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重……”被他压在身下,她呻吟了一声,膝头不自觉的往上一顶,正碰上他的伤处,惹得他闷哼了一声。
“坏心的小丫头。”他佯怒的捏了捏她的脸蛋,然后翻了个身,仰着头轻笑。
“瞧你,伤得那么重还不正经。”她红着脸坐起身来,将他的枕头正了正,又给他盖上锦被。
“哼。”他嘴角噙着笑,双臂枕在脑后假寐。
“……十四爷?”她沉默了一会,又犹犹豫豫的开了口。
要不要向他坦白自己的身份呢?
他听了,会有什么反应呢?
“嗯?”他懒洋洋的应了一声。
“我……”她欲言又止,“您……就不问问我家在哪里?父母何人?家里有谁……”
“还有你的生辰八字?”他微眯着眼,笑着打断她的话。
“啥?”她愣了愣。
“你的意思……不是让我去你家提亲么?”他抿了抿唇,眼里带着几分笑意。
“提、提亲……?”她涨红了脸,“我、我才没有那么想!”
“哦。”他自以为了然的微微颔首。
他自然不能让她无名无分的跟着他,可他也等不及回京请旨再娶她;或许,可以先纳为妾,待回京后,再晋为侧福晋?
只是这么做,太委屈她了。
没有遇见她之前,女人对他来说,用处不过是为他诞下子嗣罢了,是哪个女人给他生,他没有在意,也不想去在意……他在意的是怎样在朝中一展拳脚,让皇父赏识。
而遇见她之后,他却有了与这个女子耳鬓厮磨、朝夕相伴,让她为自己生儿育女的念头……
若他早知有这么一日,他一定会等她。
他歉然的望了她一眼。
“讨厌啦!”她却不知他心里的这番想法,羞恼的跺了跺脚。
“十四爷。”
他正想对她说说自己的打算,外头有人轻轻叩门,“有急报。”
是富勒珲的声音。
“进来吧。”他轻叹一声。
阿萝连忙退到一旁,恭谨的垂手侍立。
十四瞥了她一眼,脸上的笑容隐去,回复原来那一派淡然的模样。
……当着别人的面,两人心照不宣的装作若无其事。
“这是富将军的急报。”富勒珲大步上前,呈上信函。
十四展开瞧了瞧,咧嘴笑了几声,“你阿玛可真厉害,截断了敦多布的粮道,如今这一路叛军,正往西南方向逃窜,富将军希望我们出兵堵截。”(注)
富勒珲微笑,躬了躬身,“请十四爷示下。”
“你传我的令,让几位都尉都连夜赶来行辕议事。”他沉声道。
“是。”富勒珲应了声,便又退下做事。
“你也下去吧。”十四瞥了她一眼,“早些回去歇息。”
“那您呢?”她连忙问道。
“我还有些事儿。”他皱了皱眉。
“那您……也要早些歇息。”她忧心忡忡的望了望他,还是下去了。
第二日一早,她起身梳洗好了,便又心急的去看他。
富勒珲见了她,微笑颔首,“十四爷正与大人们议事。”
“哦。”她点了点头,“那我四处溜达一会儿。”
说完便想去找莲姬蹭点吃的,走到廊下却听到两三个同袍的亲卫在前头的树荫下闲磕牙。
“啧啧,那个小矮矬子居然是个女人。”
“就是,怪不得十四爷一直喜欢她呢。”
“还做亲卫呢……瞧她那样子,不过是个细皮嫩肉的小姑娘家,绣花枕头一个。”
“我说,十四爷莫不是太久没见着女人,这是什么眼神儿……”
“谁知道呢……”
阿萝在一旁听得肺都要气炸了。……这帮人,居然说她“绣花枕头”!
换做是以前,她早就毫不犹豫的拎起棒子打上去了,揍他们一顿,就知道谁是中看不中用的了!
可如今,她深吸了几口气,握紧了小拳头,竭力按捺住胸中的怒气。
若是与他们打起来,又是犯了聚众斗殴的军纪,挨顿打是小事,丢了十四爷的脸可是大事。
十四爷如今正忙着迎击叛军的事儿,她可不能再给他添乱子。
来日方长,是英雄是狗熊,战场上见真章!
她咬咬牙,一甩头,昂首挺胸的大步从他们身边经过。
这几个混蛋、猪头、心眼儿这么小,算什么男人!
膳房里,阿萝挽着袖子,用力的揉着案上的面团。
砰砰砰!
她狠狠的甩了几下面团,然后又哼哧哼哧的继续和面。
“用不着这么使力的。”莲姬在一旁抿嘴笑道,“你的臂上还有伤呢,仔细别又裂开了。”
“知道。”
姐姐我正怒着呢!
她瓷声瓷气的应了一声,手上的力道却丝毫没有放缓。
“谁惹姐姐生气啦?”莲姬笑着挽起木桶,“我去打水,待会儿咱们蒸肉包吃好么?”
“好啊好啊!”听到肉包,她的心情又好了起来,连连点头,“这儿就交给我了,你快去快回吧。”
莲姬前脚出门,后脚富勒珲就进来了,见到阿萝,他愣了愣,“怎么你在这儿?”
“我反正也是闲着,帮莲姬做点事儿。”她笑道,“等会我们做肉包子呢,你要吃么?”
