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回头一看,一个与她同样服色、压低帽檐的高大男子站在不远处。
“这下不欠你的了,我可以走啦。”她心中一喜,对胖乎乎的包子摊老板做个鬼脸,便向那人跑去。
“帅……大哥,是你呀。”她对他抱了抱拳,“谢啦,我回去还钱给你。”
“……”他没有说话,转身便走。
“哎,等等我呀。”她连忙提了哨棒跟上去。
可他走得极快,进了城,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她竟然跟着跟着,竟然跟丢了。
真是个奇怪的人……
她在人群里左顾右盼,始终不见他身影。
途经一处院子,却听到有女人高声骂架。
“发生什么事啦?”想到此时自己身为守兵的职责,她连忙扒开人群凑上去。
院子大门外头,一男一女正对骂得不可开交。
“你这个没良心的死鬼!”女人一手叉腰,一手指着男人破口大骂,“老娘在家里辛辛苦苦的拉扯孩子,你就在外头跟窑姐儿风流快活!”
“你个泼婆娘!”男人喷着酒气,粗声粗气的反唇相讥,“你瞧瞧你,哪有半分女人样子!老子娶了你,真是瞎了眼!”
“呸呸!”女人啐了一口,“老娘当年也是方山村里一枝花,嫁了你这死没良心的,给你生儿育女、操持家务,熬成黄脸婆……死没良心的,如今倒嫌弃起我这糟糠来了!”
“色迷心窍的死鬼!”
“粗鲁好妒的泼妇!”
吧啦啦、吧啦啦……俩人你一句、我一句,吵得面红耳赤。
原来是正室妻子杀到青楼,与拈花惹草的丈夫吵架。阿萝抬头望了望楼上“翠香院”的牌匾,心下了然。见看好戏的人们对那妇人指指点点,不禁对她有些同情之意。
“大嫂子,您就看开点吧,男人不偷腥还叫男人吗,哈哈……”
“哎呀这位大哥,要这凶婆娘干嘛?趁早休了吧,嘿嘿……”
旁边无聊的看客嘻嘻哈哈的起哄。
“回去就休了你!”被那些看客一激,那醉鬼男人倒是豪气陡升,上前就抽了婆娘几巴掌。
“你、你良心被狗吃了!”妇人捂着脸,泪水滚滚而落,“枉我辛苦操持这家,不舍得吃、不舍得穿,一文钱掰成两半花……你倒好,有了几个钱就给窑姐儿!乌龟王八蛋,老娘跟你拼了!”
说着尖利的指甲划过那男人的面颊,两人扭成一团,当街厮打起来。
“哎哎!停手!”眼看事情似乎越闹越大,阿萝赶紧跳出来,上前扯开两人。
“别拦我!”妇人那咬牙切齿的模样,仿佛是恨不得将男人千刀万剐,“老娘跟这没良心的狗东西拼了,大不了同归于尽!”
“大嫂子何苦跟自己过不去!”阿萝用力拖开她,想起之前阿克敦的事儿,心下涌起同仇敌忾之情,她恶狠狠的瞪着那花心男人,挥起手中的哨棒,“今儿就让我好好惩罚你这种败类!”
说罢,一招拔草寻蛇,将他打趴在地,然后噼里啪啦的给了他几棒子,打得他趴在地直哼哼。
“哎呀娘啊……”被打了几下,男人方才怒汹汹的气势立马消遁得无影无踪,缩在地上哀哀求饶,“军爷,小的知错了、知错了!军爷饶命啊!”
“饶你作甚!打死了正好,大嫂子改嫁去!”打了几棒子就叫爹喊娘,真是个欺善怕恶的脓包。她对他更是不齿,手上的棒子一下下的打得啪啪作响,让人听了心惊胆战。
这是她昔日向阿玛军中的弟兄学来的打板子手法。这手法分两种,一种用上巧劲,打上去脆声作响,但只伤皮肉,不伤经脉性命;另一种则是打上去闷声作响,听上去没啥,可被打之人已是受了内伤。
她只是想对这人小惩大诫,并不想取他性命,因而用的是第一种。但外行人可不知道这个中玄虚,见她下手狠辣,皆是大气儿都不敢出一个了。
“住手!谁让你打我相公的?!”那妇人忽然冲上来推了她一把。
她猝不及防,被推了个趔趄。
妇人怒气冲冲的瞪她,“我教训自家相公,你凑什么热闹!真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我、我是为你出气啊!”阿萝愣了愣,停下手辩解道,“你才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好心?!”妇人冷笑,“你把我夫君打成这样子,算哪门子的好心?!”
“你个死丘八……我告诉你,若是将我家相公打坏了,我跟你没完、没完!”她一手叉腰,一手戳着她胸前那大大的“卒”字,直戳得她连连后退。
“你、你……”阿萝又急又怒,“真是不讲理!”
她明明是揍那男人给她出气嘛,她不谢谢她也就罢了,还骂她,这是什么道理!
正当她气忿得涨红了脸,有人在人群外大声喝道,“什么人敢聚众滋事?都散了散了!”
看客们见了来人,都乖乖的散去了,连方才对她破口大骂的妇人,也扶起自家相公,匆匆的去了。
“……莫名其妙!”阿萝拍了拍衣裳,抬头瞧了瞧来人。
只见走在前头的是十四爷的那个贴身侍卫,她早上才见过的,好像叫富啥啥的吧。他手里握着长剑,腰间系着的是步军统领衙门的腰牌,怪不得那些看热闹的见了他就跑。
他身后不远处是十四爷和一个儒生打扮的青年男子。
十四爷就不说了,还是那漫不经心、冷淡默然的模样。
而那儒生当真是个美男子,应了那句话“增一分则太长,减一分则太短;着粉则太白,施朱则太赤”。他眼角含春、唇边噙笑,手里闲适的摇着一把象牙骨洒金折扇。那扇面上画着几株绿梅,扇柄下垂着琵琶形的翡翠玉坠子,真是风雅之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