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赶慢赶了月余,她终于踏上了京城那片熟悉的土地。
待到夜深人静时,她换回那套裙褂衣衫,悄悄的溜到府墙外。这回,她顺利的翻过墙头,溜到自己住的小院子里。
院中的小暖阁里,桌上一灯如豆。
路嬷嬷坐在灯下,眯着眼缝衣裳。
阿萝站在门边,瞧着她吃力的模样,泪水忍不住涌上眼眶。
她眨眨眼,小声的唤了一声,“嬷嬷,我回来了。”
老嬷嬷抬起头来瞧了她一眼,怔了怔,随后抛下手中的衣裳,蹒跚着迎上来,“福晋呀,您可是回来了……”
“嬷嬷!”阿萝抱着她,眼泪终于忍不住夺眶而出。
“福晋呀,您看,您又瘦了……”路嬷嬷老泪纵横,枯叶般的手指抚过她的面颊,“这么些日子,在外头可是吃苦了?”
“没有,我好得很。”她拭去眼角的泪珠,张嘴对嬷嬷笑了笑,取下身上的包裹,打开拿了几件首饰给她,“您看,我还带了那么些好东西回来。”
“您是福晋,哪能为了衣食奔波呢。”路嬷嬷埋怨了两声,擦了擦脸上的泪,“是了,您一定累了吧,奴婢给您去烧水沐浴,在弄点吃的……”
“不用……”她话还未落,嬷嬷已经匆匆忙忙的出门去了。
回到自己房中,点起一盏灯,见桌案上纤尘不染,床上的被褥依然干干软软的,她心里又是一酸。在这偌大的府里,只有这位老嬷嬷,会发自内心的关怀她……
沐浴过后,她又换回了往日在府中时穿着的锦缎旗装。
“您不在,奴婢只得估摸着改窄了些,还好差不离儿。”嬷嬷笑着给她理了理衣裳。
“嬷嬷……谢谢你。”她这才知道为何她人变瘦了,衣衫却依旧合身。望着嬷嬷斑驳的手掌,她的鼻头又觉得有些发酸。
“对了,你知道十四爷什么时候回来吗?”她问道。
“这可不大清楚,十四爷房里那些小子,也不将奴婢这个老婆子放在眼里。”路嬷嬷摇了摇头,“不过见这几日侧福晋带着顾总管前前后后的忙里忙外,大概是快了吧……要不奴婢给您去打听打听?”
“不用了。”阿萝连忙摆手,“他们没注意到我就最好……我不在的这几个月里,没出什么事儿吧?”
嬷嬷笑了笑道,“您放心,没人察觉呢。我只说您病了,吹不得风、见不得人。那个舒侧福晋呀……”她特地加重了一个“侧”字,“居然也不想着为您到宫里请个太医瞧瞧,倒是不知哪儿寻了个郎中过来。不过这倒也让我省事儿了……给了他一个镯子,便打发了去。至此之后,便再也没人来瞧过。”
“哦。”见嬷嬷愤愤不平的模样,她反而笑了起来。
……管她呢,若他的心不在自己身上,再争来争去,又有什么意义呢?
她叹了一声,宽衣睡下。
一夜无梦。
第二日清晨,路嬷嬷便贴心的带了两个小哥儿过来给她请安。
阿萝见了粉嫩可爱的小娃儿,想到这两个小家伙居然是自己生的,心里涌起暖暖的情愫来。
她一手搂着弘明,一手抱着弘暄,用力的亲了好几口,然后将这两个牙牙学语的小可爱留在院子里逗着玩儿。
过去她还是那个呆傻完颜氏的时候,儿子都是让奶娘、嬷嬷照看着,对她这个额娘的认识,也仅限于每日请请安而已,实在是陌生得很。
可母子连心,没几天,她便与这两个小娃儿混熟了。
左右在府里也没事儿,她又不想出去,省得招惹那两个侧福晋生出什么事端,便留在这小院子里陪儿子们玩耍。玩累了,就给他们说些一路上听到的趣闻轶事。两个小孩儿尚未进学,听得似懂非懂的,只是眨着晶亮的眸子敬仰的瞧着她。
抱着儿子享天伦之乐的日子没过几天,便传来十四爷回府的消息。
她吐吐舌,放了儿子们去迎接,而自己仍旧是躲在院子里装病。
“福晋呀,您真的不去瞧瞧?”到了夜里,路嬷嬷一边给她卸了钗环,一边劝道,“听说十四爷在西北受了寒,一路上奔波劳顿,病情也愈发重了……”
“他病了?”阿萝心里一沉。
他不是身体很好的么,居然也会生病?她想起那几回与他的肌肤相亲,他的身子可是健壮得很……她脸上又是一热,有些不自在的问道,“真的么?要不要紧?”
