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头的人是富勒珲,他见已惊动了十四,便也连忙松开捂着她的手。他蹲在她身后,一手按着她肩膀,另一手搭在她的肩上,好像是她靠在他胸前一般。
“是你们?”十四走近,见着的就是这幅景象:颜萝被富勒珲搂在怀里,她衣衫凌乱,惊惶失措的揪着衣襟……
“蛇……有蛇……”她的声音轻颤着,直盯盯的瞧着腿上那小蛇。
十四脸上一凛,瞥了瞥那蛇,然后迅速的伸出手去,钳住那小蛇的七寸,然后一扬手便扔出了老远。
“呼……”她放下心来,揉了揉扑扑直跳的胸口,大大的舒了口气。她老虎大熊都不怕,就怕蜘蛛呀、蛇呀这些小动物。
“……这是黄链蛇,没有毒。”十四讥诮说着,眼光在他们俩脸上扫了一圈,又沉声问道,“你们两个,在这里做什么?”
“啊……?”阿萝愣了愣,发现自己靠在富勒珲胸前,连忙跳开几步,“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我……”富勒珲也怔了怔,吞吞吐吐说道,“我、我是……”
他一边说着,一边给阿萝大使眼色。
“哦……我想起来了。”收到他的目光,她呲着嘴笑道,“今天天气不错,挺风和日丽的……我们哥儿俩来晒晒月光,聊聊人生、谈谈理想……”
“对、对!”富勒珲连忙点头。
“哦?”明明是夜晚,那儿来的“风和日丽”?
十四挑眉,摆明了不信他们的话。他低头,瞧见地上放着一团布条,便顺手拾起来。
老天啊!那是她的……
她几乎要惊叫起来,紧揪着衣襟,一颗心又提到了嗓子眼。
十四疑惑的瞧着手中四五尺长、一掌来宽的浅色薄布。这是寻常的棉布,并没什么特别之处。
他翻来覆去的看了看,又送到鼻前嗅了嗅,只觉有些淡淡的香味儿,似蜂蜜、又似花香。
阿萝见他对着自己的贴身衣物又揉又嗅的,浑身烫得简直要烧起来,她想此时自己的脸一定很红很红……幸而是夜里看不甚清楚,不然她干脆拿这布条自挂东南枝算了!
她想伸手去夺,可面对十四爷又心怀忌惮,只得眼睁睁的看着他把玩,就感觉他是在调戏自己一样……
他是她丈夫、是她夫君……没什么、没什么的!她用力的说服自己镇定,可心里还是像揣着个兔子似的,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这是什么?”十四终于开了口。
“那是……”她有气无力的开口,感觉自己声音都被他吓得变了调,“那是我……绑腿的!”
她灵机一动,答道,“您要我跑五十圈,我将裤腿绑起来跑,会利落些。”
“哦。”绑腿怎么会只有一条?他瞄了她一眼,明知她是睁眼说瞎话,却也没有点破,随手将布条抛给她。
“谢十四爷。”她揪着布条,微微松了口气,站起身来就要开溜,“那属下就先告退了。”
“慢着。”他忽然又叫住她。
“……爷还有何吩咐?”又怎么?她的小心肝不经折腾啊喂……
“明日起,你不必帮厨了,去喂马吧。”
“……是。”
她应了一声,头也不回的一溜烟跑了。
富勒珲对十四躬了躬身,提起她遗落的水壶,也想跟着去,十四却冷不丁的问道,“听闻你出征前订了亲?”
“是的。”他一时摸不清十四爷为什么问这个,老老实实的答了,“是宣武都尉蒲察大人的千金。”
“嗯。”十四点了点头,“挣一份军功,再回去完婚,也是极好的。”
“属下明白。”他躬了躬身。
“嗯,你去吧。”十四瞟了他一眼,自己转身离去。
十四爷这是什么意思?富勒珲不解的挠了挠脑门。
营帐内的几个同袍已是鼾声如雷。
她大步走到角落里最靠边的位子,用被褥将自己蒙头蒙脑的裹了起来。
“你怎么了?”富勒珲随她进来,在她身边躺下,拍了拍裹成茧子似的被子。
还能怎么……自然是定定惊!她揪着布条直咬牙。
被他吓了吓、又被蛇吓了吓,更被猛于虎的十四爷吓了吓,如今真是虚弱的很……
她想了想,又紧张的将小脑袋探出来,“你去那儿做什么?你瞧见我什么了?”
他该不会一直在旁边偷看她擦身吧?那她的贞节可就完蛋了!
“今日我当值,想起你晚膳没吃,便去拿了馒头想给你,却发现你不在营里。”他说着从袖中取出一个油纸包打开,里头是几个尚有余温的白面馒头。
“哦,谢谢。”她心里一暖,对他勉强笑了笑,接过馒头,捧在手里暖着。
“我在营里没寻着你,就到外头找了找。”他冷着脸,一本正经起来,“我瞧见你偷听十四爷和李公子说话。”
“我没有偷听……”她连忙解释,“是我先来的。”
“你知不知道,若是十四爷追究起来,那就不止跑几十圈那么简单了?”他似乎并不相信她的话,压低声音道,“偷听军机……十四爷会要了你的脑袋!”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她连连摇头,“我也不知道他们怎么会去那儿。”
“……过去了就算了吧,你以后可得谨慎些。”他叹了一声,又问道,“三更半夜的,你跑出去做什么?”
