。
哭了一场,再去膳房到莲姬那儿狠吃了一番,她才觉得心里好受些。
……她暗暗发誓,以后绝对不会再犯傻,对男人心存期望了!
“怎么吃了火药似的。”富勒珲撇撇嘴,“谁招惹你了?”
“你!”她狠瞪他一眼。
“我?”他指指自己的鼻子,“我什么时候?”
“刚才!”
“……有吗?”
“有!”
“……那咋办?”
“请我吃饭!”
“……”
李延龄对他们的拌嘴充耳不闻,闷声走到了十四屋外,便径自进去了。
“那个女人,有问题。”十四见了他,单刀直入说道。
“您指的是……叫柳弄春的那个女子?”李延龄敛了敛神。
“难道,她还有别的名字?”十四犀利的眼眸敏锐的发现了他的异样。
“在下……不知。”他垂眸。
“那就去查查吧。”十四沉声道,“我以为彩笺的媚术已是无人能出其右,想不到这个女人……更胜一筹。”
“……是。”李延龄躬身应了。
此时屋外,两个小亲兵还是继续在廊下聊天磕牙。
“哗……”富勒珲看了看天色,“十四爷真是……勇猛。”
“十四爷和天气有什么关系?”她疑惑的望了望天,没什么特别的呀。
“你没看出来?”他斜了她一眼。
“……没。”
“从柳姑娘进来到离开,已过了有一个多时辰吧。”他嘿嘿奸笑,“懂了没?”
“……不懂。”她老实承认。听他提起那花魁,她心里又不舒坦了。
“哎呀,你也不算小了吧,咋还这么……单纯呢。”他弯起指节,在她额角轻敲了一下,“十四爷和柳姑娘……一个时辰,他是不是很厉害?”
“你是说他们……?”她略略明了了。
“废话。”他抿嘴暧昧的笑,“孤男寡女共处一室,难道还促膝长谈不成?”
“嗯。”她闷闷的哼了一声。
他……也会对那个女人,做对自己做过的事么?
想到他会亲吻其他女子的嘴唇、抚摸别人的身子、与别的女人肌肤相亲,她身上便感到极不舒服,昨夜被他碰过的肌肤都在发麻,一阵恶心涌上来,她反胃欲呕。
“唔……”她赶紧捂住嘴,强压下胸中的不适。
“怎么了?”见她脸色发白,他脸上调侃的神色消散,转而担忧起来,“哪儿不舒服么?”
“……”她摇摇头。
他伸手拍拍她的背,“是不是吃坏了肚子?想吐就吐出来吧。”
“……没事。”她勉强笑笑。
“还说没事,瞧你,脸白得像纸。”他干脆揽过她的肩,“在我身上靠一会吧,若还是不舒服,就早些回去歇息,我待会跟十四爷说。”
“不用……”她不自在的想挣脱,但见他清澈的眼眸里满是关切,便没有再动。
十四从屋里往门外随意的瞥了一眼,见富勒珲揽着她,脸色又是一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