“真的。”嬷嬷点了点头,“听十四爷跟前的小六子说,今儿都咳血了,赶紧去宫里请了太医来瞧。”
咳血这么严重?!她猛地扭头,几绺头发还在嬷嬷手里,她头皮被扯得发疼也顾不得了,连忙又追问道,“太医怎么说?要不要紧?”
“这个奴婢却是不知。”嬷嬷赶紧给她拢了拢扯乱的头发,“太医开了方子就走了。”
“哦……”她叹了一声,垂眸不语,只觉得心里有些沉重。
她躺在床上左思右想睡不着,还是披衣起身,轻手轻脚的出门,也不惊动路嬷嬷,自己往膳房那边去了。
膳房里只有个小厮靠在炉边打瞌睡,她叫醒他,吩咐生起火来。
小厮见她的衣裳打扮,知道这是府中的主子,便答应了一声,生火去了。
而她则是从水果篮子里挑了个大个的梨子,用筷子在上头戳了三十余个小孔,然后在灶台上找着了胡椒罐子,一个小孔里填一颗胡椒,弄好了再用个青花瓷的炖盅盛起梨子,撂上几块冰糖,注入八分满的清水,盖上盖子隔水炖。
——这是她早年曾听底下的老嬷嬷们说过的偏方,可治伤风咳嗽。
小厮蹲在地上瞧着,但也不敢多嘴问。
炖了约莫半个时辰,她揭盖锅盖,用布巾垫着炖盅捧了出来。解开盅盖,一阵甜香扑鼻而来。
她用筷子将梨子小心的夹出来弃在一旁,只留下炖出的汁水,尝了一口,觉得甜味不太够,便又加了一小块冰糖。
“你送去给十四爷喝吧。……不管他有没有睡下,你都回我一声。”她摸了两钱银子丢给他,“若有人问起,就说是底下人孝敬的便是。”
“谢主子赏,奴才这就去。”小厮喜滋滋的收起银子,捧起炖盅便往十四爷屋那边去了。
十四靠在窗前的软榻上,一手握着书卷,可目光却落在手腕戴着的一串檀木佛珠上。
她离开他已经一个多月了……就这么离开了,什么也没留下。而他的心,仿佛被掏空了一般。
除了她早先送给他的这串佛珠,他的身边再也没有她的痕迹。
他闭上眼,将佛珠凑在鼻前,嗅到那淡淡的檀香气味,脑中便浮现出她率真的笑颜。
……真是狠心的女人。
她就这么离去了,仿佛跟她在一起的一切,只是一场梦。可他真真切切的知道,那不是梦,他还清清楚楚的记得,她有些低哑的诱人声音、她柔软纤细的身段、她可爱俏皮的表情……
她走了,与富勒珲的婚事自然是不了了之。
回到了京城,知道了富勒珲是在说谎,富宁安对他少不了一顿责罚,可为了面子,还是将曾经弄错人的事儿捂得死紧,没人再提起。
知道她不是富勒珲的未婚妻,他也松了口气,暗地里派人在西北打听她的消息。
那天夜里,他在夜雨中舞剑,以平息身体里对她的欲念。
他仗着身子骨结实,淋淋雨也毫不在意,谁知第二天起身竟有些头疼,又听闻她走得不知去向,心里又惊又怒又急,竟然就这么病倒了。
延信他们怕他在西北有个三长两短的不好交代,赶紧上了折子,奏请让他提早回京述职,顺便养病。皇阿玛自然是准了,于是他只能打道回府。
延信那个老滑头,若不是他,怎会生出那么多事来!
想到那老头子,他气不打一处来,又咳了几声。……喝了几服药,退了热,可却落下咳嗽的毛病,从西北到京城,一路都未好。
可他不能病下去了,京里还有许多事情要办。准备向皇阿玛述职的折子、与兵部商讨军情和装备、还有处理西北的军报……
胤祯啊胤祯,你不能为了一个女人而消沉!