“我……”听他的口气,应当是不知道她是女儿身。她的心稍定,听他这么问,眼珠子转了转,便指着自己布巾包着的头发说道,“我去野外找些药草,想煮了药汁敷头嘛。”
“哦。”他半信半疑的点了点头,“还是找随军的大夫瞧瞧吧。”
“没事、没事,我有乡下土方,很灵验的,嘿嘿。”她嘿嘿假笑了两声,想起他的手曾捂了她的脸,又有些不自在,轻声说道,“你以后不要碰我。”
“怎么?”他不解的蹙眉。
“我……我怕传染给你。”她心虚的又掰了个理由。
“没关系,咱们哥儿俩谁跟谁呀。”他展眉一笑,见她忸怩的模样,顿了顿,又柔声说道,“你若不喜欢,我不碰你就是。”
“也不是……”听他这么说,她倒有些过意不去了。富勒珲这人,虽然有时候嘴巴有点损,可为人还是挺好的,率直爽朗、讲义气,若她真是男子,倒是很愿意与他结义兄弟。
咕噜噜……
她正想着,肚皮却发出不和谐的声音。
“呵……”她不好意思的瞄了他一眼,嗅了嗅手上的馒头。
“吃吧。”他浅笑颔首。
成为抚远大将军亲兵的第二天,她就由喂人贬去喂马。
“小颜,你先喂这匹。”中年大胡子马夫指了指一匹黑色骏马,“那是大将军的坐骑,可得仔细伺候好了。”
“哦。”她抱了一把草料,丢到那马儿面前,然后绕着马儿瞧了一圈。
只见这骏马膘肥体壮,通体黑亮,额间一撮白星,看上去威风凛凛,真是好一匹良驹。
“它叫什么名字?”她见了好马,两眼放光,兴致勃勃的摸了摸它的头。谁知这马儿抽抽鼻子,又骄傲的扭头不理她。
怎么和它主人一样高傲兮兮的……她不满的撅了撅嘴。
“它叫青青,是牝马。”马夫大叔笑道,“大将军可宝贝它呢,简直当它是爱妾似的……不,对它比对女人还好。”
青青?……好傻的名字。
十四爷对它比对女人好?怎么可能……那个好色之徒。
她讽笑两声,抚了抚马儿额上的白星,“青青姑娘啊,你好漂亮。”
它眼似悬铃、睛如撒豆,脖子高挺、鬃毛茸细,蹄子前圆而后尖,确是难得的良驹。
“这马性子烈,除了大将军,其他人都骑不得,它不听别人使唤。”马夫笑着牵了匹马往外走,“我去刷马了,你喂了青青,就去歇着吧。记得,别乱摸它,更别骑。”
“嗯。”她随口应了,却又伸手挠了挠它的下巴,“来,张嘴,让我瞧瞧你的牙。”
走了几步,马夫又不放心的叮嘱了一声,“千万别骑它啊!”
“嗯嗯……”她不耐烦的应了,只管和青青交流感情。
“嗤……”青青哼了一声,甩了甩脑袋,低头吃草不理她。
“你真是……别以为你脸大我就怕你!”她冲它做个鬼脸,又拍了拍它的臀。
“嘶嘶……”青青被她拍了屁股,不悦的对她拱了拱。
“哼!”想当年,没有本格格驯不服的马!她学着它的样子,恶狠狠的呲了呲牙,“再凶我就不放过你哦!”
好久没有驯马了呢,见着这桀骜不驯的骏马,她也有些技痒了,拉着它的缰绳跃跃欲试。
“嗷——嘶嘶!”青青不屑的喷了她一脸热气。
“好啊你……非给你点厉害瞧瞧不可!”她解开栓它的缰绳,翻身就骑上它。
“嗷嗷……”青青大惊,两腿扬起,猛烈的摇着身子想将她晃下来。
“不要小看姐哦!”她大乐,只管握紧了缰绳。
一旦被驯服,越是性子烈的马,反而越忠心,因此她只要由得它闹腾,待它发现无论如何都无法将她甩下来,也就服了。
嘿嘿,它嘶鸣起来颈长如凤、背腰有力,真是好马……她兴奋不已,双手紧握缰绳,弓下身子紧贴它的脊背,两腿夹紧马腹,任由它翻腾跳跃。
青青见甩不下她,怒得张大鼻孔直哼哼,它又嗷嗷叫了两声,撒开四蹄往外狂奔起来。
“闪开!闪开!”
她骑在马背上镇定自若,可营地的同袍们就遭了殃。
那马儿一路狂奔,地上的兵卒们纷纷闪避,有的闪避不及只得就地打几个滚,以免葬身马蹄之下;还有埋锅造饭的,锅子也被马儿踢翻了。一时间,营地里乱成一锅粥。
“怎么了?”大将军营帐内,十四听见外头嚷嚷,皱着眉走到帐外。
“大将军,不好了、不好了!”一个校尉赶紧奔上来,指了指前头,“有人骑了您的马,一路往那边去了!”
“什么?”是谁如此胆大包天。十四听了有些吃惊,转身望过去,只见一个小小身影骑着他的爱驹扬长而去,不禁脸色一沉,“该死!”
他咒骂了一声,快步去牵了一匹马,直追上去。