“不了。”他四下里望了望,“我是来瞧瞧十四爷的药熬好了没?”
“大概还没有吧。”她瞥了一眼屋角的药煲,“看火的小丫头出去一小会儿了。”
“那我在这儿等等她。”他好脾气的微笑着,靠在桌案边看她和面,“真看不出来,你还会这个。”
“呵呵……我也是刚向莲姬学的。”她不好意思的吐吐舌,伸手撩了撩飘在脸上的几丝乱发。
“……你这儿,沾了点粉。”他盯着她,指了指自己的鼻翼,黑亮的眸子里带着丝丝笑意。
“是吗?”她连忙抬起手肘,用袖子擦了擦,又歪着头看他,“这样还有吗?”
“嗯。”他浅笑,从自己袖里取出帕子,“……要不要我帮你?”
“不用了。”她赶紧低下头,“等会说不定又沾上了,等我都弄好了再去洗把脸就成。”
“哦……也好。”他讪讪的收起帕子,低头瞧着她揉着面团的手,沉默不语。
“……”她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得埋首和面,可总感觉他在望着自己,便又抬起头来看他。
他赶紧扭过头去,脸上竟有些微红。
“对了,你跟十四爷挺久了吧?”她想起自己身份的事儿,便试探的问道。
“嗯,有些年头了,怎么?”他点了点头,疑惑的望着她。
“那你一定挺了解他啰?”
“算是了解吧。”他自信的笑笑。
这么多亲卫里,十四爷最器重的算是他了。
“虽然起初是因为我阿玛将我荐给十四爷,可十四爷也不是那种看人面子、任人摆布的人。”他想了想,又补充道。
他言下之意,就是夸自己有真本事嘛……生怕她不知道似的。
她忍着笑,又问,“那你说,若是十四爷的哪个福晋上来西北找他,他会怎么样?”
“十四爷的福晋来找他?”他哑然失笑,“你听谁说的?绝不可能。”
“为什么呀?”她撇撇嘴。
“十四爷那三位福晋,一个是病秧子、一个爱美如命、还有一个胆小如鼠,怎么可能千里迢迢的到西北这地方来。”他摇头。
“你好像很清楚她们似的。”她撅起嘴来。病秧子?……说的就是她吧。
“我怎么可能清楚。”他连忙摆了摆手,“府里的人都这么说。”
“哦……我是说假如嘛。也许不是福晋,是他喜欢的哪位姑娘……”她又追问,“你说,若是十四爷见了,会有什么反应呢?会不会觉得惊喜?”
“惊喜?”他嗤笑,“照我说,惊吓还差不多。”
“怎么会?!”她不死心的辩解,“你想想,一位姑娘,为了追寻情郎,不远千里来到这里,这是怎样一种可歌可泣的精神?”
……虽然她是被迫跟来的,可是到底是来了,也很不容易了嘛。
“其深情简直就是惊天地泣鬼神,堪比孟姜女、王宝钏啊……十四爷说不定会感动得热泪盈眶。”她说着说着,忽然觉得自己山水迢迢路遥遥的千里追夫也挺伟大的。
“你今儿是怎么啦?”他奇怪的望着她,“戏文看多了么?十四爷才不会那样呢。”
“……那你说会怎样?”被他泼了盆冷水,她撇撇嘴低头揉面。
“十四爷估计会生气。”他摸了摸下巴,寻思道,“若是一般的青楼姑娘么,可能就给些盘缠打发走了;若是福晋么,兴许还会差人送回京城去吧。”
“为什么?”她惊问。
“我以前不是跟你说过么?”富勒珲揉揉额,“十四爷从来没对哪个女人上过心……他最不喜欢女人粘着他。这是什么地方?行辕重地,哪个女人不要命敢往这儿闯。就算是福晋,也不敢逾矩,不然传到皇上那儿,说不定就她的福晋就做到头了。
况且,在十四爷心里头,打胜仗比女人重要多了。对十四爷来说,女人嘛,哪儿没有……”
说到这儿,他才想起阿萝也是女人,还是个姑娘家,赶紧住了口。
“哦……”她听了也有些尴尬,可还是打破沙锅问到底,“如果,那个女子是他喜欢的呢?”
“那更不能留下啦。”他耐心解释,“你不了解男人……男人遇到喜欢的女子,当然是赶紧娶回家藏起来,省得让别的男人虎视眈眈。军中都是男人,谁会舍得让自己的女人成天被一群男人瞧来瞧去的?”
“……哦。”她听到这儿,心里一沉。
“还有啊,行军打仗不能携带家眷,这是军规,即便十四爷是大将军也不例外。”他又补充道,“照十四爷的性子,他一定会以身作则的。”
“……嗯。”她敷衍的勉强笑了笑。
看来,她还是先不说的好。
说了,十有八九十四爷会将她送走,但她已经不舍得离开他了……
反正这儿没人会猜到她十四福晋的身份,不如继续做他的亲卫,待在他身边,待打完仗了再做打算。
可是他,是真的喜欢自己么?
听了富勒珲的话,她又有些不确定了。
(注)敦多布:准格尔部将领。噶尔丹弟布木之子。有谋善战,曾袭杀拉藏汗,败清总督额伦特兵。深得策妄阿拉布坦汗和葛尔丹策凌倚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