不过是咳几声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
他灌了几口茶,提起精神继续看书。
这时,有人轻敲房门。
“谁?”他不悦的皱了皱眉。
“爷,是膳房的来送汤水。”富勒珲在外头答道。
“不要。”他皱了皱眉,又是一阵猛咳。
那两个女人,当他病入膏肓似的轮番上各色补品,真是烦得很。
“不是两位侧福晋做的。”富勒珲似乎猜出了他的心思,连忙答道,“是底下人孝敬的,您就尝几口吧。”
“……好吧。”他又皱眉,勉为其难的答应了。
小厮小心翼翼的捧了炖盅进来,“您请慢用。”
“嗯。”他揭开盖子,只觉得一阵甜香扑鼻。
拿起勺子尝了一口,清甜中又带着些辣味儿,入喉只觉得暖暖的,果然嗓子里舒服了许多。
“这是谁做的?”他的眉头舒展开,淡淡问道。
“是……”小厮吞吞吐吐。
“说。”犀利的眸子扫过他。
“大概是、是位主子……”小厮硬着头皮嗫嚅答道,“又不是二位侧福晋……。奴才不认得她……”
“不认识的人做的,居然也敢送过来,你好大的胆子。”他冷哼一声,“我不在府中几个月,总管是怎么教你们的?”
“奴才该死!奴才该死!”小厮跪下来连连磕头。
“下去吧。”他瞥了小厮一眼,“……明日,照样儿送过来。”
“啊……是!”小厮虽然有些不解,可还是应声退下了。
他自信这府中不会混进外人,称得上主子的女人,除了两位侧福晋,那只有嫡福晋了。
……想不到,她居然有这般心思。
他叹了一声,捧起炖盅,将汤水一饮而尽。
之后每日夜里他就寝前,都有一盅冰糖炖梨子的糖水送上。就这么喝了半个月,他的咳嗽居然大好了。
病好了,心情自然也轻快了些。
这日晚膳后,他有了空闲,便往福晋的院子里去。
他在林荫小道上慢慢踱步,欣赏着两旁的树木。
想起来,这竟是他头一回在白日里造访自个儿的福晋呢。以前都是到了夜里才往她们屋里歇下,而这回身子抱恙,便独自一人在屋里歇息。
“今夜我宿在福晋那儿。”他侧头对随侍的小厮说道。
……怎么说也是结发夫妻,既然她有心照顾他,他也总不能对她置之不理。虽然谈不上恩爱缱绻,可相敬如宾,他还是能做到的。
他叹了一声,又想起那个俏皮可爱的姑娘来。
阿萝……你过得还好么?
到了院子外边,他听到里头一阵大呼小叫。
推门进去,只见两个小孩儿咯咯笑着乱跑,中间一个女子,眼睛上蒙着帕子,正与他们玩捉迷藏。
两个孩子见了他,连忙噤了声。
那女子不知道他进来,依然笑盈盈的,“两个小家伙,额娘一定会捉到的你们!”
说着便往他这边扑去。
这个声音、这个身段……她是……!
他惊得几乎站不住。
“看我这回还不捉到你们!”她猛地扑到他身上。
咦?觉得不大对劲,她解开帕子。
“是你……!”仰起头望着那俊朗的熟悉面容,她吓得脸色发白,“十、十四爷……”
他愣了一小会儿,大口的喘了几口气,忽然转身大步离去。
“马上叫顾总管来见我!立刻!”他对着小厮吼道。
“爷,您要的都在这儿了。”过了约莫一刻钟的时间,一个满面尘灰的中年男人气喘吁吁抱了一捆卷轴进来。
“没事了,你下去吧。”十四夺过卷轴,一张张展开来看。
……这些都是昔日德妃为他选福晋时,留下的备选女子画像。
终于,当他翻到一幅名为“侍郎罗察之女完颜氏”的画像时,呆呆的怔住了。
画像中的女子虽然表情呆滞、双目无神,可那眉眼,显然是吹胀了气、大一圈儿的她!
……原来她那日夜里说她是他的妻子、他的福晋,是真的。
“该死的女人!”他不知是该生气还是该欣喜。掷下卷轴,他双手紧握成拳,匆匆忙忙的朝她院里奔去。
糟了糟了被发现了!!!
十四爷不知会怎么对付她呢?休了她?或者是押到宗人府去打死?
院子里,阿萝急急忙忙的收拾东西准备跑路。
三十六计走为上,大不了回到蒙古继续做公主去。
“十四爷吉祥……!哎,十四爷……您慢点儿……”
她忽然听得外头嬷嬷的声音,连忙又将东西一股脑的丢进身旁的箱笼里。
她刚站起来,便见十四大步的闯进来了。
“十四爷……”嬷嬷追上来还想说点啥,却被他一个冷冽的眼神止住。
“出去,没有我的吩咐,任何人不准进来!”他猛地关上房门,幽邃的眸子冷盯着她,一步步的向她走来。
她一步步的退后,直到靠上墙壁,无路可退。
“完颜氏,嗯?”他轻笑。可她却觉得他这笑容寒森森的。
“我、我可没骗你,我坦白过了哦……”她缩着身子,呐呐答道。
“哼哼。”他冷笑,“身为我的福晋,居然敢擅自出府、跑到战场上去……你说,我该怎么罚你好呢?”
“我……”抬头瞧了瞧他俊朗的面容,上头挂着讥诮的笑。
知道她的身份后,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怎么惩罚她么?她恨恨的咬了咬牙,长腿往上一顶,同时双手一推,就向他袭去。
是她自作多情,才想着还要关心他……事实上,他根本不需要!
还是趁他病着的时候,打倒他逃命去吧!
“好大的胆子。”他微哂,也毫不迟疑的出了手。
房间里两个人的身影闪动,掌风呼呼,不知不觉间,两人已过了百余招。
“一个月不见,有长进了。”他轻笑,使出七八分功力,只是防守却不攻击,掌中的招式连绵不绝,宛若行云流水。
她全神贯注的应对他,也不敢分神答话,灵巧的身形左右腾挪,虽然矫捷灵动,却始终无法伤他分毫。
他气定神闲,她却愈发的急躁起来。他不是病了一个月吗,怎么还那么能打?!……真气死人了!不一会儿,她脊背上的衣衫已经汗湿,额上也冒出细细的汗珠来。
“玩够了么?”瞧见她气喘吁吁却始终不放弃的模样,他的嘴角又绽开笑容。他大手一捞,便将她紧紧拥在怀中。垂眸瞧着她衣衫半湿,两颊因气忿而潮红的模样,他勾起她的下巴,在她唇上轻轻一吻,“……想到怎么惩罚你了。”
说着,他便抱着她往床那边走去。
“不要……!”当他的身躯压上来,她尖叫出声。
“你敢对我说不要?!”他眼神一沉。
天知道,他是多么想要她!
往日不知道她的身份,他一直犹豫着,如今知道她是自己的妻,那还有什么顾虑的!
……他今夜,一定会要了她。
“我……我们……”她的心慌如怀中揣了个小兔子,“现在不要……我、我要先沐浴……”
还是先稳住他,再找机会跑路好了。
“……也好。”他笑笑,站起身来,吩咐下人立即准备热水送过来。
不一会儿,便有热水一桶桶的提进来,倒入房中摆好的浴桶里。
“我要沐浴了……”她楸着衣襟望着他,“你能不能先……”回避?
“我跟你一块儿洗。”他毫不避讳的解着自己的衣衫。
“不要!”她急忙说道,“我、我这儿太小……”
“……那我在你隔壁房里吧。”他抿唇,扫了她几眼,似乎看透了她的想法,“别想着逃走,不然……后果很严重。”
“怎么会呢?”她干笑两声,“我不会的。”
不会……才怪!
她草草沐浴净身,然后换回她原来那套行动利索的裙褂,从箱笼里取出准备的东西,胡乱的包成一包,然后背着包裹就要跳窗出去。
“你在做什么?”门口忽然传来他懒洋洋的身影。
“没、没什么……”她惊得脸色一白,扭头看他,却见他没有穿衣裳,浑身上下,只有腰间围了一条布巾。
“你、你……”瞧见他这模样,她的脸登时又红了。
“我说过,不听我的话……后果很严重。”他哼哼的笑,走上前长臂一伸,将她搂到怀中,然后顺手一抛,将她丢到床上软软的被褥中。
“唔……”她哀吟了一声,正想爬起来,却被他重重的压在身下。
“为夫会好好‘惩罚’你的。”他邪恶的笑。
……这一夜,很黄很暴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